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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诗歌依然流行 这是社会的不幸

发布: 2013-7-26 08:30 | 作者: 徐晓



        政治犯不会考虑国家大事 觉得“这辈子完了”

        凤凰网文化:想过把这种生活写成小说吗?
        徐晓:也许吧。那个人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特别特别清楚,因为她就是挨着我睡。然后她有一天晚上自己自杀,然后我一睁眼,睡眼朦胧的,队长把那个铁门哗一开那就吵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她的样子特别可怕,眼睛都凸出来了,她自己拿一个裤腰带在勒自己,然后我们就长久的在讨论,人能不能自己把自己勒死,就是自己用手把自己勒死。
        1976年地震的时候,下着大雨,然后他们在外面弄了一个地震棚,他们那个地震棚是只有棚子没有门,然后我们都能从这个,趴着窗户能看见他们,然后我们就把被子垛起来,看看外边,然后就告诉屋里面的人,说他们今天吃扁豆,要不然就说谁谁谁今天穿一件什么样子,因为他们都有外号,就是我们给他们起的都有外号。他们统一的,我们都管叫队长,他们也不告诉我他们姓什么、叫什么。那我们就只能给他们起外号。然后我们就会说谁谁谁,今天穿一个色的衣服,穿一双什么色的鞋。
        凤凰网文化:你说当时能看到《人民日报》?你觉得外面的世界还和你有关吗?
        徐晓: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像现在的视野,你能从报纸上读出很多的东西。实际上我觉得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事,你可以想想二十岁的孩子,就是现在他也不见得会对整个的国家的形势什么都那么关注。我觉得没有那些所谓的真正的政治犯去琢磨那些事儿。
        凤凰网文化:爱情呢?
        徐晓:没有爱情。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凤凰网文化:当时是什么条件下知道可以出来了?
        徐晓:就是突然一下开门,说你出来,收拾你的东西,这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出去了,一种是被判刑了。现在还有一个上诉期,那个时候我们没听说过。
        凤凰网文化: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儿做什么?
        徐晓:我爸我妈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但是我吃不下去,虽然在里面的时候天天都想。
        凤凰网文化:很多人后来又见过吗?
        徐晓:没有。就是我出来以后只见过一个狱友,就是我说的那个天主教徒,她没有结过婚,没有亲人,她后来到了福利医院,再后来她就去世了。
        凤凰网文化:当时赵一凡呢?
        徐晓:他比我先出来几天。
        凤凰网文化:你去找他了?
        徐晓:我也不敢找他去了,我们两个人互相写信,不久我们就开始跑这个平反的事儿。因为他腿脚不方便嘛,就是我一个人去跑,一直到1978年下半年。
        凤凰网文化:你后悔吗?
        徐晓:因为现在也不知道是我牵连他,还是他牵连我,除非我们可以拿到当年的档案。

        对我丈夫的付出是美德也是绑架

        凤凰网文化:讲讲你的前夫。
        徐晓:不是特别想讲。
        凤凰网文化:比我们能看到的还复杂?
        徐晓:每个人的感情都特别复杂,并不是说我特别复杂。
        凤凰网文化:你在爱情上有一点英雄主义情结?
        徐晓: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有一点儿。所谓的英雄主义情结里面有一个元素就是牺牲,都觉得牺牲是一种美德。
        凤凰网文化:牺牲是不是为了争取更大的回报。
        徐晓:反正我一直觉得在感情中付出也是一种享受。
        凤凰网文化:这是自我暗示?
        徐晓:在情感关系中女人常常抱怨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其实这是对别人的一种绑架。我控制自己不这么想。
        凤凰网文化: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的付出一定是他要的吗?
        徐晓:不是,但是这个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最深刻的关系往往不是最好的关系

        凤凰网文化:如果他还活着会怎么样?
        徐晓:我想过,如果那个时候的我是现在的我,也许我们的关系会更好,但是更好不证明更深刻。
        凤凰网文化:你怎么理解生死。
        徐晓:我怕我活得长。我从来不戒烟。
        凤凰网文化:但是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
        徐晓: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写一个遗书,我就坐在这个这,我就死掉了,我的孩子三天、四天不回家,那他发现的时候会不会内疚后半生。

        北岛诗歌依然流行 是社会不幸

        凤凰网文化:聊聊北岛咱们。
        徐晓:我在坐牢之前,我在赵一凡那儿看到过一本诗集就是手抄的,我记得特别清楚,第一首诗就是那个《金色的小河》,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写的,坐牢出来以后,1977年认识的北岛,也是通过赵一凡,才知道他就是那本诗集的作者。
        凤凰网文化:你怎么理解纯文学,如果存在这个概念的话?
        徐晓:我觉得事实上纯文学是不存在的。我觉得这种纯,你从哪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纯文学,如果你说我不参与政治,那什么叫政治?是吧。不要把政治仅仅看作是一种组织行动,或者是一种权力斗争,我觉得那是一个传统的政治概念,在现代生活中政治就是我要发表我这个诗,我要争取我发表这个诗的权利,这本身就是政治。你维护自己特别个人的权利,它本身就已经是政治了,那你说我不要政治,那你可以不维护你自己的权利吗,不可以。我觉得事实上这种意义上的所谓纯文学,那你的诗里面你光写风花雪月吗,事实上今天的诗,包括北岛本人的诗是有着强烈的社会批判的。特别著名的那个《回答》大家都知道,那么多人被引用的那个话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然后后来我们就有两年的时间在一起办《今天》,经常会有很多接触,当然两年之后《今天》就停了,后来到八十年代北岛就走了。大概是80年代初他就开始出国,然后又回来,来来走走。
        凤凰网文化:当时出国的政治要求是什么。
        徐晓:他是1989年出去,1989年4月份应该是,一直到九十年代后期吧,才有了一点联系,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我先生生病的时候,他托人带来过信,还有一点钱。北岛这一点特别好,谁要是有个困难,他马上就想到我是不是该给点钱。
        凤凰网文化:这很能说明他是什么人。
        徐晓:我觉得他生活中挺实际的,特别不像诗人,甚至他有一点古板,我们给他起外号叫老拧骨。
        凤凰网文化: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是毛的吗。其实他再用意识形态反对意识形态。
        徐晓:实际上他对他自己前期的诗是采取否定态度的。自己觉得那都是一种革命话语的延续。但是我是觉得因为他写的那个诗里面表达的思想,他对那个社会的批评,现在仍然是现实的,并没有过时。
        凤凰网文化:这二十多年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徐晓:它整个社会制度没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北岛的诗仍然有魅力,仍然有这么多人愿意喜欢,仍然可以从中得到力量,这我们这个社会的不幸。

        中国出版审查制度特别因人而异

        凤凰网文化:其实后来这几年你还出了北岛的书?
        徐晓:2004年他第一次回国,我们聚会。北岛在国外写了很多散文,大家都认为北岛的书是不能出的,他人都不能自由出入,书怎么可能出呢。但是我就觉得什么事儿都是可以试的嘛。
        凤凰网文化:突破口在哪儿?
        徐晓:我这个人没什么自我限定。
        凤凰网文化: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被警告?
        徐晓:这个不会给我个人警告,因为我不是出版社,当然,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标准,其实这个制度特别因人而异,有的出版社它需要通过一个上级机构来审查,有的出版社自己就是终审,那么也就是说你那个出版社的总编辑,如果同意了这本书就出来了。那为什么那么多书出不来呢,那个总编辑是自律的,越是把这个权力给他,他越自律。就是说我们的那种文化机构,太体制化了,太官僚化了,就是说不是文化人,而是当官的人,是官员,官员就要保自己的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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