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已无“女先生”，天堂再会“我们仨”】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05-25 22:58:29 / 个人分类：【讀者文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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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网易News沸点工作室《杂家Misc》栏目（公众号：zajia163）出品，每周更新四期。】

“最贤的妻，最才的女。”这是她逝世后很多人给她的头衔。
无数人刷屏纪念这位最美也最有英气的“女先生”。
“锺书大概是记着我的埋怨，叫我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
这是杨绛先生92岁撰写的长篇散文《我们仨》里开篇的一句话。的确，对于走过105年漫长岁月的杨绛，生活仿佛就是这场“长达万里的梦”。梦里有那个年代特殊的艰难，也更有生活本身赋予的点滴喜悦和美，因为梦里都是“他们仨”。

从小，出身名门的杨绛身上几乎就没有一点“大小姐”的习气。相反，灵气十足的她时常因为言行不拘一格而引得众人的关注——可能正是这样的才气和英气奠定了她日后“女先生”的性格和气质。
杨家世居无锡，在当地是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用杨绛本人的话说，就是“寒素人家”。她的曾祖父、祖父的身份，无外乎书生、穷官，但都秉性正直。
杨绛在1911年7月17日出生于北京。在“女子无才便是德”，女性大多数“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年代，杨绛受到了很好的教育，思维也总是别具一格。在家，她也孝顺双亲，除了安静地陪父亲午休，还时时为父亲做剥桔皮之类的小事，深得父亲的欢心。

从小便酷爱读书的她思维也相当活跃，在校期间还会因为观点不同与同学争执，事后还曾因为老师区别对待而大哭——性格的明朗正直可见一斑。杨绛的一生与戏剧、语言和文学紧紧联系在一起，她一生写作，终身学习。甚至在60岁时，精通法语和英语的她还主动学习了西班牙语，并且从原文翻译了《堂吉诃德》。可以说，她的生命里贯穿着坚毅和顽强，而这种性格也原原本本地体现在了这位“女先生”最柔软的感情历程里。如果说她对家人的爱像水，那么她自由开朗的性格则更像天上的云——水云间透着生命的张力。
“我转侧了半夜等锺书醒来，就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如此这般；于是埋怨他怎么一声不响地撇下我自顾自走了。锺书并不为我梦中的他辩护，只安慰我说：那是老人的梦，他也常做。”
杨绛真正的人生可能要从青少年求学时代才开始慢慢展开，而这位后来的“女先生”生命的韧性也正是这时才慢慢凸显。

杨绛和钱锺书超越死亡、高于生命层面的感情一直为世人称道。广阔宏大的生活图景和人生轨迹总是由无数的细碎微小甚至不为人共享的的思绪和故事组成。就像《我们仨》里展现出各种具体而微的生活细节，杨绛与钱锺书漫长沉静的感情历程里也有不为人知晓的点滴和微妙，而这其中也绕不开另一位大家，费孝通。
杨绛和钱锺书结识之前，已经与费孝通同学多年。因为费孝通自小体弱，他的母亲便通过自己的朋友——振华女中校长王季玉——把费孝通介绍进了女中读书，也就是在那里，费孝通结识了当时11岁的杨绛。
到了1932年，就读于东吴大学又因为学潮而不得不停课的杨绛北上燕京大学借读，借读手续正是费孝通代办的，而在杨绛一行到达北平时前去接站的也是费孝通。在燕京大学的入学考试结束后，杨绛便和同行的朋友孙令衔一同前往清华探望老友，也正是在那里，杨绛第一次见到了孙令衔的表兄，钱锺书。但随后，不知什么原因，孙令衔告诉钱锺书杨绛已有男友，又对杨绛说钱锺书已经订婚。不依不饶的钱锺书写信约见杨绛，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和“我没有男朋友”。此后两人通过书信往来定下了终生的感情。

而从杨绛那里得知两人在一起的消息后，费孝通去找已经转学至清华的杨绛理论，因为他认为两人的友谊深厚，自己才应该是对方男友的第一人选。但在此前，费孝通就已经向杨绛表露过心意，得到的回答却是“做朋友是目的，不是过渡”。这次，杨绛坚决刚毅的性格又一次展现出来，她对费孝通说，纠缠的结果就会是绝交。于是失望又无奈的费孝通只能和杨绛保持距离，做回普通朋友。
成家之后的费孝通和妻子也与杨绛钱锺书夫妇保持着深厚的友谊。1979年，同为社科院访美代表团成员的费孝通和钱锺书还住在同一套间，相互照应。
大家之间的君子之交就像河水，清澈又和缓地淌过漫长的岁月。直到钱锺书去世之后，费孝通还前去探望杨绛，而杨绛也在费孝通患病之时多次看望。然而对于杨绛来说，友情就是友情，始终不会逾越一步。因此，在费孝通晚年提笔称“杨绛是我的初恋女友”之后，杨绛却十分果决地回应“费孝通的初恋不是我的初恋”。

