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女画家渴望换上一只新假腿（9）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5-07 05:31:50 / 个人分类：小说剧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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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画家渴望换上一只新假腿
                  （小说）

   我怎样描述这趟哈尔滨之行呢？它充满伤感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寒冷的夜晚，自由幸福的空气，空旷的中央大街，江边漫无目的游走……在你与Mickey之间，在阴暗寒冷的哈尔滨冬季的天空下，中央大街街头，匆忙的工作，失望，喜悦，隔阂，猜忌，无休无止的争吵，孩子般赌气拌嘴，然后和解，哭泣。而这一切背后，统统源于一个缘由，你心里放不下老Mickey。
   Mickey穿着一件红呢子短大衣，从哈尔滨破旧的火车出站口走出来。时间已近黄昏，广场上到处都是车辆，接站的陌生人，拉客的出租车司机，提着大包小裹行李的旅客，风雪弥漫，道路坚冰似铁，寒冷的北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你们喊了一辆红色的出租小汽车，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这是你最后一次访问哈尔滨这座城市，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它将永远消失在你的记忆之中。
   在你第一次造访这座城市之时，就有一种曾似相识的，孤独难耐的感受。二十二年之后，当你在南中国海海滨的另一座城市遥想当年那个冬天的冬日，那座没有太阳升起和落下的都市，那些情感骤然掀起波澜的日子，热情好客的朋友，高声谈笑的饭局，Mickey怨妇似的眼睛以及她痛不欲生的神情。哈尔滨，犹如波涛汹涌，巨浪翻滚的海洋深处的一座坚固的堡垒，一座被上帝遗忘却不被宽恕和原谅的罪孽深重的坟墓，你的，和Mickey的永远的坟墓。

   还是谈谈轻松点的话题吧。谈谈兆麟公园，中央大街，果戈理大街，时髦的混血女郎，朋友们通宵达旦的欢宴，圣母无染原罪大教堂，或者，你与Mickey在哈尔滨度过的那个不眠之夜。

   早上你睁开眼睛，觉得头脑昏沉，四肢无力。Mickey还躺在床上沉沉入睡。昨天你在医院工作到很晚，大约凌晨三四点钟才回到宾馆。Mickey睁大眼睛等你归来，你洗个澡，与Mickey云雨一番之后沉沉入睡。
   房间里很暖和，看来天气不错，窗玻璃的中央冰雪已经融化一些，可以看到街上干枯的黑褐色的榆树枝在晨风中摇曳。时间大概是早晨八点多钟。你打电话叫了两份早餐，让人送到房间里，然后就去了卫生间。
   你突然听到一阵电话铃声，赶紧跑回房间，接起电话。是小金子打来的。小金子说昨天夜里老Mickey因为大出血，住进了医院，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给你。
“没打扰你的清梦吧？”小金子笑呵呵地问。
“没有，”你说，“严重吗？”
“不乐观啊，老弟，可能要动手术。”小金子声音严峻起来。“Mickey问你啥时候回来。”
“过一两天吧。”
“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回来了。”小金子说，“可能马上要动手术。”
“是吗，这么严重，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你在电话这头说道。
   放下电话，你又回到卫生间。你站在漱洗池边，望着墙上的镜子，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你出来时Mickey已经醒了，她仰面朝天躺在被窝里，问你谁打来的电话，你说小金子。
“大清早就把电话打到宾馆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Mickey狐疑地问。
“没事儿。”你敷衍地说。
“你的脸色很难看。”
“熬夜的缘故。”
“是吗？”她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去卫生间。
   宾馆的侍者把早餐送来了，你和Mickey默默无语地吃着早餐。
“跟我去医院吗？”你问。
“我不去，很困，我想再睡一会儿。”Mickey平静地说。

