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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不绝望的天狼星
努力嘎巴

昨天下午我去马蹄寨买东西,一个年轻人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停下来冲我相当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接往前走,我走到前面拐弯处往后一看,发现他还站在原处对我点头,很尊敬人的样子,然后我就走远了,我一边走一边想,这是谁的儿呢?这个人,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后来我问马蹄寨的人,马蹄寨的人对我说:“卵!你们丁先生的儿嘛。”我一听,就笑了起来。马蹄寨的人跟也笑了起来。我笑把丁四先生的样子想了想,再把他儿的样子想了想,感觉到这里面有种很深的意思。随后我笑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块钱,“这个……”我说把钱递给马蹄寨的人,却忘了要买点什么才好。马蹄寨的人接过我的一块钱,拿在手里掂了掂,转身给我拿了一包盐。我把盐拿在手里掂了掂,也没说什么,就拿了盐往回走,很快就到家了。这前后不到两个小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山,我老婆就变脸了,表面上她在切韭菜,实际上她在人。这又是何苦呢?但我也懒得去问个明白。我把盐往她后面的灶台上一扔,就像往常那样,靠在门边的竹椅上抽起来。我这样做无非是图个和气。真要是搞起来,尽管我老婆比我年轻,吃亏的难免还是她。我抽,想我老婆吃亏时的样子,等太阳光从我的胯骨落到草鞋上,就准备吃饭。这时院子里走来一个村长。村长走到我门边站住了,问我:“怎么搞法?”我也不知道怎么搞怎么法,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正在这时,听得“”地一响,我马上扭头一看——原来“”的声音是我老婆用菜刀和锅盖搞出来的。我看了看锅盖,又看了看我老婆,看她那张善于吃亏的脸心想,这就怪不得我了。但我也没有急动手,一是村长在这里,二是我老婆这样做可能有些道理在里面。但是接下来,我老婆什么也不说,她放下菜刀和锅盖,揩了把眼睛就走到里屋去了。过了一会儿,也没见我老婆从里屋走出来。村长这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丁四先生和他儿的事。丁四先生一共养了三个儿,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就是我路上碰见的那个,前面死的两个很可惜,但事情还是我碰见的这个儿引起的。这个儿按道理讲是个读书人,我记得他从小就老实,喜欢读书,而不是像人家的儿那样喜欢在河里搞鱼,即使去搞鱼,他也不会亲自下河搞,而是宁愿站在岸上给人提篓子,等人家的儿把鱼搞上岸上后,他宁愿搞篓子里面的鱼——这就可以看出,这个儿是个读书人。但是谁又想得到呢?他现在长大了,却一定要找他妈。如果丁四先生不配合他找妈,他就要跟丁四先生断绝父子关系。真要是这样,断绝父子关系就断绝父子关系吧。可是一想起丁四先生的样子,我还是有点会过意不去。丁四先生生第三个儿是花了相当的功夫的!记得那天丁四先生脚上穿马鞍鞘,头上戴一顶顶上了一颗红纽扣的瓜皮帽来找我,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正是我吃完烧饼点上油灯走到床面前的时候,正是我坐在床板上对油灯发脾气的时候,我正发脾气,丁四先生“皮快、皮快”地走进来了,把上面我说过的那种瓜皮帽取下来捏在手里玩,坐在我对面的糠桶上出气,气比较重,像喉咙里卡什么个东西。丁四先生的瓜皮帽在油灯下闪光,说明很久没有洗,没有洗的瓜皮帽很难看,经常被不懂事的孩子从他脑袋上抢下来抛来抛去,因为丁四先生的瓜皮帽里面经常藏好东西。手里捏瓜皮帽的丁四先生坐在糠桶上不说话,但我明白他的心思。