可能对于杨绛来说，全部的爱都只交付于钱锺书和女儿钱瑗了吧。也正是因为这份说一不二、决绝不渝的感情，才让“他们仨”的生命共同体如此坚固，不仅跨过了艰难岁月，甚至还超越了生死。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是杨绛在《我们仨》中关于人生的感悟。在《一百岁感言》中，杨绛说：“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准备回家。”而现在，杨绛、钱锺书、钱瑗，“他们仨”终于可以团聚，也再不用担心“彩云易散”了。

在1932年清华校园匆匆一见之后，杨绛便和钱锺书保持书信往来，杨绛也渐渐觉察出自己“fall in love”。终于在1935年，两人在苏州结为连理。很久以后，钱锺书回忆说：“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的确，这位出身名门、理应是千金小姐的妻子实际上极善持家，钱锺书在家中更多是被照顾的那一位。婚后不久，杨绛便中断清华的学业，陪同获得奖学金的钱锺书游学英法。又因为钱锺书生活上相对“笨手笨脚”，家中的各项事务其实几乎都是杨绛操持。钱锺书的母亲都感叹儿媳妇的贤能：“笔杆摇得，锅铲握得，在家什么粗活都干，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锺书痴人痴福”。而这一切，全都是源于杨绛对钱锺书矢志不渝的爱。

同样，对于女儿，杨绛更是赋予了浓浓的爱意，她说“我的生平杰作就是一个钱瑗”。出生在英国牛津的钱瑗继承了父母的才华，外语能力超群。从北京师范大学俄语系毕业之后，她留校从事英语教学。与父母一样，钱瑗善良刚正，治学严谨，并且极具创造力地开创了英语“文体学”。作为母亲的杨绛把对于女儿的爱全部化进了那一声声“圆圆”里，而圆圆与他们的生活点滴更是被记录进了《我们仨》这本书中。其实一开始他们关于这本书的设想是女儿写父母，杨绛写父女，钱锺书写母女。1996年，重病的钱瑗坚持要求把《我们仨》的题目给她写，但在1997年初，钱瑗终于还是没能完成写作，离开了人世，书也交由母亲继续完成。

女儿离世的翌年末，杨绛陪伴了一生的丈夫钱锺书也因病离世。这样沉重的悲伤降临到87岁的杨绛身上。可虽然有无尽的痛彻心扉，杨绛的坚毅还是让她挺过了生命的难关，依然沉静地度过接下来的岁月，坚持写作，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文字表达出来，《我们仨》中难分难舍的爱才会感动那么多人。

杨绛先生105年的人生历程中，艰难的岁月绝不算少，可次次都能看出她性格中闪着光的达观和坚毅。比如在描述1958年下乡的艰苦岁月时，杨绛的文字就充满诙谐。写到上厕所的困难，她说：“我们所里曾有个年轻同事，下了乡只‘进’不‘出’，结果不出来的从嘴里出来了……沤‘天然肥’的缸多半太满，上面搁的板子又薄又滑，登上去，大有跌进缸里的危险，令人‘战战栗栗，汗不敢出’——汗都不敢出，何况比汗更重浊的呢！”写到其后文革被批斗那更艰难的岁月时，她的言语依然只有轻松：“我把帽子往额上一按，紧紧扣住，不使掉落，眉眼都罩在帽子里。我就站在舞台边上，学马那样站着睡觉。谁也不知我这个跑龙套的正在学马睡觉。”

有人说，杨绛的诙谐是男性化的、阳刚的，而我们可能更愿意认为这是作为那个时代饱读诗书、孜孜不倦学习，又对生命和家人充满热忱的杨绛身上特有的飒爽英姿。在那个远不及现今开放和包容的时代，杨绛作为知识女性的杰出代表，展现了那一代女性生命最大的可能性。那所谓的“阳刚”，更多的是她身上的英气，执着、坚定：坚持自己的学业，在游学中不忘借助各种途径保持学习状态；坚持自己的创作，哪怕在最艰难的岁月里都笔耕不辍；坚持追求生命的纯真与美，在完成妻子和母亲的责任的同时还能悉心发现生活的动人之处。杨绛，这样一位最特别的“女先生”，用她的生命展现了学识的深度与生活的广度结合的可能，体现了“生而为人”的张力与美。

漫长又宽厚的故事已经讲完，女先生走好，愿“他们仨”在天堂也能有人世间一样最美的相聚。

[ 本帖最后由漢水之南于 2016-5-25 22:5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