   实际上你早就看出护士小李与姚滨南之间不一般的关系了。刚才你在机柜后面检查阵列处理单元的时候，你看见姚滨南在另一个房间摸着小李的屁股，小李一副受用的样子。姚滨南和小李一定以为你不在，因为你跪在操作室的一排机柜后面，把头伸到里面，逐一测试阵列处理器电路节点的工作状态是否稳定。示波器显示的波形一会儿变成锯齿形，一会儿呈现凌乱的脉冲振荡信号波形，这让你迷惑不解，很是头痛。按照厂方技术规定，这部分电路的输出波形正常状态下应该是整齐的矩形波，电压稳定在8.7伏到8.9伏之间。而且，你发现有一块信号滤波电路的板子毫无道理地发热。
   护士小李个子很高，几乎高出姚滨南半个脑袋，她身材苗条匀称，头发向上梳起，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发髻。她忽然双手紧紧抱住姚滨南，像是祈祷似的，弯下头来亲吻他。姚滨南此时情绪亢奋起来，显然是被她的举动激发起来的。他们在扫描室里旁若无人地亲热着，而这一幕恰恰被你看在眼里。你尴尬地呆在机柜后面，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你本打算找一台电风扇吹一吹那块发烫的板子，看看降温之后输出的波形情况，可是这对狗男女大清早就不顾一切地搂成一团，放肆地大作偷鸡摸狗之状，真是令你哭笑不得。
“我们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馅的。”女护士说道。
   姚滨南把脸转向她，“你要容我一段时间仔细考虑考虑，况且，你丈夫孩子怎么办，如果我离了，你也能离成吗？你丈夫会放手吗？”
“他已经知道一些了，他知道我在医院里有相好的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原来是他的老同学。”
“我可不想这样，不要被他知道。”
“可我不愿意这样偷偷摸摸的过日子。”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再往前走，是很难的事情啊。”
“你不愿意是吧？”
“不是不愿意，我觉得这事儿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哼，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找借口。告诉你姚滨南，我已经把身子给了你，该怎么着你自己看着办，我也不是好欺侮的。哼！”女护士气咻咻地大声说，转身走出扫描室，姚滨南愣了片刻，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你直起身，望着他们出去的方向，微笑起来。
   然而你却没有理由把这种好心情维持下去，你想起老Mickey。她躺在医院里，也许此刻正在推往手术室的途中。
   你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一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心情沉重地朝房外走去。

   工作期间你尽量不去想老Mickey的事情。医院走廊里挤满等待就医的患者，整个放射科就像一个热闹的大市场，唯一不同之处在于，这里人们几乎个个阴沉着脸，情绪沮丧，不是唉声叹气，就是一瘸一拐地被人扶着前往就诊。这里的医疗条件比吉林省医院差多了，门诊部狭窄，人满为患，卫生设施简陋，整个门诊大楼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难闻的气味，甚至连医护人员都让人感到死气沉沉的。
   放射科在门诊大楼的一角，MRI扫描室在走廊的最里面，由一扇对开的大玻璃门隔开，上面写着醒目的一行字：MRI医学扫描部，闲人勿近。跨进大门，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天地。这里患者稀少，周围环境与外面有天壤之别，这里安静，整洁，一切都显然是被人为精心安排布置过。走廊旁的花木，淡绿色的窗帘，簇新的门窗，沉重的防辐射的金属推拉门，在它上面黄色的警告牌上赫然醒目的写着：强磁场辐射禁地，非请莫入，并画有电磁波辐射符号，旁边是几行中英文的说明文字。
   你看见姚滨南在诊断室目光和蔼地歪着头，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述说着什么，老者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指着墙上的看片灯箱，那里挂着扫描出来的头部MRI影像照片。
   这时姚滨南抬起头，正好看见你走过去。
“小郁，怎样，有点眉目了吗？”
   你摇摇头，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从放射科出来，在门诊部的前庭，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声和救护车凄厉的嚎叫声。人们下意识地闪开一条通道，给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让路。你看见担架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的躯体，一只脚已经断了，仅由一点皮肉连着，滴里当啷地晃悠着，一路上不断有鲜血流下来。
   你不由得一激灵，感到毛骨悚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还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呢！
   整个上午你都感到心绪难平，眼前老是浮现出那幅惨烈的场景，你曾在电影和图片上看过类似的景象，可是眼前的景象与那些虚假的场面比较起来简直天壤之别，这是血淋淋的真实景象啊。
   傍晚的时候，Mickey来了。姚滨南看见Mickey，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晚上一起吃饭。”姚滨南冲你嚷道。
   这几天你们天天一起吃饭喝酒，每次姚滨南都请一大帮朋友，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每天晚上都喝得如踩弹簧一般。这些人的酒量你领教透了，都是喝酒不要命的主儿。Mickey只在你们刚到哈尔滨那天参加过一次。
“不去了，总让你破费。”你说。
“你小子，少来这一套。也不是我掏腰包，你把机器修好了，一个病人做一次就是一千八百块，还差这点钱。”姚滨南发出他特有的嘿嘿的笑声。“你放心，这次就咱们自个儿人，不像前几次那样闹腾，安安静静地吃顿饭，老弟。”说完，他进了办公室。
   Mickey还是穿着她那件红色细呢子短大衣，不同的是今天她穿了一双你从没见过的长统皮靴，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妖气。
“哪来的靴子？”
“在秋林公司买的呗，好看吗？”
   你皱皱眉头，不置可否。你打量着她，说实话，Mickey身上恰恰缺乏一点她二姐的神韵，而且不仅仅是气质的问题，而是一种骨子里的东西，就象有些人说起生命，爱情，死亡或者神灵，总是让人感到有些不舒服，像歌唱家的一种假声唱法，听上去不仅别扭，心里老是感到不大对劲。甚至Mickey与姚滨南的情妇小李比起来，也有一些差距，她身上没有她那股咄咄逼人的野性和性感劲儿。
   实际上，是应该喝酒庆祝一番了。MRI成像系统的问题找到了，就是那块阵列处理器的板子出了毛病，它让你没日没夜地整整忙乎了将近四天。可你手头没有备用的板子，要从深圳公司寄过来。下午你打电话给公司，他们承诺马上寄出来。另外老Mickey的事情不仅让你揪心，而且牵肠挂肚，你不知道她现在病情如何。是该回去了，你已经出来几天了。
   说来凑巧，那天正好是西方传统的圣诞节，不过当时哈尔滨的圣诞气氛并不热烈，远非随后年代盛行的浮躁而狂热的商业炒作模式可比。

