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也是你
如整日整夜喊叫的青蛙
在体能的消耗中,我们再次醒来
并产生唤醒别人的欲望:
快醒醒,青蛙都醒了
快,醒醒……你看,油菜地里什么时候多了几台打桩机
快——醒——醒!你听,那么多无处栖身的青蛙
叫啊喊啊,多像我们……
是的。那吵吵嚷嚷的声音
是我的,也是你的
那不断被随意驱赶、无处栖身的命运
是我的,也是你的
但是,亲爱的——
那开着打桩机,轰隆轰隆压过来的人
是我,也是你
情诗不写也罢
深情无语,情诗不写也罢。
写在纸上的字,藏在字里的脸,刻在脸上的旧时光
不必重提。
过去的事都逃不过回忆的虚构。
云山雾罩,不见日出。
你在树下看云,我在树梢吃冰淇淋。
你爱另一个有点走样的你,我属于忘乎所以的我。
各行其是,自得其乐。
这些才是真的。
偶尔,我犯糊涂,
说爱你,实乃不知所云,
别当真。这也是
真实的一部分。
从过家家开始
台风走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你还没有回来,在西北
风沙那么大,有太多无法预料的夜晚。
你想在马背上开辟一个新的国家;
也想用黄沙掩埋自己妻妾成群的梦想。
你否认了这一切。
每天晚上,你给我一个短信。
像是 应付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尽可能简短:
在平遥。在常家大院。在宾馆。在夜宵店。
我是那个厌倦了批阅作业的老师——
好好玩。开心玩。哦,很好玩吧。
老师教导学生,要认真对待每一件事。
我已经不做老师,唯一的教条是
无论做什么,就当是玩儿吧。
好好玩。开心玩。做一个好玩的人。
这是我的理想,或许
也是你的。那么,我可以等你
回来。一起玩,从过家家开始。
台风中的世界观
台风来了。我猜她正坐在
台风的中心,那是另一个世界
像一个谜。我曾试图找到谜底
在怀疑的漩涡中,我先否定了自己
继而是这个世界。台风来了
我们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重要
要关好门窗,静观其变。那一截截
被狂风刮断的树枝,昨天还在枝头
叶子还是绿的,枝丫还在喘息
这多像我们的生活。当时代的列车
呼啸而过,留下一地狼藉
不堪收拾的结局,谜底并不重要
趁睡意尚存,在台风中心睡个
回笼好觉,这才是要紧的美事。
从神那里回来
饥饿唤醒了这具肉身。
悬挂于墙上的女人提醒我
那个人是我,这个躺着的人也是。
皱成一团的床单上有一小块补丁,
我努力不让自己想起针;我的眼睛
见不得尖锐的东西,它一定在什么时候受过伤。
沾满灰尘的书橱,有我使用过的
痕迹,我已经忘了年轻时
读过的书,都写了些什么。
照在窗帘上的阳光,
是昨天的样子,是前天的样子。
如果说,也是我出生时的样子,
母亲不会反对——
正是不变的东西在不断提醒
我,再一次从神那里回来了。
历经一无所知的黑暗旅途,
这个饥饿的人,双眼放光:
我需要一个鸡蛋,一碗白米粥。
和昨天一样。
人物速写
——致父亲
他是我
还没有好好去爱的人
他是一个普通人
在另一所房子里,另一张沙发上
抽烟,拉二胡,修理旧家电
关心国家大事,也关注天气预报
偶尔站起来,踱着布尔什维克的方步
走到江边,像孤独的马克思
面对奔腾的江水,缓缓地吐出烟圈
他是一个过来人
从苍茫的过去伸出食指,告诉我
从哪里来;当林中出现两条交叉的小径
却不告诉我,该往哪里去
当径边开满鲜花,他一边默默
拔去径边杂草,一边长出
杂草般乱糟糟的胡须
他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
他令其他所有的男人,都显得
不够高,不够好,不够爱我
更不值得我
从骄傲的枝头跳到尘埃里,而他
如墙角某个模糊的物什
落满静默的灰尘
从来不说爱我
他是我
还没有好好去爱的人
景物速写
这是暴雨洗劫过的花园。
花还是荷花,草还是红花酢浆草;
但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之前,她们有一双被笑填满的眼睛,
不懂悲伤,不会哭。
现在,她们眼里铺满荷叶,叶盘上
落满细小的雨珠,珠光闪烁着
无数个形态各异的人。
那是我。
二月书
不必再吹送不冷不热的风。
要么冷,赠我冰山两座。
要么热,融冰山于万丈烈焰。
要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之于农民,桃花妖娆毫无意义。
之于我,肥硕的桃子纯属多余。
我爱花开,也爱落花流水各东西。
我爱美的稍纵即逝远胜于果实越长越大,为了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