我挑油灯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丁四先生,你要想好,不要浪费粮食。”我的意思是,丁四先生,你还生得出儿吗?过了一会儿,丁四先生说:“浪费还不至于,问题是这次我想找个年轻一点的。”他说完这句话,样子真可怜,像是我在逼迫他。接我想了一会儿,看瓜皮帽说:“既然这样,那好吧,你先把东西准备好。”我说完这句话,丁四先生把手伸进瓜皮帽——里面果然有好东西,他从里面摸出一把递给我,“又要麻烦你了。”我接过好东西的时候非常不自在,因为他死了两个儿,没想到他接又摸出一把递给我,“麻烦了。”这就让我更加不自在了。好在丁四先生马上“皮快皮快”地走出去了,好像等不及走出去一样。丁四先生走出去之后,我把两把好东西合在一起放在油灯下数了数,又想了许多过去的事,觉得丁四先生比一般人都好,我有点过意不去。但是第二天好大的雪啊!出不了门怎么办呢?我非常急,我和我的驴站在屋檐下,看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地从天上掉下来,砸在年轻女子的脑袋上,都砸出病来了,但是驴让我等一天再说。第二天雪果然停了,但世界完全是白的,我带丁四先生交给我的好东西骑驴,出了村往西边走了两天——没有收获,过去的老事主已经不合适了,他们把老婆放在家里,站在村口的雪地里跟我说话,有的人只是为了看我一眼,虽然他们也听说过丁四先生是好人,而且祖上还有金子,但是已经不合适了,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合适了,有的念丁四先生的名字,觉得可惜。我也觉得可惜。其中一个事主对我说,“南边有个年轻的。”我往南边一看,没有把握。我问他远不远。他嘻嘻一笑,“你骑驴呀。”后来他也骑上了我的驴,他指挥我,我指挥驴,我们一起骑驴往南边翻山越岭走了一天半,在一块又大又平的黑石头边停了下来。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河,河上架独木桥,驴是过不了独木桥的,幸好我要找的事主就在对岸进山不到三里路的村里,于是我们下了驴,站在那块又大又平的黑石头上面吃东西,吃完东西他就要回家了,我把丁四先生给我的好东西分了他一点,他感到非常满意,还替我拴好驴,然后拍驴脖子对我说:“发财去!!”他走了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幸好我要找的人就在对岸进山不到三里路的村里。我一个人站在又大又平的黑石头上面心想,丁四先生真可怜。然后我就过了独木桥,沿山路进了村。村里确实有个年轻的,她丈夫得了痨病睡在床上没钱治,但是有孝心,我和他说到正事的时候,他表示很痛苦,他嗯嗯呀呀,最后他说他一个人做不了主,让我把他妈叫来。我把他妈叫来后他妈却不表态,他也不表态,我把丁四先生交给我的好东西全部给了他妈,他妈接过好东西后指我的鼻子说:“你不干好事……”说完就走了,过了一阵子她又把我叫了出去,呶嘴巴让我去看院子外面,我看见院子外面走一个戴头巾挽包袱的女人,从她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都可以看出,这个人比较年轻,于是我就跟了上去,走出三里地,就到了我来时的河边,走过独木桥,在那块又大又平的黑石头上面,我让她等一下,她就停了下来,我走到她面前一看,这个人果然年轻,于是我感到很高兴,接我解开驴绳扶她上了驴,她上了驴后我摸出黑布递给她,她接过黑布顺顺当当蒙了眼睛,而不是像别人那样,接过黑布时会哭上一哭,气大些的会哭晕过去,像死翘了。所以她蒙上了眼睛后,规规矩矩骑在驴背上的样子这让我更加高兴,我甚至想,我要是不是干这一行的就好了。我假若不是干这一行的,我会让她坐在前面,然后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我想这些,我和她骑在驴上走了三天半。