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今天天气很好
春暧花开、凉风习习
我们送外公上山
除了必要的程序，我们不哭
九十三岁，觉得蛮好的
第一次觉得送人上山是件快乐的事
想到外公九十二岁那年，我们祝外公可以长命百岁
外公听了不以为然：“照这样子的话，我只有8年可活了”
外公的口气真大
一百年只争朝夕，一百岁太短
《下落的时光》
介多的辰光落掉了
侬看，小时候
可以蹲一个下午
看蚂蚁搬家
看鸟儿盘旋
看潮水和滩涂
不晓得钟表里的时间快还是慢
春夏秋冬的面孔，一季又一季
日长夜大，扛着回忆
树叶瓣打在头顶又轻又痛，酸酸的。
《无题》
直至须发长成林丛
你像个小孩
端坐于檐前
听雨
一下，二下，三下
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颤抖如此清晰
立起来，像一个世纪
用尽了全力的力气
《东沙－－小岙渔村》
如果你是路过
不停下来
或许只能带个名字
一个衰败的
渔村
当然还会有只言片语的故事
你一不小心地走进去
深入到她的中心、庭院
深入到老人的眼睛
石头
你会有很多想法
这些想法搞得你立马想买一栋房子
立马想成为一个设计师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想想
路过时想想也是好的
一百年前她很好，很热闹
现在她很安静，很孤独，很无动于衷
《年终记》
今天刚好
上去时，电梯是一个人
下去时，也是一个人
电梯的门一开一合，安静地把一个人关上
又放开
一年关拢
一年又一年
《父亲》
说着说着
我们就火了
他的嗓门大了起来
我也大了起来
我知道这是我们经常有的架式
我想，再说几句，我就先让一步
没承想，他先不说了
他先是席地而坐
然后慢慢地把头耷拉了下来
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屋子里，有五个人，我，妻子，我的儿子，母亲
我们都一声不响
屋子静极了
《他的广场》
每个晚上
广场都聚集了很多人
各式各样的活动很多
若论声势总比不过大妈大嫂们
每个晚上，我都会驻足看一会
然后，疾步而走
当我看见那个搂着空气跳舞的人
我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姿态优雅、步距恰当
表情丰富、旁若无人
他跳着舞
很多人都在看
看着看着都不笑了
好像都沉醉在空气里
空气里的爱多么年轻
《中年记》
在南方的岛城
等待下雪，是一种美好
拥炉夜谈当然是一种意境
叩门的明信片不来。
你要约的那个人不好意思再去打扰
某年某月和今年今月
都是故事的不同写法
坐得久了难免要瞌睡
莫名其妙的半夜醒来
耗掉了半生的精力
整个岛都像是一只船
跳上跳下找不到岸的方向
西北风在吹，一个劲地吹
《念：南头山》
某时某刻，一种不经意的闪念
你就会窜上来，在脑子里折腾
是细节又是模糊
提笔转即是空
空空的满，倒不出来的水
你不紧不慢地活着
活在自己的名字里
潮湿，浊浪不只是岛的立面。某些时刻，你比霉雨天还触心
一个小小的村落，一个废弃的码头
潦草的水鸟，湛蓝的天空
比碎还捏不住的东西要了命地钻
《致故乡》
走在寂寂的海岙口
我害怕遇到“他们”
如果，突然窜出来问我一句：你是谁啊？
我是答还是不答
幸好，整整一下午
我只遇到两个外乡人
他们只是看了看我
然后走了
“他们”也一定在背后，或者某个我熟悉的门口张望我
想到这，我头大脚麻
飞快地跑了起来
整个渔村也跑了起来
如同奔跑在某个失忆的台风中
他们，我如此熟悉他们的名字
《隔着》
这些年
我们隔着水域，隔着码头，隔着少时的盘山公路
隔着变了味的方言
和偶尔想起的心
《籍贯》
当你写下籍贯
故乡便生动起来
我们唯一的音乐：起蓬或者拔锚了
陷入停顿，如面对一场空空如也的剧场
是悲是喜，时光里的影子不断变幻
你已无法掌控自己
起身，坐下，烦燥不安
你赤裸的样子，羞涩的模样。带着它
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出生入死
作者简介：古岸，原名於国安，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星星》等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