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屙尿的男人》小说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02-03 20:23:48 / 个人分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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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闪烁了一下微光,刘向转过身将脸朝向窗户,他昏昏沉沉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仿佛是从几个世纪前苏醒到这个世纪一般。他在床上犹豫了片刻,他先是几秒钟的头脑一片空白,之后他想起了些事情,想起他是如何来到这间铺满稻草的床上的,如何在这间一楼的小屋里。他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似乎在确定他刚才所想与事实是否一致。他突然在想其实他也可以苏醒在另一间床上,另一间小屋里,另一个国家,那将是另一种命运。是否苏醒在这将是他命运的不同,甚至这种奇妙的观念在加强,因为夜里他的意识已完全丧失,他确信自己连梦都没有做,他完完全全睡在一种空白的意识里,一种无之中,他就从那片空白中诞生。他想谁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从那一间床上苏醒,而且谁也不会怀疑自己所苏醒的那间床不是自己曾经睡的床,那间小屋就是前夜的那间小屋,那个身体就是那个拥有某种记忆而毫无疑意的身体。
当然,这一切幻象只是在刘向的脑袋里模糊地停留片刻,甚至是极短的一瞬间,这可能也是他苏醒的过程。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屋子中来,一下子他睡意全无,仿佛已经睡足了。他爬起身,坐在床沿上,这是一间只有六七个平米的小屋子。房间有两扇门,一扇门他可以使用,是他进进出出的门;另一扇门虽说存在却是一扇死门,不可开,门的另一面住着房东一家。他觉得这房东一家不怎么喜欢他,有时他们会自己不经允许地开门进入他的房间查看,而发现他还在房间里,他们就装着在寻找他们自己的什么东西,可是他们的东西又怎么会落在他的房间里呢!他觉得这些个人像探子一样监视着他的生活,可他不是囚犯,他是一个自由人。房东夫妇都是在医学院工作的,他们儿子已经下乡去当知青了。这间屋子就在医学院内,每天有成群的学生从他窗子外走过,那些人会好奇地往窗内瞧,但仅仅是匆忙的一眼,他们就消失到人群中。他也奇怪为什么他窗户没有窗帘,那光可以如此自由地穿进来,使他的小屋一览无余,甚至他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这总使他有种恐怖。他曾自己挂了一张破床单当做窗帘,但霸道的房东太太不允许,说是以前的租户就不曾挂过窗帘,而且他家的这间屋就是从来不挂窗帘的。
白天的时侯,他就侧身睡在那里,面对那面墙,背对窗户,即使有再多的学生从窗户外走过他也不在乎,房东们再怎来探查他的生活他也不在乎。其实他自己也想过,或许过往的人们只是习惯性地往里面瞧,他们可能什么也瞧不见。就算他们瞧见又怎样,他把自己想像成一个透明的人。他自己也从窗户外观察过几次,总是看不太清楚,因为房间里的光线比较弱,除非趴在窗台上仔细看,才能看个明白。因此他也不再在意,而是过着这种半明半暗的生活。真正让他烦恼的是房东家的厕所不让他使用,它在那时时刻刻都紧锁着的门的那一面,他每上一次厕所要去医学院的公共厕所,很远,一个来回要花近个把小时。
这天,他从睡眠中苏醒过来后,他才知道不再有睡意的原因是因为尿急。他坐在床沿上,眼睛在漆黑的小屋里寻找着,他发现在一个墙角还有一个大袋子,他就站到那黑暗中,将身体紧贴在墙角,因为他担心被路人看见,即便在夜里也得谨慎。随着他的意识进一步苏醒,他才意识到这大概才夜间九点过的样子,因为窗户外还有较强的灯光,树下还有许多学生在活动,更为重要的一个推测是广播里还响着《东方红》只是声音比较小而矣。
突然他一身冷汗,紧缩身子在这炎热的六月天。一个在路上滑旱冰的小男孩,似乎早有准备地一头冲到他的窗户前,似乎又纯属偶然。这个黑色的脑袋凸显在窗户外,小男孩一直搜索着这间小屋,仿佛这里有他需要的某种东西。刘向担心小男孩知道自己在屙尿,他小心翼翼地将装着他屙了一半的尿缓慢地放在地上,怕里面的尿淌出来。另一半尿他依旧憋着,躲藏在那个墙角,在暗淡的光中。那小男孩始终不离开,某种强大的东西在吸引他,小男孩脱下脚上的旱边鞋,他匍匐在窗户外,他正在往上爬,他似乎要想从窗户外钻进来,他以为这间小屋里没有人。他似乎越来越坚信小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几乎跪在窗台上了。刘向一下子站到窗户前,并且他将屋里的灯打开。他想提醒小男孩离开,但刘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那灯光把他明明确确地照亮在小屋内,关键是他没有穿衣服。小男孩被惊吓住,从窗台上掉下去,显然小男孩不是被他的赤裸吓住,而是被屋里还有这么个怪物吓住。他连旱冰鞋都没来得及捡就跑向那响着《东方红》的那棵树下,然后消失不见了。
刘向又躺回自己的床上,他回想今天的事,他很少这么早醒来,都是因为今天睡得太早了。他好像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就上床睡着了,窗户外的广播声不知何事没有了。险些睡着的时候,几声重重的锤门声将他惊醒,他赶紧穿了衣裤,有灯光从窗户外直射到他的脸上,沿着那强光看去,显然有五六个人影的样子。他开了灯,开了门,闯进来的两个黄制服男人将他按在地上,这两个男人是警察,后面跟着的是惊恐的小男孩和他的父母,还有就是房东太太。两个警察把他反扣在一张椅子上,灯光第一次那么强烈地照射着他的脸。
“招吧!你从事什么工作,你为谁干事?”警察问,像是在审问间谍似的,难道他们这群人包括房东太太就一直把他当作间谍来看待。刘向没有说什么,屋外的人逐渐变多,许多过路的人包括部分医学生也挤了过来。他们都把他当叛徒,卖国贼了吗?这许多人都在等着他们期望的回答。
