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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字条 等等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9-02 11:54:26

我应该是在九十年代初拥有第一个伊妹儿帐户的。那时在美国念书,同学告诉我,可去系里的计算机中心要求开个伊妹儿帐户。那时那是新鲜玩意儿,好象只是研究生才可申请的。我是个拖拉的人,也想不出要个帐户有甚么用呢,就没去申请。

后来到当RA  的研究中心去,说,哦,我们中心自己就有计算机系统,跟系统管理员比尔说一声,伊妹儿就能立刻到手,于是就去申请了一个。开始自然也没查电邮的习惯,后来碰到师兄学妹,同学,教授,就跟我说,给你传了这,传了那,你看到吗?我才知道,伊妹儿帐号不是拿来摆设的,于是就养成了每天勤查伊妹儿的习惯。各方的通知都在那儿。那时垃圾邮件还不多。中国的亲友更还不知天下有伊妹儿这事儿,所以每封妹儿,都是有意义的。到后来,教授开始用伊妹儿收作业,答疑,就更不能不用了。如今在美国,相信大家上班第一件事,都会是收发妹儿。工作信箱里的电邮,总是堆积如山,红红绿绿的小旗子还竖着,大家都搞急件!若出门几天回来,可能邮箱里的工作信件会成百条,如今还弄到手机可收发伊妹儿,更是天涯海角被妹儿追赶啊,这是后话。

妹儿来去,就时有私房话开始传递。我的师兄他们,还会写小程序,给电邮加密,解密。我那时忽然有种联想,这种伊妹儿,真象我小时候跟关系密切的小女友们在上课时互扔的纸条呢。

说来好玩。大概是在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同学间开始流行上课抛小字条。我看他们总在趁老师转身写黑板时,将小纸条抛来抛去,很是好奇,但没人给我抛,我也不知他们在讲啥。

到了春天的一个夜里,我记得很清楚,我去一个高班女生的家里。那时迷刻剪纸,也就是说,不是真的用刀剪,但是用纸压在人家刻好的样板上,用铅笔刷下,再用刀片刻出来。我刻过很多,买过各色的蜡光纸,一套套的。刻好后夹在书里,小朋友间互相炫耀。难得进城一趟,就跑到百货大楼顶层文具部,那儿有很多剪纸买,就也会买一些,有《三打百骨精》有《红色娘子军》,《孔雀》《梅花》等等。

那夜该是去小枫家看她的剪纸,想要借些来,描。小枫其实是个问题少女。她的弟弟晓桦是我的同班同学。晓桦原来比我高班,是得了肾炎休学一年后留到我班上的。老师说我学习好,分他来跟我同桌,让我帮帮他。可他一来,就让我坐立不安了。他竟然可以铁杆一样,40分钟的课内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动不动!一动不动没关系,但这对比出我的多动啊! 我气得要命,就对他没有一点好气!待他问功课时,我就会说他怎么这么笨,这么慢,又给他安了花名叫“铁杆”。可人家竟然还被提拔成副班长。我就说他老不换衬衣,很臭:(   在学校里碰到他那问题姐姐小枫,我也抱怨,让她管管她弟弟,不要让他对比出我的课堂纪律那么差,又告她应该告她弟弟勤换衬衣!她说,他是同样条条的衣裳有两件,换着穿的。天晓得!

晓桦后来上了中山医。还读了研究生,又到日本念了书,现在是肿瘤科的主力大夫,还常到美国来开会进修的。我回国见到他,大家聊得很不错,但都没提小时被我打压欺负的事情,想来男生可能是大人大量,要是我被人这样整过,还不记一辈子:(

跑题了。

说到那夜去小枫家。还来了几个别的女孩。其中有阿门和她姐姐。阿门是我同班同学,我再不曾见过另外的女孩,有过阿门那样水灵的大眼睛。大眼睛很多,但水灵灵成阿门那样的,真的再没见过。

阿门很娇。她的爸爸后来当了院长,是教化学的,解放前就大学毕业了。她家里上面一个哥一个姐。文革中都改了名字的,阿门说她爸爸买了糖回来,说谁同意改名字就给谁糖吃。她哥姐都改了,她竟然就是不改。她姐姐在学校里特别红,样样都冲在前头,风头很健,阿门则一派小资腔,我们关系那时该是OK。

我记得很清楚,那夜阿门跟她姐姐一起过来。她穿着一件半旧的孔雀蓝灯芯绒罩衫,围了一条红黄大格子的羊毛围巾。我们没说甚么话,在临走时,她忽然往我的手心里塞了个小字团,小声说:等下再看!

很快,她和姐姐就走了。我转身到旁边打开小字条,看到上面她的字迹:我想跟你做好朋友!哈!有人给我写小字条了!我有点乐!

