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钱
我将一叠人民币藏在加缪的书
《局外人》里
天天快乐地玩着，消费着，游荡着
我的精神
都与人民币有关系
我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父亲
哈，多好
钞票一天天多起来
《局外人》一天天鼓了起来
在书架子上占据了
卡夫卡、金斯伯格、笛卡尔的位置
这么的显眼
有一天终于被妻子发现了
她吼叫着，说我
藏私房钱是背叛家庭的行为
我斜站着，装出一副
局外人的样子，双手插进口袋
告诉她现实是荒谬的
钞票如果不是藏进《局外人》里
就有可能藏进
卡夫卡的《地洞》里
她瞪大眼睛，弯下腰，蹲在地上哭了
在汽车旅馆里
四个人在打牌，抽烟、争吵、骂娘
制定新规则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
睡觉，两腿凸起，打呼噜
两个人坐在桌子旁
以转硬币的方式赌一个女人
我的脸上出汗
不好揣测什么，好像别人都是野兽
既然大家这么干了
我也就将谎言咽了下去
只有一个女驾驶员
看电视，吃口香糖，咯咯笑
我拿不定主意
是离开这里，还是假装是他们的朋友
混到明天早上
开着自己的
一辆江淮牌大货车驶向乌鲁木齐
人的表象
我也不喜欢人的表象
然而，读了
《人论》后，抱着悲观的态度
重新理解我去过的
动物园。太阳从
高大的建筑物上射过来
笼子里的猴子、老虎、孔雀、河马
不再幻想什么
我的嘴巴干燥
喊着它们的名字，但没有回应
为了不再
描述人类的处境
我只能对自己说，我是个杂种，我完蛋了
小瘪三
为了生活，我的口语从没干净过
我是个小瘪三
哼哼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混
我知道没什么好戏唱了
但在表面上
尽力做得比他们还混帐，还流氓
他们就给我钞票
叫我消费女人。我假装着
朝那个方向走去
拐过弯却跑到附近的农贸菜市场
买了一串葡萄
和几只苹果
给儿子在放学的路上吃
给妻子买一件好看的内裤
她说，要谈紫色的
好，淡紫色的
他们知道后说我
脑子里有雾，比小瘪三还小瘪三
老爹的死
一天晚上他们赶回到家，爹爹已经死了
眼睛是睁开的
还没来得急用手抹闭
他的一头老牛
还在后院里咩咩的。他的老女人知道
牛是拉不回来了
全家人挤在
幽暗的灯光里仔细的观察
死者的面孔与活着的
面孔有什么不同。他们发现刚死的人好像还没死
第二天就是下一个星期了
雨下在半空中就停了
爸爸对孩子说
老爹想带着那头老牛一起到天堂去
但不知道上帝同意不同意
街头速写
在人民路口有一个乞丐斜坐在用木板
制成的滑轮小车子上
后面放着长方形的黑色音响
他弯曲身子，手拿麦克风对着来来往往的人
一路滑，一路唱起了《一无所有》：
“脚下的地在走 身边的水在流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路过他时停住了，手插进口袋捏着一枚硬币
然后掏出来准备
扔进地上的一个铁碗里
但我不想看到硬币在铁碗里蹦跳几下
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乞丐昂起
脑袋，眼神恍忽
嘴巴还在唱着一无所有。“脚下的地在走 身边的水在流”
路上的人很多，树上的落叶很多
我有点悲伤。忽然间有一枚硬币
从我眼前飞过准确地落到碗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
一个穿着宽大黑短裙的胖女人瞥了我一眼
张开嘴哼了一声
我也他娘的哼了一声
将一枚硬币从她眼前飞过准确地落在碗里
生活在别处
他是个秃顶男人，喜欢思想
能把一副扑克64张牌
全变成大鬼。他结婚10多年了
我从没看到过他的妻子
他说他将她变到
一个适合于鳄鱼生活的地方去了
他的儿子有一次
上了一辆不明真相火车
失踪了，他的妻子
找遍了全世界的火车
以后他就在桌子上摆了一些
虚构的灵位。他说
这些都是他地狱里的朋友
其中有我的牌位
上面写着：一个时代的空心人
我低下头，呆站着，一声不吭
我与姐姐
雨下了又下，雨，在下，还在下
姐姐的儿子
在雨中死去。她和我站在
门前的梧桐树下
谈起神，地狱或天堂的马车
谈起被家庭形式保留的
某种衰败的东西。她的儿子死亡后
是否能敲开了天堂的门？
姐姐的家是灰暗的
姐姐的窗子
开在里面，姐姐的电话，姐姐的雨具
姐姐的书蒙上一层灰尘
我有什么理由联想到
她的儿子驾着
一辆漂亮的马车越过了森林
山坡、海洋
走向天堂？她桌子上
摆着一本《圣经》
我麻木的手指已经掂不出轻重了
孩子之歌
孩子们那么小，在那么小的世界里
直不起身体
玩具火车开不出房间
塑料手枪捏在手里
大人们知道
他们是在假想里生活
就找一个借口
叫他们离开
没了孩子的消息
早上的太阳
是令人窒息的，而他们带着
勇敢的战士——奥特曼
策划着怎样摧毁大人们的世界
脆弱的部位
一位老了木匠告诉我，做木活儿是有学问的
要排除感觉上的错误
准确地找到容易下钉子的部位
木质的软硬和纹路的结构并不一定相同
要看在哪儿下钉子
得尽量避开表面上的现象找准好它们
脆弱的部位。钉子的作用
可不是一个玩笑
它深入到某个局部是为了整体的稳定
我有些迟钝
也不打算在几何学里学会做人
他说，不，人也一样
有脆弱的部位，要护理好它们
不让钉子扎下去
不知为啥我忽然想到
一只小木船，在没有海鸥的大海上飘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