我第二次和她骑在驴上走是在丁四先生的第三个儿——也就是我昨天碰见的那个儿出生了四十天之后,那天我们骑驴走了四天,走到那块又大又平的黑石头上面,我下了驴后吃东西,吃完东西我把她脸上的黑布取了下来,取下来后她的眼睛就露出来了,她眼睛露出来后就下了驴,下了驴后又大又平的黑石头上面就等于是站两个人一只驴了,当她走过独木桥走进山中的小路后,“哗啦啦”的河水像是许多人挤在一起哭,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躲在石头缝里、沙里、对面的丛林里、山背面,这些人又像是在笑,但是又大又平的黑石头上面就只站我和我的驴,驴这个东西有头有脸有腿杆,但是驴没有手!但是驴有四只腿杆,驴这个东西,它不吃人肉,但人吃它的肉!它的肉和面粉一起吃就叫“火烧”,驴这个东西!还有种吃的叫“驴打滚儿”,“驴打滚儿”这种东西我是在秦简村吃的,吃它之前我骑驴走在水库的堤坝上,堤坝下面有些人,他们的屁股一律对水库的堤坝在挖坑,其中有个人的眼镜片在太阳下闪光,我骑驴在堤坝上从左至右走过去,一个推三轮车的老家伙弓背从右至左走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叫什么我听不清,因为我的驴也在走,驴在堤坝上走的时候它的蹄子会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我们在堤坝中间相遇的时候我听清了,我觉得他的叫法有意思,于是我下了驴,和他站在一起,先是听他叫,他叫叫,不知怎么回事,我也叫了起来:“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香,甜,驴打滚儿……”这一叫就叫了很久,但是无论我们怎么叫,堤坝下面挖坑的人没有沿涵管爬上来买“驴打滚儿”,曾经,他们有两个放下了锄头,但只把脑袋仰起来提裤腰带往上看了看,因为没有饿,他们要继续挖坑。然后我就走了。我走过堤坝下了山,走进许多面墙上贴大红标语的秦简村,挨家挨户打听一个叫侯子瑛的人,但是他们都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其中有个年轻人说:“请走到一边去,我们在开会。”他这句话说完以后,原本看我的人就把脑袋转了过去,他们开会,我听了一会儿就骑上驴走开了。我不想把会听完,驴也一样,它并不是那种谦虚的驴,它每天都有王豆子吃。我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感到骄傲,我骄傲的原因是有生之年,秦简村里面的石板路可以写一本书,顺带可以把石板路两边的吊脚楼也写一写,那是因为下一次路过秦简村的时候,秦简村的经济已经搞活了,游客们穿花衣花裤“皮夸皮夸”地在石板路上走,一个小一点的举扩音话筒喊:“各就各位,各就各位。”就是这帮人把秦简村的经济搞活的,他们交头接耳商量怎么办,一个女的对一个男的说:“……了……啊……吧?”男的不说话,他对面有一个长络腮胡子的男人把录像的机子对准这俩人说:“开始!”马上的,那个女的把刚才对那个男的说的话又对录像的机子说了一遍,她说的时候那个男的还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长络腮胡子的男人从机器后面伸出两根手指头对他们说:“OK!”说完他把机器拖到我和我的驴的旁边对另一个一看就是搞艺术的家伙说:“准备打到眉毛上!”说完这句话,他对我和我的驴看了看,又对那个搞艺术的家伙的同伙说:“八洞八洞八洞八百半就可以了。”搞艺术的家伙的同伙不好意思地对络腮胡子说:“竿子断了。”络腮蹲下身子对机器非常生气地说:“整体上达不到巴几巴几幺洞洞,巴谁都别想从中谋取利润!”这个阴险的络腮胡子,他有他的想法,接他站起身大声喊道:“各就各位!”这时候,一男一女走开了,他们的位置上站上来一个光头,光头被命令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动作,说了一句话后就跑到录像机录不到他的地方去了,这一幕,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女士!等一等!女士!等一等!女士!等一等!女士!等一等!”就是这样,我骑驴走开了,我一边学习光头,一边摔巴掌打我的驴的耳朵,把那上面正在吸它血的蚊子打死了,巴掌上面沾满了血,但是我学得并不标准:

