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煮熟的种子》(”The Cooked Seed”)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01-06 11:26:56 / 个人分类:散文

读书-《煮熟的种子》(”The Cooked Seed” by Anchee Min

 

1.

 

她的青少年期正逢文革。她下过农场,挑过水,秧,得肺病,  血。

 

她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国留学生,入境差点被遣返,因她几乎不懂英文。

 

她坐在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大教室里,周碧眼的同学大多比她小八九

 

她为绿卡拼搏,住过最廉价的公寓,做过保姆,在中餐馆打过工,客串过模特,受过欺侮、堕过胎。她的存款被骗光过。

 

她和丈夫买房出租,破房子漏洞百出。她成了泥瓦匠、水管工、清洁工。俩人住的小阁间还不如房客,连抽水马桶都没有。

 

写作,尤其是用英文写作,起初只是尝试,后来竟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一本自传 《红杜鹃》使她一举成名,获1994年度最引人注目图书奖。她后来的八本书也相继获得成功,其中关于慈禧太后的书还荣获英国国家图书奖。

 

她就是美国华人作家闵安琪。《煮熟的种子》是她2012年出版的英文自传。

 

2.

 

然而,成名并未让她衣食无忧。她生了女儿后选择离婚,为了女儿教育,搬去洛杉矶做单亲母亲。

 

她和一个领养了中国女孩的白人单亲妈妈同住过,两人却因为中西文化的强烈差别不得不分手。美国妈妈在倾其家产“富养”中国孤儿,而她不得已“穷养女”,女儿只有羡慕地在一旁偷窥同伴的才艺课。

 

在她描写江青的书《Becoming Madame Mao》被拒的一段日子里,没了收入,她再次搬去贫民区,当上租赁破屋的屋主,重操“房屋修理工”的旧业,这次连六七岁的女儿也成了帮手。女儿的生日礼物不是公主裙或者迪斯尼的游乐票,而是Home Depot的一套自学丛书:《如何使用电锯》、《水管工1-2-3》。

 

她在芝加哥的第一次婚姻谈不上铭心刻骨,先生搞艺术,并不愿为她担起结婚育儿的责任。她的第二次婚姻才是幸福的降临,姻缘竟是从电话薄上的一家婚姻介绍所开始。俩人结合时,她和那个大她十岁的白人英语教师都不再年轻。他尊重理解她,她欣赏他诚实和敬业的人格。

 

“煮熟的种子不会芽。”告故土之前,她在上影厂打,受排,人都当她是一粒没有盼的熟种子。

 

这颗“煮熟的种子”却在大洋彼岸生根芽,后又长成果实累累的参天大树。

 

3.

 

读她的第一本英文书《红杜鹃》,一开始还能看到些许中翻英的痕迹,但后半部已自然流畅。整本书语句虽短,文字平实,但用词准确而有力度。今天读完《煮熟的种子》,完全被她丰富的表达力折服,行云流水,其英文水平已称道地。

 

关于写作,她记录了这样一段:

 

“(如今的丈夫)劳叶得亲眼看到我写作上的挣扎。我知道我想写什么,但我时常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表达我内心所感受到的。‘死了的文字’,我是这么说我写那些没有诗歌、没有魔力、没有生命的东西。为了能写出一些还能用的,我不得不大段地写这些没用的东西。有时花几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我才终于写出一串流畅的文字。劳叶得认为有个好的写作环境会有帮助。‘你何不把屋外的工具棚改建成一个写作室?’他建议,‘这样你就可以不受打扰地写作。’ 劳叶得花了整个夏天造了一条蜿蜒的阶梯小径,从我们的屋子通向山坡上的小屋。这段阶梯让我想起故宫背后的坡。我现在拥有了一片北加州山林的景致。我被橡树、山茶花、木兰花环绕,还有鹿、鸟、火鸡、和松鼠为伴。傍晚野雁飞来,栖息在湖边。我的写作也从此妙笔生花。”

 

看完这本书,最难搁下的就是她的激情。这种激情感染着读者,促使她面对困境,甚至是绝境,而不选择退缩。

 

她在艺术学院的教授教给她一句话:

 

“你能拿出的最好礼物就是一个诚实的自己。”

 

