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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一个危险的小说标准
段崇轩

好看小说的口号叫喊了10年,都说现在的小说真的好看了,我的感受也是这样。小说好看不好看是一个老课题,但也是一个一直解决不好的老问题。现代文学史上,前20年的小说主要是写给知识分子看的,大众就觉得不大好看。后来提出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其目的也是要解决作品的好看问题。于是有了大众喜闻乐见的解放区通俗小说。十七年时期,你的小说能不能普及到民众中去,则是一个政治问题。10年前,小说在小众圈子里打转转,有识之士大声疾呼:要好看小说。于是作家们努力冲击好看目标,小说从小众走向了大众。但10年时间过去了,这好看却渐渐变了味。不知人们有没有意识到,为了好看,我们以及我们的文学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且还要继续支付下去。因此有必要对好看作些反思了。

现在,读者买书、买杂志,劈头一句就是:好看吗?编辑(出版社的、刊物的)向作家约稿:写一部好看的小说吧!不好看卖不出去呀!作家从构思到写作,首先会考虑故事好看不好看,有没有卖点。时下,包括一些品牌杂志,纷纷树起了好看的旗帜,设有好看小说专栏,铺天盖地的网络中有多家好看小说网站,还有一家出版社曾悬赏20万元,征集一部年度好看小说…… 好看已成为久盛不衰的热点,成为衡量一部作品的最高尺度。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历史的潮流不可逆转。我也认为提出小说要好看,并没有什么过错,把好看作为一个标准,也不是一个坏标准。但是,任何事情说过了头、做过了头,好事就会变为坏事,真理就会走向缪误。播下龙种,收获跳蚤的事有的是。我看好看小说的现象也是这样。

好看小说的提法由来已久,专利权属于谁,无可查考。直到1998年《北京文学》杂志郑重地、隆重地提出我们要好看小说的口号,并把篇篇精彩,期期好看作为办刊宗旨,好看小说才成为一个概念、标准、旗帜,在文坛和读者中炒热炒爆。作为倡导者,《北京文学》的初衷自然是好的,甚至是具有远见卓识的。它正是看到了当时的小说有疏离现实生活、无视读者趣味,文学的路子越走越窄的严峻现实,才适时地提出好看小说的口号。杂志社社长章德宁说得明白:好看应该首先涵盖一切好小说的品质,在这个基础上考虑可看这个因素。其间一些青年评论家如李建军、邵燕君等也多次提出:好看小说绝不仅仅是故事情节的好看,更要有深广的思想内容和精美的艺术形式。应该说有些作家对这个口号是心领神会了,及时地调整了自己同现实、同读者的关系,创作出了既好看又有品味的力作和精品。但是,也有一些、甚至是更多的作家,误解了这个口号,以为好看就是故事,就是市场,其他都无足轻重了。而出版社、杂志社的编辑,更把好看当作了小说畅销的灵丹妙药。众多的读者受好看观念的蛊惑,在好看小说的故事中尽情逍遥。几方面的合力,共造了一个好看小说的神话时代。

是的,比起10年前文学的冷落状况,当下的小说好看了,市场了,有些作家也名利双收了。然而我们不禁要问:年产量逾千部的长篇小说,有多少部禁得起品读、能够成为经典流传下去呢?都说作家是灵魂工程师、思想先行者,但我们在滚滚而来的小说作品中,又能读出多少让人沉思、震惊、感奋的思想激流来?小说是一种不断生长、创新的艺术,然而在当下的作品中,你能看到在艺术形式上有哪些执著探索、戛戛独造?好看如一柄华丽的大伞,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却遮蔽了小说自身的发展和提高。好看是一个危险的口号,它在制造小说神话的同时,却埋下了葬送小说的陷阱。

