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LONGAN的一封信
下班以后,你是否像往常一样回家,回到
你的书房里,用词语来描述你的记忆与思考
所关注的一个人所遭遇的时代与生活?还是
走向天佑南路的“左岸”咖啡馆坐一会儿,
点燃一根烟,陷入一位知识分子的忧郁?也许
你会在午夜回家的路上,叫上一位站街女郎,
在她破碎又年轻的肉体上寻找虚无主义的热情?
多年来,你一直习惯自己是被社会所遗忘的孤独,
孤独其实一座避难所,你居住其中
只是为了与自己同在,防御任何的集体与同化的引诱
把你变成一个盲目的信徒或道德的卫士;你的原则
就是永远不要背叛自己,无论是在幸福或痛苦的时候。
你在一座城市里写诗,而城市在政治的运动与经济的扩张中
不断发生经常性的变化与进步,它在喧哗与骚动里
奔向它自己也无法意识的目标:它到底是要在物质的丰裕中
展现人类铺张浪费的创造力?还是确立一种共同的价值标准
以保证每一位公民在自由与正义的基础上获得生活的权利?
显然,你的诗歌解决不了这些问题,至少你的诗歌
让你的困惑与激愤通过自我审查在表达中
获得清晰与客观的认识——只有真正的认识自己
才是走向世界的完整。
我记得你经常来找我,找我喝酒或聊天,找我谈论
你自己,好像我是不仅是你的倾听者,还是夹在你与我之间
的一个仲裁者;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聪明与强大,我之所以
来到南方的森林度过2013年的冬天,就是为了
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认识自己的机会:
在融入大自然(物的世界)和个人风格之中的爱来滋养纯粹的审美。
冬天的南方森林真好,我在它的深邃与丰富的层次性的统一中
用打猎与写作找到一条通向内在的道路:我学会了虔诚,学会了
与自己的同在中产生快乐的智慧,学会了如何平静又深刻地
度过每一天: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清新又充满启示。
写给DCT的一封信
今夜,窗外下着大雪,我伏在
壁炉前的小木桌上给您写信,我想就上次
我们在QQ上有关诗歌的谈话未能
取得彼此的认同进行深度的分析与探讨。
我知道,我只是用自己说话的特色
来实现写诗的种种可能性,也就是说诗歌对我来说
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进行一种亲密的交谈:因为我
只是个人意义上的主体——他始终与我同在并同世界
保持一种疏离的距离,从而在审视中发现自己表达的形式。
而您认为诗歌是从过去的形式中
发展出的一种艺术形式,它有着它的秩序、美、旋律,以及
简洁的苛求,它并不需要您去打破他的规范,而是要您
在服从的敬意中填充进赞同的激情,在保持它纯粹的幻觉中
取消外在的干扰与侵入,取消我们所遭受的这个物质丰盈的时代。
您说我的诗歌有着散文化的倾向,其实您的判断
不是基于艺术批评的立场,倒更像用一种含糊又隐秘的曲折
从另一种层面对我的褒奖——因为带有私密性的对话
更喜欢在一种无拘无束的氛围中
让客观性的存在得到描述:因为词语作为描述的功能
就是呈现人类如何在地球上获得存在的形态并具备怎样的生命特性。
对我来说,诗歌没有任何的现成标准可以
束缚它那无限的创造力与想象力,它有着它的尊严、
它的激情、它的回忆与思考、它的感觉、它的秘密与透明。
今晚,我在南方山区的一栋小木屋里
给您写信,因为窗外的大雪已下了两天两夜,雪把
我困在与世隔绝的孤独中,把我困在它结晶状的寒冷里,
我只有写信,用写信的方式与住在远方城市里的您建立联系:
这是唯一可以点燃这个2013的冬天,点燃我这颗孤僻又冷漠的心灵。
写给ZL的一封信
很显然,在我们无数次的讨论与争议中
为了禅在现代汉语诗歌中起到的关键作用
提出了各自的意见与判断,更值得让人欣慰的是
我们都用自己的作品强化了
彼此的立场和审美倾向。
现在,我想从哲学的领域对禅进行
一次新的思考,我不知道它会让您得到
一个满意的答案?还是我固执的探索
是否意味着一次更深的误入歧途?
