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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期的爱情(上)
马 兰

一个人可能的活法有几种?一个人就只有一种活法,一个人可以一只脚踏两只船。一个人可以回忆但怎么可以重新活呢!这真是实话实说如同天气,可以下雪下雨可以晴转阴可以山洪爆裂可以是秋阳温暖地照着一位手提花蓝在河边吸水的姑娘,她边走边泣。

一段插曲:镜子也挥之不去

把你身上的月光抹掉吧。没有呀。我看见了,白得很。你才在月光之中,你的脸也越长越像月亮,十五的月亮呢!女人,色盲了不是。我身上真的没有月光。因为你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插曲完。

风吹起来的时候,她还在风中走着。

“你要来就来吧。”男人说。

那就去吧,她知道不再有戏了,她想她还可以把生活当流行歌曲来唱“无言的结局”。为什么不呢。多么好,觉得自己在爱一个男人,爱一个不愿和自己结婚的男人。她慢慢地看透男人的小把戏。“为了你好,不要跟我。”

很崇高的呵。她笑起来,声音很大,

她说“因为你不深爱我。”说出来就后悔了。

“男人应该比女人有更多理智。”

“那爱情呢。”她还是笑着,手上扭着酒杯。

她不喝酒,但她要做个姿态。她又用左眼瞟瞟他。

“你是爱情至上者。”

“那你说除了爱情还有什么?不要跟我说事业,那对我没有意义,最虚无不过东西。”

“那你死了之后,别人的悼词就只好说你一生爱过多少人了。”

“呀,我就希望这样。”

男人沉默了。她也不再言语,看着走过的人群。

后来他打破沉默,说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爱就爱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殉情。

我不会殉情的,如果爱要把人爱死,那就不行了。只要不死,到哪都无所谓,怎么样穷也无所谓,这是我爱情的底线。

她觉得自己在发宣言,好似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此尖锐。

风还在继续吹,好像带着雨。景物突然变得迷离,还是去吧,至少哀掉他,让他在心中完整地死。让朋友成为纸,让情人成为灰。

中间的插曲:我昨天的羊群呢!

现在他在厨房里把虾一条一条地从腹部一分为二,他做得那么专心,一丝不苟。“你累吗?要不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等着吃吧。”

她从后面抱他,头贴着他的背。“我爱你”三个字不禁脱口而出。身体很软,她深呼吸,这个男人在哪里击中了她,击中了她里面最软的一部份,如此执着、缠绵不休。

“知道。”男人回答。

“就只是知道?”

男人转过身,面对她,抱她,“还能怎么样呢,好了吧。今天我们在一起,今天就是节日,对不对?”

是呀,是呀。她一下很丧气,丧心才能病狂。

风比较大,把路边的桃花吹散在地,花技一条条地舞动。

再插曲之二:今夜是虚构的本质

我现在做的工作是要把艺术摆平,一切为了艺术。你咋个老想着超市什么时候打拆呢。他说。

我就想了,没有为什么,好像跟钱的关系不大。

你得学会看见你的心,在左心室和右心室之间来回走动,活着要全方位、立体地感受自己。

那你就看见我身上有月光了?

你听话一点好不好,你不要反驳我。否则还不如把灯关掉。

脱衣服吗?

我们做爱的时候你是多么温柔、 温暖。

做爱能让我们忘记多少不愉快的事情?

注:以上是我所看到的我生活中的女主角的一种活法,我是这个巨大城市的目击者。我年少的时候抬头眺望天空,在夏日的夜晚我多么迷恋那些星星呵,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上帝给人类的圣品。我现在居住在纽约中城的高楼里,我的望远镜最佳效果不是对着天空而是面对我隔壁的楼房。

我不再看星星了,我看人。日子毕竟不同了。

我想她是一个失恋却又已婚的女子。她渴望一种变幻多端的生活,就是说她追求新鲜、生动、活泼。当然女人都富于感情色彩这无可厚非,可结婚以后幻想仍然如故这是多么不幸,于是外遇将多么合符时宜。我对我的女主角感情的持久性缺少耐心,她总是不宁,想入非非、招风惹蝶。但她又是那么纯洁、真诚付出她的爱情这太让我心痛。我不愿意让她心灵有多美,我认为面对眼下的当代社会还盼着他人心灵美纯粹存心不良,分明是损人利已的事。