“女四!等一等!”

“女四!!等一等!!”

“女四!!!等一等!!!”

“女四!!!!等一等!!!!”

我那蠢驴还以为我是针对它的,但它也不敢贸然停下来,只不过时不时把它的背往上耸几下,它可能感到新鲜,于是我就伸手去打它耳朵,“女四!女四!女四!女四!”我一边喊一边打,不知怎么的,刚好把上面几只吃它血的蚊子打死了,巴掌上面沾满了血,凭良心!光头他只不过是个年轻人,年轻人的爹妈也曾经是个年轻人,但是生一个人,然后把这个人养成年轻人不像说起来那么简单,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恰恰!年轻人他爹曾经服务过一颗叫“东方红”的人造卫星,“东方红”往天上飞的那天晚上,年轻人已经被生下来了,他爹也已经从北京大学毕业很久了,虽然被下放到介木溪,但是他爹认识北京城里许多着名的人,“东方红”往天上飞的那天晚上,年轻人他妈把年轻人抱在怀里,他爹伸脖子看天,他们一家人站在院子外面的槐树下看天,“东方红”拖红鲜鲜的驴尾巴“唰啦啦”从他们一家人脑袋上飞上去后,天上从此多了一颗卫星,这时候,年轻人他爹和他妈开始激动地哭了起来,他爹红眼睛摸他的小脑袋要求他长大后要做一个有用之人,回到家里,广播电台已经播音了,没有人给国家丢脸,年轻人他爹松了一口气,从尿桶里摸出两只咸鸭蛋,预祝他妈从前上班的工厂也将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他爹和他妈一边吃咸鸭蛋一边看他长成一个品质高尚能文能武的解放军,他姐夫也不是个一般人,听说他姐夫和他姐姐谈恋爱之前,经常半夜起来咬紧牙关学习一本万能的书,他姐夫骑永久牌单车从这个单位赶到另一个单位,在各种自然灾害来临之前把写满了灵丹妙药的传单传达到人们需要的地方,人人都夸他姐夫,问题是能夸多久?最终他姐夫没有坚持下去,在年轻人十来岁的时候,他姐夫经常半夜里咬紧牙关用皮带抽打他姐姐,在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姐姐把他的脑袋夹在腋窝里,请求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在年轻人十五岁的时候,年轻人他爹去了匈牙利,说是半年就回来,没想到拔腿走出国门一去好多年,回到祖国时已经成了一个能随时把大量的外资引进祖国的人了,这个人,他在老成家的鱼塘边上摆了把椅子,坐在上面跷二郎腿对录像的机子说:“¥%,…↑@︿…◆**,☆!,#—*!.#¥%…◆…¥%!”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高调,老成没把他当回事,他把老成也没当回事,录完像他老婆带一身轻微的狂躁病跟他爬山,在介木溪最高的山顶上,年轻人的爹妈埋头测量土地抬头观察天气,然后在山顶上修了天文台,在天文台周围开辟桂花基地,在山腰上准备开种匈牙利品种的苜蓿,匈牙利品种的苜蓿种子就挂在一棵桂花树上,一只驴走过来对桂花树上的匈牙利品种的苜蓿种子嗅了嗅就走开了,它不吃匈牙利品种的苜蓿种子!在桂花树开花的前个把星期,俩老花了一百块钱请人把丁四先生抬上天文台,求他用古老的字体写了一大把请帖,接到请帖的是严肃的科学家和着名的和尚,他们爬上天文台时桂花树刚好开了花,他们一边闻桂花香一边开会,老成没把他们当回事,他们把老成也没当回事,会议期间年轻人他爹倒骑驴散步时接了个电话,电话那边说美国人将在月球上开辟永久性的基地,他听了从驴背上一头栽倒在地,迷糊中他请求医生在他巴上做一次试验,把试验的结果寄给非洲大使馆的一个朋友,这个医生觉得这样做有点冒昧,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这样做有点冒昧!”这个医生大声地对他说。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他对医生说。

