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夜

夏天的深夜里，我会出去散步。常是十一点出门，走一圈下来，一个小时。湾区的夏夜出门，常要披件外套的。沿着路边的人行道走，常常碰到几个人，大概都是这个时段出来的，遛狗之类。

我会经过一个商业区，那里的店铺早已打烊，但停车场很大，灯火通明的，美国真是浪费啊。

昨天夜里，我在那个停车场里横穿，忽然接近一辆停着的车时，清楚地看见，坐在车里开心说笑的两位之一，是我常去的那家星巴克里的小妹！ 她该也认出我了，但我们没有交流，我装着甚么也没看见，绕过那车子走去。

我曾经有点不能肯定她是小妹还是小弟。她剪着男孩子式的极短发，头发染成金白色的，用摩丝抹过。我觉得她像俄国人的后裔。动作也男性的。我曾偷偷寻看她有无喉结，没的。她总穿着黑黑的星巴克的工作服，宽大，也看不出胸部的起伏。我就不能肯定她的性别。她说话也不尖，但也不低沉。后来我就放弃了，八卦也是三分钟热度而已。

我蛮喜欢她的，很勤快，动作麻利，很酷。想来她不是在念高中，就是在念社区大学？

昨晚，我看到她是跟一个很胖的女人一起坐在车里。那个女人太胖了，跟她不是一类型的。她们说说笑笑，很开心的。那时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我有时也看见她在工间休息时，在店里的椅子上跟女顾客聊天，表情暧昧的。

我还曾在同一个停车场里，听到过着一对华人怨偶的哭闹。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我接近它旁边的路道时，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哭声，大声地用国语叫着：你说，你说啊，那个野女人是谁？呜呜呜！你敢做敢当啊！ 你。。。。。。--- 台湾国语。我赶紧绕开，我想，那可能是跟踪而来的太太？ 那越野车旁边并停着一辆跑车的。那深夜的哭声，让人心寒。我加快了步伐，只差没跑，因为怕惊动他们--   谁是“家”？谁又是“野”？我厌恶非白即黑。

曾经在一个很深的夜，加班出来，在曾供职的公司的主楼背后的停车场里，看到一辆很眼熟的跑车。走近了，突然看到里面有个伏着的身影直起，我太熟悉的一张脸了！ 我们这么熟！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很笨拙地装着没看见，走过去了。我还看到了另一张椅上的那张也是极熟悉的英俊好看的脸。

白天再见，甚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后来，他们都离开公司了。她离婚了。其实她的前夫非常帅，夫家非常有钱。他们结婚了。他比她小好多岁，特别朴实的一个男孩子。如今说是过得很幸福。

有人跟我说，那次，在纽约时代广场，他忽然远远看到了他曾经的最爱。他们因为时窗的关系，最终无法结合，彼此成了对方心底的一块疤。那么多年后，他竟然就在时代广场边上撞到了她，远远的，她一手牵一个孩子，那样的家常，那样的甜蜜，那样美好的图景。她肯定在他怀里哭过无数次的，过去。可是，她终于成了幸福的少妇，在这个世界里跟自己打了个平手，安祥淡定，牵着一双小儿女的手，穿着舒适飘逸的夏装，说说笑笑，朝那家巨大的玩具店走去。

他说他只呆着，说不清那种感受的。如果是恨，相忘于江湖；若果然有爱，LOVE SUFFER LONG，对吗？

我是如此喜爱老朋友祥子的这几句：

没有人，没有人，能知道那个幸福地牵着儿女徐行的女子，曾经的曾经。这些点滴，让这个世界有了质感。

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也不要去寻找光明，没有必要。光明和黑暗是一体两面，不信？你去看那太极八卦图。

就沉在黑里，亦有乐趣的，比如，摸黑散步，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