在读艺术院校的那段日子,教作业最令她头疼。她连那些深奥的艺术理论还不大能听懂,就需要写长篇大论的报告。于是,她总在学期之初就主动找教授谈,往往能为期末的成绩定一个现实的目标。比如,她可以选择写一个熟悉的报告题材,关于中国传统女装之美等等。

 

后来当单亲妈妈,她一度发现有表演天才的漂亮女儿学习滞后,四年级的她还算不清一道乘1000的数学题。她的朋友们也都暗示这孩子思维有点缓慢,是否该考虑转去私校,专攻舞蹈艺术。但她思考之后觉得不该过早下结论。她鼓励女儿:“你(小小年纪)已经就能帮妈妈修好马桶、接好水管、铺好地砖、修好锁,你以后什么都可以干!”

 

女儿上高中后,她和丈夫一起为女儿补写作,他们不懂数学,就为她买了大量模拟试题。为了让女儿不被网络聊天打扰,母女俩在夏天里还专门飞回上海,找了间郊外的僻静旅馆,开始埋头补习。凌晨三点起来,女儿做SAT模拟题,她则安心写作,直到女儿的数学成绩快能拿到满分。

 

她育女的心得就是要保护女儿的自尊。她说:“我知道牵马近河易,逼马饮水难 。对我而言,带女儿最大的挑战就是怎样能尽我全力地推她向前,又不至于打击了她的自信。” 她的女儿也很倔强,小时候虽没有机会上开各种才艺班,但上学后选了一项特殊的体育爱好——撑杆跳,坚持下去,居然在州里拿了奖、破了记录。她说这也归功于女儿的美国体育老师。起初,女儿并没表现出什么超常天分,但老师对每个普通孩子的要求都一样严格,每个人都必须百分之百地付出,女儿因比赛成绩的提高才渐渐增长了自信。这个从小跟母亲忙于搬家、换校、谋生、在一般的美国公立学校长大的女孩,后来发现自己在生物和医疗上的兴趣,竟考取了斯坦福大学的生物系。

 

前夫常挂在口头的两个字是“无为”,还沉迷于中国古典文学悲怆诗词的美。闵安琪也曾为此迷恋过,伤怀过。但她后来意识到沉溺于悲伤并非出路。她写道:“直到我接触到美国文化和美国社会,我才意识到悲剧并不值得崇尚和夸大。我第一次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里悲观的人生态度并不有益于健康。”

 

她最喜爱的一本书是《简爱》。闵安琪就像是现实里一个简爱,有着顽强的毅力和追求平等自主的精神。她写这本书就是想让读者看到她真实的心路历程。她在书里坦露了太多的内心挣扎与创伤。她告诉女儿,她曾一再写信伤了自己母亲的心。女儿十六岁的时候在她面前爆发过一次,诉说自己心底因为父母离婚而造成的无法弥补的阴影。她告诉女儿:“我开始写信粉碎我母亲心底那个完美的我的形象….我告诉她我一点都不完美….我小时候偷过东西,骗过她,我目前有一大堆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为此沮丧….可我想让她喜欢那个虽然不完美但真实而全力以赴的我。我需要她的帮助和肯定。可是母亲没有回答我….她的头转向一边….她紧闭双眼,怕再接到我的信….直到有了你(女儿),我才开始理解她….我想让她理解我,可她从没给我过机会。因此我想了解你,真实的你….今天她不在了,我才知道她的爱,我才恨自己当时给她气受….我今天想让你知道我从不要求你完美,因为那不是真的,那只是自欺欺人。我喜欢这个真实的你….我接受这个你,这个有一堆缺点、困惑和疑问的你。”

 

合上书回到自己的生活,我感叹要在人前做个真实的自己,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惧怕自己的缺点弱点,需要多大的勇气。

 

《煮熟的种子》就是以简爱里的一段话作结尾:

 

“我不是根据俗,常,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用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好像我两个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夏洛蒂·勃朗特 简爱

 

闵安琪的故事让我想到,我们每个人都好比具有波粒二象性的一粒光子。一粒光子也许在一束耀眼的强光下埋没,但作为上帝的光子我们本都是可发光的平等个体,但真正发光的不多,太多微光已在现实的黑洞中湮灭。

 

20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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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云泥岸 ♧ 引用 删除 岑心   /   2016-06-29 11:48:43
喜欢,煮熟的种子未必不会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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