“我们监视他很久了,从他一租下我们的房子,我就觉得这个人可疑,他从不去上班,整天呆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他还要求我允许他安窗帘,那样他不是更偷偷摸摸地干他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他都用邪恶的眼神看着我走进他的房间,他居然以为我不知道。想想看,作为个房东,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房东太太似乎非常确信地在人群中踱来踱去,而小男孩的父母亲脸上却显出紧张和恐惧,似乎他们在感谢老天他们的儿子没有落入魔爪。只有小男孩露出了同情,他似乎看到正在遭到众人羞辱的这个人是因他的顽皮导致的,甚至在受羞辱的人是他自己,他躲藏在父母亲的身后。有更多好奇的人走进了房间,他们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转,似乎越来越多的人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他们发现墙脚摆着大大小小的一排瓶子,里面装的全是尿,一个医学生还好奇地举起一个瓶嗅一下以确认那是尿还是别的什么。
由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个警察决定将刘向带走,跟随着的还有房东太太和小男孩一家。同时他们还带走了房间内的一些可疑物品,当然还有一瓶尿。刘向被带到了一个四层楼的房间里,显然那不是警察局,可能是一间审讯室。
“怎么?你还不想说吗,你是做什么的?”刘向被单独关在这房间内,是另一个约五十左右的男人在审问他。“我们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就如实说吧,免掉那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我什么也没有做。”刘向说。
“对,这就是关键。你什么也没有做,那么你做什么?你在秘密地给别人提供情报,在危害我们的国家安全,这你知道了?”男人的语气时而和缓,时而凶。
“我不知道。”刘向回答。
“那么,这是什么?这些是从你的床底下搜出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不用。我知道那是什么。”刘向不知道这个人想拿他怎么样。
“是啊!不用!你在危害我们!”
“那只是些诗稿。”
“诗稿?是诗稿为何要藏在床底下?而且我也大致看了下,有这样写诗的吗?我也是有文化读过诗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写诗的,这纯属垃圾诗!没有任何韵律,这都是你的借口,这些是你与别人的联络暗号吧!”
“不,那是诗。”刘向似乎很坚信,但在话音刚落的一刹那,他又变得那么不确定,他似乎也在怀疑自己的话,他真的有那样的底气相信那是诗吗?也许这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是对的,那也许根本不叫诗,那么那些草稿应该被叫作什么呢?刘向的意识一下子沉迷在别的地方去,他仿佛在听那个男人唠叨,但他在想一件更为奇妙的事情。就是他从床上苏醒的事情,他觉得这一次他是苏醒错了地方和时候,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从男人的服装和肢体动作甚至男人那野兽般的音调中,他确信这一幕曾在某时经历过,现在仿佛只是在温习,在重复。但这种记忆只持继五秒钟,之后一切又消失了。他像聋了一般,只看到男人的嘴在动。
之后三天,刘向被关在一间铺满稻草的房间里。刘向并不知道等待他的倒底是什么,他在努力回忆,似乎想提前知道结果,不管那是个怎么样的结果。他想也许他能回忆起,他越来越坚信他不是第一次经历当前的这个事件。
“现在,你还是继续吧!我们已经找了国内在诗领域比较权威的三个专家审定,他们说你的那个狗屁可以当作诗稿,也可以不是。你的这些东西有很大的欺骗性,只能是你自己解释了,即使你做得怎么天衣无缝,你也别想从这里出去,你再出不去了。你说你写的这些是诗,可能还是好诗,但据我们调查发现,你的诗一首也没有发表,没有一个刊物登载过你的任何一首诗。这如何解释?显然你根本不是在写诗,你在写暗语,诗人只是你用来遮蔽自己判国的外套。”
刘向觉得奇怪,这像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他也不知真正的结果应该是什么样,那些回忆都模模糊糊。他只是在期待。
“不,那的确是诗。我无法发表,因为别人认为那不是诗,认为那是我用来危害国家的利器。可我只是在写诗。”
“装,能装!”男人又一次无功而返,刘向依旧被留在那石屋内,突然他觉得那间石屋很温馨,比那间小屋子好多了,没有人监视,至少没有感觉到被监视。
大约半个月后,刘向被带到五个人面前,这五个人审判他。他们面前放着一块牌子,上面注明了这五个人的身份。
“这样吧,你们让我一直留在那间石头房间里吧。我不想出去,我就在那里写诗。”
“这么说你招了?”一个审判者问。
“不,我没有招,因为我没有什么可招。”刘向还是老话,变化很少。“我是想留在那间石屋里。”
“是你心里认了罪,觉得对不起你的国家,你的人民,但嘴上还是不认输,不认罪,是吧?”
“不,我没有对不起人民。我无所谓对得起对不起人民,完全没有那样的事,要有也是我的房东他们对不起我。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他们如此监视我,还要置我于死地。”
“但他们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人民对他们的信任!”
刘向不再说一句话,他觉得若再说,他可能就只得承认那并不存在的罪了。
“可是,如果你不认罪,我们也无法将那间小石屋赠送给你,这,您说是吧?”
刘向沉默了片刻。
“好吧,我认罪,我只认我是七十年代乱屙尿的罪。我判国的罪我不认,因为我没有。”
房间先是一阵大笑 ,之后却比这话之前更严肃。审判者们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他们仇恨地瞪着刘向。但之后,他们又将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
“七十年代乱屙尿罪!罪犯刘向领罪。”五个审判者一齐起身宣判审判结果。刘向被两个警察按跪在地上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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