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烟尽水溶溶
张祈
也许是西湖的名气太大，也许是西湖的美景太多，也许是关于西湖的诗文浩如烟海，每一个到过西湖的人，都会感受到她那摄人心魄的美，但当你想用语言来描述时，话到嘴边，却又难以说出了。
明代汪珂玉在《西子湖拾翠余谈》中说：“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时代变迁，现在也有人对此引行了引申： “晴西湖不如雾西湖，雾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不如月西湖，月西湖不如雪西湖。”说出如此精辟高论的不是某位美学大师，而是正在我们船头慢慢摇桨的一位船哥。船哥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眼神很明亮。据他自己讲，他已经在西湖上划船三年多，坐过他小船的游客也应该以万计。
“晴天的西湖轮廓清楚，阳光明亮，但不如雾中的西湖朦胧婉约，楚楚动人；雨中的西湖清新滋润，绿意融融，江南梅雨季长，这应是西湖的本色；夜晚的西湖，有绮丽的灯光和幽暗的夜色，静寂而神秘，特别让人流连；三五之夜，明月皎洁，三潭相对，可感受西湖之明丽高华。”船哥的话一经我的转述，仿佛失掉了其原来的朴素和简洁。
他还给我们讲起那最令人消魂的雪西湖：“西湖难得下雪，因此对于游客来说，雪中的西湖如同梦幻中的昙花，难得一见。我也只见过一次雪西湖，那是去年临近春节前后，夜里，西湖突然下了一场大雪。清晨，我划船带几位客人到湖上泛舟，一路大雪纷纷，远处，孤山楼阁，玉树琼枝，近处，雪花在水面一落即融，分外的温柔宁静，那种感觉，简单就是置身于天堂。”听着船哥的描述，我们也不禁沉醉到那雪西湖的神奇意境中去。
时令正是五月，看来雪西湖的胜景是看不到了，好在还有雨。走来的一路，我们一直被一片浓绿的雨意所包围。是的，西湖的雨是绿色的，从草尖到树顶，从茶园到到潭瀑，那绿色或浅或深，或亮或暗，或浓或淡，或纯或杂，虽然都是绿色，却有着千万种不同的风情。不知道是杭州哪位通灵的人士，似乎嗅出了这雨色里的玄机，干脆用“绿雨”的招牌做出了一种淡淡的啤酒。不是吗，这绿色的雨虽然看起来很可爱，如果喝多了，当真是要醉人的呀。
雨滴敲打着船篷，雨花正在手边绽放，伸手下去，指尖触到的则是一片温润和柔情。因为有雨雾遮掩，今天的西湖显得格外浩渺，灰蒙蒙的水面上，三二画舫，几点红白纸伞映入景框，我们的小船正绕过湖心亭和阮公墩，在飘拂的细雨中，直奔小瀛洲。
我是第一次到西湖。以前对西湖的了解都是从纸上来的。如人们所熟悉的苏轼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抹浓妆总相宜。”又如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在客居的酒店大堂，我读到墙上的一首词：“西湖烟尽水溶溶。一笑与谁同。多谢湖边霜菊，伴人三见秋风。两高南北，天教看尽，吴越西东。趁取老来犹健，登临莫放杯空。”词的作者周紫芝不是很有名的大词人，但在我看来，“西湖烟尽水溶溶”一句的确写出了雨中西湖的妙处，实让人倾倒。
西湖的气质非凡，自身天生丽质是一方面，也和诗人、词人们的晕染分不开。西湖上两条著名的沙堤，一苏堤，一白堤。前者是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 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淤泥构筑而成，人们用以纪念这位千年一见的天才人物；后者虽然并非真的是写出“绿杨阴里白沙堤”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所筑，但人们还是愿意把这条堤和他的名字联想在一起。当前，诗人的地位日益边缘化，但是仔细想想，如果人世间要找出一样能和这西湖的绝美相配的东西来，答案也只能是诗人那浪漫纯洁的赤子之心。
人们喜欢雨中的西湖，还与断桥畔的一段浪漫爱情故事有关。据说，断桥原名段家桥，人们取其谐音叫做断桥。从前，这里有一座无名的木桥，用以连接白堤在这里的断处。就在这段桥旁边，白娘子与青蛇与许仙在雨中邂逅，一把雨伞成就一段千年等一回的爱恋。在我的印象里，断桥应该是一座弯拱的小桥，就是适合于读出“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那种。看过三潭映月归来，远远看到的断桥已经可以汽车通行，便失掉了下船漫步的兴致。说到底，白娘子也好，苏小小也好，对于这样才美兼俱的佳丽，心慕其人，心追其魂就已经足够。
不知道何日再能亲吻西湖的绿水，不知道何年还能重温断桥的梦境？船哥的桨依然在慢慢地划动，坐在船舱里的我却变得沉默了。前方是著名的楼外楼，这湖上的半日闲游就要结束了，而西湖的绿雨依然在下，依然在下。
2006，9，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