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創世紀》第162期「詩作筆談新輯」中談到嚴忠政的四首詩作之一〈屬於太平洋〉時說：「作者使用了島民熟悉的豐年祭、穀場、玉米、獸蹄等符號，讓他指向某種文化符號意義。由於篇幅所限，讀者請自行參閱雅克慎的『對等原理』，以便清楚作者『文學符號學』的問題。」
之後，一個月中間，遇到不少喜歡詩的語言學問題的朋友，一再追問詳細細節！因此筆者不憚愚陋，再次探討這一首詩的「深層結構」與「表面結構」，並且深入探討「對等原理」在詩學(也即是文學)上的功能，這種功能使詩有了複合的多義性，和以往的詩美學有極明顯的不同，我自己稱它為新的新詩美學，這種新詩美學，嚴忠政在台灣應是少數開始推動者之一。
為了詳細討論，我們不妨再重讀一下這一首詩：
浪沒有在前方止息
眼前等待的彷彿就要穿透
原來我也可以這麼透明
而他們的祖靈也是這麼暗示著
看浪怎麼來，就怎麼踏起豐年祭
然後寧靜地接受四季、穀場、玉米
以及獸的蹄
浪沒有在前方止息
我被沒有盡頭的遠方邀請
海藍藍的蒙起我的眼
要我去捉四面八方的故鄉與聲音
其中有人與我面對
像兒時玩伴單純站著
等待我觸身
但不置一語
這樣一首詩，作者本來內心身含無限深情的喜愛這一塊土地，但他把深情的表面抽離了，讀者看到的表面結構只有一些「心靈原鄉」的概念，如「祖靈」、「豐年祭」，甚至「四季」、「穀場」、「玉米」、「獸的蹄」等，這樣的詞組、名詞在意象上，達成了符號的對等。如詩的末段「海藍藍的蒙起我的眼」和「捉迷藏」的意象是更明顯的對等，因此作者選擇了「兒時玩伴」的詞，兒時玩伴遊戲種類之「藏身」、「蒙眼睛」，作者只選擇了表面的「蒙起我的眼」和「兒時玩伴」，其他深層意義，就要讀者有轉換視角、視野的能力了，因此，我說嚴忠政的詩不好讀，但卻耐讀。
「對等原理」是雅克慎以索緒爾的「二軸理論」為基礎，說明詩的功能是將「選擇軸」上的對等原則(Principel of equiralence)投射於「組合軸」上。意即，在選擇軸(垂直軸)的「清單中」選取自認為最適當的文字，到組合軸(水平軸)組合。這一首詩的「心靈原鄉」概念，作者就是以「橫組合」和「垂直聯想」去選用意義相似的「祖靈」、「豐年祭」、「穀場」、「玉米」、「獸蹄」等字眼。舉個較簡單的例子，如作者要表示「美麗」這個概念就可以選用「漂亮」、「妍麗」、「花」、「玫瑰」或者更抽象的「傾國傾城」。當然作者也可以選擇「反意」或「延伸意義」等無限聯想。
因此，這一首詩在「表面結構」上，它是冷冷的，沒什麼激情，但它的「深層結構」卻是作者刻意保持了審美距離，對這一塊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做最深情的凝視。
2010/4/19台灣時報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