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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

发布: 2009-3-13 07:02 | 作者: 鳑鳇



献给父亲母亲
和至今对我仍存希冀的人

一个人,站在钓台上,向着茫茫雪野,无垠的天空,凝视。
——题记
                    
       第  一  章
      
       一定有只巨大的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个个巨大的无形的漩,在你累了倦了,想停下来时,你会感觉到。感觉舒适时,你在和那个巨大的漩方向一致,就像儿时抽尜,在众多的玩伴中当然可以挥起你的左手,问题是————准备好了吗?
       ————《那片海》

                           
       1
      
       窄窄的一条筒形屋,两端门闭锁,没有多少光照射进来,冰箱里扑面而来的凉气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惬意,正是盛夏。
      
       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他在一个蓝色塑料袋里翻出几块连着少许瘦肉的肥膘,准备和着半棵大头菜包饺子,面还有,酒还有。
      
       小说已誊好了,简历的草稿也拟了出来,并鬼使差的写下了中共党员,又划了。几年没交党费,自己也记不清了。想起当初同年兵入党时的热火朝天与后来的偃旗息鼓,不由笑了。
      
       兵当到第四个年头上,面临退伍的老兵们加紧了进步的脚步——入党。虽说原则上是成熟一个发展一个,可还是有个大致的名额,每艇每年发展二到三名预备党员。个别有门路的艇可以发展四到五名。因为平时偶尔出点小问题,替要好的战友打个抱不平啊,与个别领导发生个小摩擦啊,他对入党没抱什么希望,十几个同年兵呢,但还是按军士长的意思,按时递交申请书、思想汇报什么的。
      
       记得是秋季,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一个人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愣愣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想着比他早两年入伍的一个朋友,在一次特大山火的扑灭中表现突出,荣立二等功。二等功啊!听说回到地方工资会涨百分之十五,工作?基本上是随便挑。这要是救个落水什么的,没准也能立个功。他望着海面痴痴的想着,就看到不远处的海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水面上作挣扎状。他的心咚咚的跳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处那只摇摆的手,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见随着那只手又冒出一个人的头,往水面上漂浮着的一个不显眼的橡皮圈中塞进什么,又一个猛子扎下去了,原来是个赶海的。
      
       世事难料,就在他做好两手空空回到地方准备的时候,舰队下来一个文件,要求支队各艇保留一部分预备党员作骨干。就是说入了党还得超期服役一年,许多原本板上钉钉的人撂挑子不干了。不出海,不值更,有的干脆找艇上的医生开张住院介绍信,跑到部队医院泡起了病号。部队医院随便出随便进吗?不是,但有招。就说肾炎吧,去之前先准备好一个鸡蛋,要生的,艇上有的是。再准备一根缝衣针或大头针一类的和一点点勇气,待医院的护士把装尿样的塑料杯给你后,按下列程序操作;先关好卫生间的门,把鸡蛋磕碎,将少许蛋清倒入塑料杯,然后用针挑破你的随便哪一根手指,将满腔的报国之血挤在杯里一滴,一滴足已,太多容易穿帮,接下来将真正的废物注入塑料杯,注意,满则溢,得收着点油门,最后将鸡尾酒似的混合体摇匀就行了,这是比较高的招。还有什么胃炎溃疡等常见病,无非喝钡粥插胃镜,难不倒咱战士,实在没有招——割包皮,如果有的话。
      
       战士们这么热衷于住院,除了每天能和护士们—— 一颗颗止渴的酸梅东拉西扯外,还有实质性的收获。除了三餐,每天还退给六块多的伙食费。“六类灶”!?你在医院办理伙食关系时,会招来他们并不羡慕的质疑。
      
       就在同年兵们舒舒服服没什么顾及的时候,军士长给他透露了点小道消息:艇上不准备留预备党员,原因只有一个——不好管理,强扭的瓜不甜,心能在肝上?各艇领导相互通气后正向支队反映,是去是留没有定论。结果是他和另一位战友在十几名同年兵中脱颖而出,入了党,并在宣布退伍名单的全艇大会上,听到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亲人般的名字。当然,他的入党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艇上的主要领导刚调来不久,用现在的话说“以前表现如何管不着,关键是买我的帐”!
      