一发不可收拾。我和阿门也开始在上课互抛起小纸条。看到谁,怎样,有甚么感想,就写几句。叠起,趁老师转身时,抛过去。抛得蛮准的。很多是议论同学的,别以为小孩子没八卦,也很多可评可议的呢。这个那个的。

跟阿门一下就比走得很近。开始交换书看。我将我搞到的《迎春花》,  《青春之歌》等借给她。她搞到《苦菜花》等等,就换给我。看了半懂不懂,又抛字条议论来议论去。我们对“妓女”之类的词特别好奇,讨论半天也没个答案。但感觉很暧昧,特别兴奋,老想有机会来造个句甚么的:)

机会终于来了。我那时讨厌的一个女生是阿蓉。我觉得她特别矫柔造作,跟男生打得太火热。哈,终于找到造句的机会了。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在那个早晨,向阿门抛出了我的造句。我在那句子里形容了阿蓉是个我讨厌的“鲜花妓女”!!--- 看这四个字,就能想象,我是多么一窍不通!好,我扔给了阿门。

阿门没有回复。

课间操,我也没跟她说话,心里并不觉得有甚么。没想到,上课铃一响,我一走进教室,感觉气氛就非常怪异。阿门回避着我的目光,班主任表情严肃地走到台上,手上捏着个东西,说他在我们班做操的地方,捡到张思想“非常不健康的字条”,上面用很下流的语言攻击同班的女同学。他相信是我们班上的人写的!他的脸色如此严厉,郑重宣布:希望自己投案,否则,一对笔迹,我们就能查出是谁!如果投案,可考虑不处分,但等到查出,后果自负。

我的眼前一片昏黑。我知道那就是我写的呀。一节课全在走神,去看阿门,她头也不回。我等不及下课,把她堵在走廊,小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她也不知道,是放在口袋里,可能做操时掉出来了。我说那我怎么办?我要不要自首?她说还是去吧。不是说了,会从宽的吗!

我若有后来的智慧,我哪里会去自首!可我在那个早晨,真是不堪一击啊。我就真的走到老师办公室去自首了。是我写的。你怎么想得出这些字句?我读了黄色小说阿。毒草,中毒了!我被腐蚀了,我思想意识不好,不注意改造世界观......

太好了!坦白从宽!班主任说。但你得到全班检讨!

啊?我?!  ---  牛哄哄的我;霸道的我!见到男生挡路一脚踹开凳子的我!羞辱同桌的我!。。。。。。要全班检讨! ---  你若不检讨,处分呢?

我去了。下午班会时间。破案真神速啊! 全班同学的表情都很严肃!平时受我欺负的男生都低下了头,他们让那种气氛吓住了,也不敢取笑了。我承认自己平时不学马列,不要求上进,拒绝写入团申请书,思想意识不好,不喜欢无产阶级的香花,迷恋修正主义的毒草,迷恋黄色小说(其实我也迷《金光大道》《艳阳天》《新来的小石柱》啊!) 不遵守课堂纪律,怕脏怕累,捻轻怕重,搞小圈子,讲吃讲穿,骄娇二气。。。。。。反正想得到的全说了。

勉强过关。检讨书被收走。很长一断时间,我老想要不要去巴结班主任的女儿呢,让她帮我去将检讨书偷回来。

我后来想,这个字条,应该是阿门交上去的。

她在后来的,还出卖过阿康。

但是,这不妨碍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很多年,一起长大。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他老爸的学院里。她最后去了日本留学,我们还长期通信。她暑假来美国探父母,我们会通很长时间电话,她跟我讲她婚姻的幸,变,弃,离。她那水一样的个性,却走出一条非常坚硬的道路。如今在广东,也当了个城市某部门的领导吧。我最后一次见她,是那年去珠海,很晚了,她还专门从她的城市过来看我,却不能住一夜,说当晚要赶回去,第二天一早有会。她至今单身。眼睛还是那么大,但那里面的水,已经不再那么清亮。

我常想,我要不要问一问她,那个字条是不是她递交的?但这有意义吗?

我上回跟几位亲密的中学同学见面时,聊起这事,大家笑,在他们,根本不是个事儿,也说,完全没必要问的。

可是我却常常想,要不要问。我问过她一次,在我们还是少女的时候。在我们附中的走廊上,我的身子都发抖了。她说,不是她交的。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会i给我不同的答案吗?而那个班主任老师,已因病离世了。

这个答案对我重要吗?

她是亲切的回忆。很多的往事,她带过给我的温暖,不及细谈。但这是一个小小的疖子。我以为我是学会了宽恕的,但为什么它常常回来? 这是我要做的功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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