   那是一家非常不起眼的西餐厅，门脸非常小，突出的门楼由一段水泥石阶连接着，扶手是铸铁的，涂了厚厚一层黑漆，大门的铜把手已经被人们用手摩挲得锃光瓦亮，沉重的橡木大门边缘镶嵌着黑色的橡胶条。进到里面，你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人就餐的大厅，大厅的穹顶很高，绘着彩色的图案，四周是金色的圆柱，把整个餐厅托举起来。大厅里面弥漫着浓重的奶油和咖啡的气味。
   你和Mickey，姚滨南和他的性感女神，戴着毛皮披肩的护士李娜，另外还有一位，据说是诗人的黑桃老K（这是你私下给他取的名字，你们已经见过几次面，他的脸很长，眼神忧郁，不苟言笑，终日阴沉着脸，眼睛透射出阴森的光芒。你没读过他的诗歌，你一直寻思着他是否是一名冒牌的诗人，那时候自称诗人的家伙可以说比比皆是。）。
   落座之后姚滨南喊来一位侍者，他说今晚让大家尝尝哈尔滨正宗的俄式大餐。
侍者与姚滨南很熟络，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侍者“姚哥，姚哥”地叫个不停，那个亲热劲儿听上去叫人肉麻。
   开始你们喝哈尔滨啤酒，侍者抬来两箱啤酒，放在旁边的台子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箱就喝差不多了。姚滨南高喊着说喝啤酒不过瘾，叫侍者换伏特加上来。
“你们可要瞧仔细啦，这可是正宗的老毛子的伏特加。”
   大家肚子里的东西不多，尽管喝的是啤酒，但也有些醉意了。姚滨南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山上有棵小树，山下有棵大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个更大，哪个更高……”
   那是一首当时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雪城》主题曲，哈尔滨的大街小巷都在传唱这首电视插曲。现在回想起来，歌手粗犷的，声嘶力竭的直抵心灵的追问确实吻合你们那一代人对自我的认知和由于个体的人的命运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的深深的迷茫，完完全全是人们在那个时代的心灵的写照。因此，时隔二十多年，如今只要你在电视上，或者在汽车的午夜电台点播节目中再听到这首老歌，仍不禁使你心潮起伏，感慨万端。
   姚滨南一边唱着歌，一边泪流满面，弄得你们大家感到心有戚戚焉。他开始醉了，满口胡话。
“姚哥，别再喝啦。”Mickey劝说道。
   女护士小李触景生情，情有所思，伏在姚滨南的身上痛哭不止。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你想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老Mickey，也禁不住悲从中来。

   后来你们踉踉跄跄从华梅西餐厅出来。走在黑暗的，寒冷的中央大街上，到处都是没踝的积雪，中央大街上已看不到人迹。你们打车把姚滨南和李娜送到你住的友谊宫宾馆，然后在街头与诗人老K分手。你和Mickey无家可归，就去了市医院的放射科，你知道MRI扫描部有几间专供医生值夜班休息的房间，你们可以在那里对付一夜。你们打车来到市医院，一个值更的老头给你们打开休息室的房门，于是，你和Mickey走进这间供你们暂时栖身的避难之所。

(待续)

[ 本帖最后由 elford 于 2010-5-7 05: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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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楷发布于2010-05-07 19:38:53: 开始你们喝哈尔滨啤酒，侍者抬来两箱啤酒，放在旁边的台子上。这熊牌的啤酒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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