       此时,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水兵,在近不惑之年,在周围一片如火如荼的生活轰鸣中,演练起当年的训练科目——“坐沉海底”。生活之海。
                           
       2
      
       有线电视掐了,两个铝制的圆帘子勉强收到三两个忽明忽暗的频道。
      
       指箫左脚趿着一撇左脚的拖鞋,右脚蹋拉着一撇左脚的拖鞋,在狭长的屋中踱着,
      
       除了记忆,几年的军旅生活还附着在他带回的不多的物品上。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绿漆铁盒,是艇上装急救包用的,上面粘着密封圈,一些证书散落在桌子上。
      
       家,那趟连脊的青砖灰瓦老房子的位置,在县城的南端,在这间筒形底楼楼址下,一个叫“义昌粮店”的老字号,抠得出陈年米屑的砖缝,不时有硕鼠溜过的纸篷。
      
       兄妹九人,只有他这个老疙瘩生在这。之前,小时候常听大人提及一个叫西下洼子的地方,在城郊,而祖坟则在几十里外,一个叫孤榆树的村落。那时,学校每年都布置任务,收粪肥、蓖麻籽、榆树雀,就是榆钱儿。他搞不懂,沟壕旮旯随便扫得出一簸箕,像漫天雪片似随风飘洒的榆钱儿,在那地儿,怎就孤孤的扎下了一棵,
      
       部队能带回的各种证件,做建筑工人时的卷扬机证,回到地方后的工作证,还有唯一体现他学历的霉旧的小学毕业证书、、、、、、初中辍学后一次次从这里出发,十几年过去又转了回来,看得见摸得着的,是一摞被时光压缩了的断断续续的纸片。
      
       夜,卷扬机上上下下轰鸣的建筑工地,优越安逸的部队生活,还有童年,浮光掠影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童年,过的是年.嗅得到肉香,穿新衣裳,三十儿夜把老祖宗请回来,磕头磕头,压岁钱兜里掖藏。屋外,家家户户的院落大红灯笼高高挂,踏着雪中万千花瓣,点一支“磕头了”{一种细小的彩色蜡烛},寻未炸响的鞭炮,做刺花放。
      
       童年,想着盼着念着,恨不得将年一把扯到怀里。就这样一把一把,扯过了三十,站在岗上向下望,年,成了一个个离终点越近的牌牌。
      
       夜,静谧的夜,指箫蹋拉着一双拖鞋,终于决定打开门,打开挂在门侧的信箱,看看。
                             
       3
      
       如果说生活的轨迹在指箫初中辍学后开始转弯的话,那时他尚未意识到,以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年后的入伍算是他有意识的一次选择。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建筑工地,一座座小山似的砖沙变成一栋栋城市的建筑。在挥汗如雨机械轰鸣中,当他光着膀子顶着烈日抱着一摞摞看不见脚下路的砖块时,年轻的心厌倦了,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冬季猫冬 ,两位曾经在建筑工地一起厮混,又陆续当兵的朋友回来探家,怂恿他去当兵。看着两位朋友的一身戎装,未曾熄灭的军旅之梦再次复燃。
      
       那时,到地方上的企事业单位上班,除了子承父业,去好一点的单位得走门路。而名正言顺的有所选择只有当兵,所以比较热。他也不止一次动过念头,在建筑公司病退的父亲,在他辍学到工程队上班的当年因病去了,母亲则陪着姐姐在外地治病。初中未毕业,先天不足,又没什么门路,只得将这个念头深深的压在心底。眼看就过了服兵役的年龄,朋友的一席话撩得他坐立不安,只是整日借酒浇愁。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开始孤注一掷的挖门盗洞找关系,当他终于站在了领取军装的行列中,生活的变数在此时凸显出来。突然又来了几个接兵的,要挑十来个人去,亮艳艳的蓝色制服显得与众不同,和医生一起从排头开始验看牙齿。他站在队列中觉得蹊跷和好笑,那时,中越边境虽处在冷战时期,各大军区仍在轮流换防,心急如焚匆匆赶回的指箫母亲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这一把把他从陆军推到了海军,推到了海军特种部队的行列——潜艇兵。
      
       老房子前,带着憧憬和忐忑的指箫被十几个朋友簇拥在中间的景像,定格在一寸的黑白照片中。他甚至没有做好准备,就奔向了那片崭新的蓝色海洋。后来知道,潜艇学院训练团负责他们这个省接兵的,老家就在他们县,在几十里外的另一个镇。县城里已多年未招海军,最近一批也在十几年前,原因是相对南方兵员文化低,素质差,三句话不来就伸上手了,不好管理。不象南方兵,听他们吵架的声音可能转眼就会打起来,可十次有十次的败兴而归,看不着热闹还把你急的够呛。再有北方兵多是旱鸭子,教起来费劲。这次的十来个名额是接兵的老刘动了乡情,从邻近城市的名额中挤出来的,事先并未跟县里的武装部门打招呼,不然也轮不到他。    
      
       潜艇学院训练团组织的摸底考试,接他们走的孙参谋拿着指箫刚刚交上去的数学卷子笑了起来——题抄窜了!
      
       十个月的专业学习及其它科目一路下来,指箫并没有因为底子不足而降为普兵。专业、游泳、潜水、发射管逃生、升降口出水、、、、、、从一个只在河边扑腾过几下还呛过水的旱鸭子,战战兢兢的通过了各科目的毕业考试。并在结业前训练团举办的一次征文比赛中,以一篇描写军人心理的小小说获记叙文创作优秀奖。不过这次对他来说都有些意外的收获,并没有成为他后来毅然绝然拿起笔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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