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图山志：《秘图山记》附记

《秘图山志》附记

今舜江楼北二百米处，尚残留秘图山的少量山体。它高约二米，东西长约二十米。即使这残留下来的小部份山体，处境也不好——山上有民居，山下小路毗邻着工行大楼。走在秘图山与工行大楼之间的小路上，能看到整个山体的横截面——一个完整的山体剖面在空气里裸露着，赭红色的岩石像肌肉痉挛着。岩石之上，是灰黑的尘土和碎砖瓦，然后就是陈旧的建筑墙脚。每次经过秘图山，我都会抬头看看山上的建筑，猜想明代书法家杨秘图的故宅就在这残存的山体上。秘图山的绝大部份，早在公元二十世纪初被政府部门炸平，当时被处理掉的还有秘图湖（后称莲花池）及相关亭园建筑。现在，在原秘图山和县廨方位上，是工商银行大楼和长发商厦——我因此不原谅这两幢丑陋的建筑。

“金简石匮，禹藏秘图”的传说，是无处可觅了。“续兰亭会”的曲水流觞，只能从若干文献里去寻得零碎片段。我痛惜余姚，一个秦时旧县的文明地标的消失——用野蛮的钢钎、暴力的炸药。

一个城市的传统文化地标的破坏，昭示着传统道德的缺失，文明的抛弃。余姚秘图山，从来都是和“禹藏秘图”、“续兰亭会”、“高风阁严公堂”这些文明故事紧密相连的，它甚至是余姚县（市）近二千年历史的象征——自三国朱然在秘图山畔建筑余姚旧城迄，至上个世纪成为余姚县人民政府所在地。但在如今，我们又怎么能给子孙后代一个交待？——我们的秘图山呢？曾经续兰亭会的文化盛事呢？曾经承载着文学和理想的曲水流觞呢？曾经承载着传统道德和传统文化的高风阁和严公亭呢？——造成这一切的文化罪人又是谁呢？

2008年春，续兰亭会后六百四十八年后，我因写作新诗《续兰亭会》需要，翻阅历代史志，尔后被内心的哀叹和郁忿充塞。我觉得有必要梳理秘图山的相关资料。秘图山不在了，但过去的文字还在——尽管这些文字都散落在各种史料和文集当中。我觉得，当我收集这些文字，把它们编撰成章，或许就可以重造一座秘图山，或许可以让子孙后代在这些文字中理解一座完整的秘图山——而不是用残留的几块碎石。“使故迹不泯而复显”（朱右），七百年前古人都能懂得的道理，我们现代人怎么就来得如此野蛮和愚蠢呢？

我对于秘图山的悲哀，正如《续兰亭序》所写：日后落在背上的鞭子，/读过多少诗书？/读过他溃烂的脊背？/还是“衣冠继芳集，临流引清樽”？——元代刘仁本，续兰亭会的主创者，一个对江南文化作出过重大贡献的名士，最终惨死在朱元璋皮鞭之下。可是，相比秘图山，刘仁本是幸福的，因为他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读书人应有的道德和尊严。对于秘图山，我们留下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