热衷编造离奇曲折的故事,淡漠对社会人生的思考,是好看口号最容易导致的创作倾向。小说是写给读者看的,自然需要好看,这无须论证。但是,好看的内涵却是迥然不同的。一类是故事层面上的好看,它以编织引人入胜的故事为目标,在情节中蕴含一些朴素、直观的思想理念,有益无害,寓教于乐,譬如市场上畅销的言情、武侠、传奇、侦探小说,便是这样的好看小说。另一类是纯文学意义上的好看,作家不以故事情节取胜,但却赋予了作品深刻、独特的思想内涵,塑造了鲜活、丰满的人物形象,它是依靠思想和形象吸引、征服读者的。这是更高层次上的一种好看。鲁迅、沙汀的小说,韩少功、史铁生的小说,从故事情节的角度讲,不仅不好看,甚至是苦涩的,但从思想内容的层面说,也可以说是好看的。但现在众口一词的好看,已演变为好故事的代名词。怎样编造一个离奇、曲折、煽情的故事,已成为作家创作时最煞费苦心的事情。我并不反对小说要有好故事,但如果作家的创作一味盯着故事,必然会影响、削弱他对社会人生的深入探寻和思考。故事自身的发展逻辑,也会冲淡、淹没作品思想内涵的充分表达。当下那些十分畅销的长篇小说,都程度不同地存在着这些问题。

竭力渲染低俗、丑陋的看点,放弃文学的审美、陶冶功能,这是好看要求极易诱发的一种创作症侯。现在是一个世俗化、欲望化、享乐化的时代。一个作家虽不应成为超凡脱俗、好为人师的圣徒,但也绝不能沦为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的俗人。他一方面要满足读者的阅读需求,走进读者的心灵深处,另一方面要像一位可亲近的老师,传道、授业、解惑,提升读者的情感、思想、审美境界。用心换心,共同燃烧,一道成长。但好看的文学要求一出,有些作家轻松地放弃了提升读者的职责,快乐地选择了满足读者的任务。暴力、凶杀、色情、复仇等情节,向来是普通读者喜欢的,于是一些作家移花接木,从通俗文学中搬到纯文学小说里,大大强化了小说的可读性。人们对神秘莫测的官场,有一种好奇心、窥探欲,好,官场小说就一部接一部地应运而生。读者对历朝的宫廷斗争,有一种求知欲和探究欲,于是,演义和戏说清朝、明朝、宋朝、唐朝的小说就纷纷出笼。还有一些作家打着表现地域文化、民间生活的幌子,着力渲染一些落后、陈腐的民间风俗、封建遗传、迷信仪式等,也不去作理性辨析和价值判断。也许这些小说确实有卖点,但却污染了读者的眼睛和心灵,搅混了文学的本性和操守。

一味追求小说内容的花样翻新,忘却艺术形式上的精心探索,这是好看标准必然要带来的文学苦果。我说过,现在是小说艺术形式最缺乏创造性的时代,艺术探索基本处于保守甚至停滞状态。新时期文学十几年,小说在表现形式上锐意探索、极大地推动了小说文体的发展和变革。但进入多元化文学时期已有近20年,我们在艺术形式上又有多少进步、多少成果呢?其中的原因自然非常复杂,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好看口号对创作的消极影响。好看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故事情节、读者兴趣、乃至市场效应。尽管倡导者的本意不是这些,但作家、特别是那些未成名的作家满眼全是这些,至于表现形式上的探索创造、苦心经营,都置之脑后了。应该说,当下的现实是如此复杂而多变,小说的内容是那样的丰富而瑰丽,小说形式上的创新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们需要挣脱好看标准的紧箍咒,多一点艺术上的自觉和执著,创造出更多内容和形式俱佳的小说精品来。

如果说10年前提出好看小说的口号,有其历史和文学的必然性、合理性的话。那么今天的小说,在变得好看的同时出现了泡沫化、快餐化、低俗化的态势下,这个口号就应该叫停了。因为小说不仅要好看,更要艺术。

(本文发表在《文学自由谈》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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