注意!我吃“驴打滚儿”不便发言,但是凭良心!人人都有一颗闪亮的红心,大胆地说,卖给我“驴打滚儿”的这个人并不是我在秦简村外的堤坝上遇到的那个卖“驴打滚儿”的人,卖给我“驴打滚儿”的这个人还是个年轻人,虽然我不敢保证这个年轻人挣下了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二块四角玖分钱后会不会娶了媳妇不认娘,但是从他对秦简村里的会议代表们的态度看,他爹完全可以揪他的衣领告诉他:“我的儿!你是我生下来的!”代表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人在此撒野,弟兄们!”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有生之年,我得为秦简村里面的石板路写一本书,顺带把两边的吊脚楼也写一写。”幸亏秦简村的石板路不算宽也不算窄,我骑驴走在上面一点也不累人,万不得已,我照样也还可以拿出一颗闪亮的红心!话到这里天还没亮,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把事情顺利办成,我对我老婆说:“我求你一件事。”我老婆因为年轻,如果我不求她,我担心事情会闹大,但我求她也没起到作用,于是我稍稍使出劲把她推了推,“我求你一件事,你去天文台找老成,让他把驴借我用两天。”过了一会儿,我老婆转过身对我说:“你吃多了?你借驴干什么用?”我老婆不听话。原本我是打算闹那么几下子的,但她后面那个问题把我难住了。地球上经济早就搞活了,人们去哪里都很方便,我借驴干什么用呢?想了一阵子天就亮了,天一亮我就下了床,穿好衣服我趴在我老婆的枕头边大声说:“我借驴——”尽管声音大,但我确实不知道借驴干什么用,所以话没说完我便“吃吃吃”地笑非常不好意思地走出家门走进了丁四先生家的院子,站在丁四先生家的院子里我想起一首诗,但诗的名字我忘了,内容一下子也没有想出来,可能我也没有专心往那儿想,因为我主要在想到底要不要走到丁四先生的屋里面去。丁四先生的屋不大也不小,左边是睡的地方,右边也是睡的地方,但也可以煮饭,中间是堂屋,堂屋正中间的板壁上以前挂孔夫子像,后来不见了,那时候丁四先生的家底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我们问他孔夫子像为什么不见了,他坐在河边的柳树下告诉我们说:

“孔夫子。”

孔夫子的问题后来我们也查清了,但是不起作用,不起作用与丁四先生肯定没有关系,但从那以后,人们走进丁四先生家的堂屋时就不像从前那样自在了。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我还是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走到丁四先生的屋里面去,因为我感到不自在,我使劲地想我是凭什么走到这儿来的,我本来骑驴,1982夏天我骑驴走在山岗上不小心摔了个跟头,2010年又摔了一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骑过驴,为什么呢?答案是凡是骑驴摔了两个跟头或者两个以上跟头的人,都不再有心意去骑驴,加上经济搞活了,骑驴的人就算没有摔过跟头也没什么面子,从前的“东方红”,现在的“神州六号”,我们都是过来人,但是见了那些骑驴的人我一般都会走过去主动跟人家打个招呼:“喂!发财去!”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但是我走到丁四先生家的院子来干什么呢?答案是我走到丁四先生家的院子里站。我站不起作用,人们站是因为有些事要站去干,我老婆站没有我骑在驴上高,但她可以对我说:“来呀来呀,把我打死去呀!”我站在丁四先生家的院子里没有动。天文台站在山上也不动,但是天文台周围的桂树花基地里的老成在动,老成扛锄头从这头走到那头,他这儿挖个坑那儿挖个坑,算起来,他是这个天文台以前那个老板的亲戚,天文台以前那个老板已经死了,听说他的后台是外国人,现在这个老板的后台是海南人,还没死,老成去了一趟海南回来后,曾主动邀请我去上面种些向日葵,但因为山高路陡没有人抬轿,我说我不便轻易造访,因而那上面至今没有向日葵,如果有,那也不是我种的。我如果去种向日葵,我还不如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我为什么站在丁四先生家的院子里没有动?天文台站在山顶上没有动是因为山不动,山是不随便动的,因为山站在地球上,地球动不动也是另外一回事,因为它不是人生出来的,想当年,我骑驴在地球上面走来走去,被四方界一带的人尊称为“菩萨”,我每次从他们村路过的时候,他们村里的代表都会在我歇脚的地方烧三炷香,一炷烧给人的妈,一炷烧给人的儿,另一炷烧给“菩萨”,这种事情发生在地球上,我离开地球已经好多年了,表面我是站在丁四先生家的院子里,实际上我是站在最亮的天狼星上,我总算想明白了,我是2010年从驴上摔下来摔死的,天狼星在上,地球在下,我站在天狼星上向下望,我看见丁四先生的瓜皮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抛来抛去的像一个玩具,那就是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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