比如说我这个目击者面临教育下一代严重的问题,我,唯一的儿子我主要以黑心教育为主,黑得过就黑,黑不过就黄,再不行白一点也成,总之红心是绝对不行。我教他学会习惯用后脑思考无疑将使他看清人的脸色时黄时白。

你知道我的女主角她喜欢的男人也不是平常女人欣赏的高大英俊如“上海滩”的周润发。她对不完美、有弱点的男人着迷,她相信水清无鱼。她说做女人的乐趣在于和充满弱点又充满“妹”力的男人生活。看到英俊漂亮的男人感觉不太真实,她的身子就开始轻浮,体现不出厚度。

现在她沉溺其中的男子是位介与成功和失败之间的舞者。她一步步走进舞者,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他做机械性的形体练习。舞者的一投手一举脚都让她感到生活的质量,她身体的重量。舞者对世人称他为表演家极为不屑。表演家是站在舞台娱乐大众,表演家可以成千上万,而艺术家是唯一的个体形式。他站在舞台上但他绝不是表演家。舞者对出名和阿飞有基本的共知:出名是多么滑稽的事呵。

另一首插曲:丧事是一种精神生活

她和他坐在她老家的阳台上,他们把屋内的电灯拉灭。越过空间,目力的尽头还是火柴盒的房子,窗口所透露的星光无疑为每家客厅当中的彩电。房顶上仍然挂着未收的衣服。卡拉OK的声音从街面上传来,“我和你吻别”。生活还是这个样子哟,上班,下班唱歌、跳舞或者说跳伞。挣钱、花钱或者花心。女人盯着男人的荷包,男人盯着女人身上的包。包—包—包,三制一包。



在外面过得好吗?

还好。她说。

如果不好,就回来,反正我可以照顾你,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不好就回来。

这几年没有再爱过别人。

不知道算不算爱了。

别是写诗的吧。

差不多,跳舞的。

殊途同归。



就这样坐在阳台下,看月光多好。

是呀,多好!她说,真的很好,月光。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九岁,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

好像你比我大多少呢。不过你那时候真成熟。

是不是像个教授,十多年了。

再也没有了十九岁。



你不要哭,不要哭了,会哭坏的。她一直哭,光流泪,无声音。

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

我等一会就好了,就好了。

很久她都缓不过气来。哭声响亮,峰回路转,经久不息。

她后来承认如此大哭夸张做态的成份不少于百分之三十,如果他不抱着她并一遍一遍地呼唤她的小名,她还有那么大的劲头哭个不停吗?哭给人看,越哭越伤心,再有他的劝慰那就一哭而不可收拾了,如同幸福活着的人们一活而不可收拾。

月光照在身上,大朵大朵地挥洒,她在哭泣中重新观看自己,太多的幻想而不放弃梦想,梦想的生活究竟是鲜花还是种子?她总对已经失去或亲手砸碎的东西倾之于迷恋几乎狂热而对握在手上的人事从不珍惜。比如美人总是迟莫,有谁见过美人?

“我是女人,我怕谁”。姿态摆出的时候她又深知自已内心脆弱,见花多情,对月伤怀。比如那爱哭的毛病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然而有些事情被改变了像母性的生育,蛋成为鸡。

身边的这男人是她初恋的。

“我是不是有点象西伯利亚的十二月党徒?”他们刚认识时他说。

她就对他非常好感。有使命感的男人,跟着他穿过西伯利亚的寒冷还有那漫漫长夜?和他在一起考验作为女人的意志力,他不喜欢走了一段路骄气叫苦的女人。

现在的他心痛地把她抱紧,问她是不是走累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现在的他陪她一个商店接一个商店地转,“有没有四号的女鞋。”

“你看这双怎么样。”

“还行吧。”

“我来和他讲价。”他说。

注:作为目击者我看见她今天穿着和他在C市的夜晚跑了不下十个店才买到的黑皮鞋。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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