但我相信我的认真至少表明
对问题的探讨可以应用不同的方式
也许更能接近实质的真理。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的存在,无非
就是表现在我与世界之间的关联中,
正是在我与世界的关联中意志常常
被一分为二:我能——我愿。
我能是指我在外部政治环境中
去做一个人想做的事情,这个人必须
采取行动来改变自身存在的现实条件,从而
在他人的认同(或反对)中树立新的人生观,把世界
卷入一场革命的风暴中。
我愿是指我与自己的交流中
把现实生活转化为内在生命的诸领域,这种内化
只是让个体成为产生意义的中心,通过自我阐释
对行为提出一套价值的标准。
意志通过自身一分为二的人类能力,是为了
发现它的本质只是作为一种
二合一的存在;意志的这种分离
不是进行一场无休止的斗争,而是
提供了一次对话的机会——
如果说我能是一种外部行动,那么我愿就是
一种内在的修养,那么从外部进入内部,
从内部跨入外部,这种相反又相互的运动
就是一个人的生命意志,因为它代表
着一个人的自由。
自由就是一个圆,我愿就是
一个点,我能就是半径。这个圆
既是对自我的界定,也是世界
呈现在自我中的一种形态,我想这种形态就是禅。
写给父亲的一封信
父亲,我已好久没去看您了,您现在
还住在自己那栋建于上个世纪80年代的老房子里,
住在自己固执又谨小慎微的身体里,防御着世界,
防御着任何暴民的运动毁坏您苦心经营的孤独。
现在,我不能回到您身边尽孝心,是因为我自己
陷入生与死的困惑中还没找到活在世上的尊严与意义;
我知道,随时可能发生的中风会无情夺取您患脑血栓的生命。
父亲,我知道我的背叛伤害了您,当初我之所
离开您,是因为您的专断与傲慢
囚禁了我的整个童年与青春,我活在您的影子里
看见您对母亲的粗暴与企图主宰您的子女命运的蛮横,
我讨厌您那一副高高在上作为一家主的统治者的冷漠;
我讨厌您对家庭的规划以及孩子的成长必须服从残酷的训练;
也许生活对您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验,可它对我来说
代表着一种自由与独立的未来。
我的背叛意味着我要去在我的时代与生活中寻找自己是谁,
我将通过怎样的行动与思考证实我的努力
是如何在塑造者自己。父亲,我不想在您的安排下
度过傀儡的一生,我不想我
只是做一个家族能传宗接代的独生子,在您虚构的国度中
麻木又单调地重复着过去,延续那些让我害怕的习俗与礼仪。
父亲,您把一个应该和睦快乐的家庭变成
您个人的意识形态的实验场,您把您的妻子和孩子
变成怀疑与监视的对象,让他们服从
一种压迫的秩序,成为你对未来的假设
而付出行动的牺牲品。
我之所以离开您,离开家乡,就是要远离您。
我一直认为我的背叛是出于对个人自由的救赎——
父亲,我打小就不认为您是我幼稚的心灵所崇拜的英雄,
我背井离乡,也不是寻找他人作为我指导我人生的榜样;
我活在我的孤独中,通过在我所遭遇的时代与生活中的
生存实践来证实人作为一种高等动物
在地球上并不比其他的生物高明或优越多少。
父亲,现在,我也成为父亲了,在南方的一座城市里
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一份工作,到了中年的我
还是感受到了对现世的厌倦与疲惫,父亲,我从不像您,
像您那样的坚强刚毅,那样敢于做出冷酷的决断,您活在
您的过去中从未改变您从时代抄袭而来的冷战的思维。
而我,我要跨出家庭的范畴,做出自我的界限,努力
成为一名社会的公民,怀着爱的意愿去敞开、去接受、
去适应、去接受挑战,竭尽所能在人类的活动中
建立一个基于公平与正义的组织结构所遵从的共同价值。
父亲,在我四十岁的时候,您已76岁了,您把自己的一生
都束缚在隐秘的激情与世俗的道德里
想做好一位严峻慈爱的父亲,可有那么多的困惑与艰难
纠结在脆弱的生命里是多么的强大,它可以击败任何一个人;
您用您的身体填充了它,并试图用遗忘来消耗它——
而我却用背叛回敬了您的用心良苦,我知道背叛
是用一种痛苦的方式在回归,正是在痛苦的回归中
我在成长,也许这就是我的秘密:我并不期待您能原谅我。
写给妻子的一封信
在我告诉你我要去南方山区度假的计划,
你竞没有反对,你竞然同意我
离开你和读高中的儿子,让我一个人
到南方山区的森林里去度过2013年的冬天。
亲爱的,现在南方的山区下着大雪,
大雪把我困在小木屋里,除了看书与写作,
我还多了一件可以做到的事,就是给不同的人写信。
我记得,我曾在二十年前给您写给信,那是
我在追求你给你写的情书,那时,你还是
一位黄花闺女,在父亲开的杂货铺打工。
十几年过去了,我没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没陪同你一起去外地旅行,没有车和更多的钱
让你感受到一个消费社会的狂热与休闲;
没有消费卡和宴会,没有让你在社交的聚会中
崭露你那苗条又修长的身材与舒缓的笑容;
没有KTW的浪漫,没有坐飞机出国的奢华;
十几年了,我只是让你忍受我的固执与偏激。
亲爱的,有你就有家,有你就有爱,有你
就有在一个城市打拼下去的理由与目标。
我没能给予你更多,我一直没能实现
当作家的梦,我一直在一家外贸公司里做一名小职员,
有你就有坚持的毅力,有你就有希望的明天,
你就是我在沮丧与悲观中给予我力量的女神!
我的孤僻,我的激愤,我的忧郁,我的粗暴,
我的脆弱,我的冲动,我的狂想,我的笨拙,
十几年了,你用你大海般的身体
和沉默的善良把我变成一个稳健又睿智的男人,
十几年了,你用你天空般的心灵
和宽恕的温柔把我变成一个诚实又可爱的男人;
亲爱的,是你成就了我的才华,是你塑造了我的未来。
亲爱的,现在南方的山区下着大雪,
这里的雪下得又大又密,我知道你
撑住一个家所付出的辛苦与爱,知道你
让我一个人来到南方的山区过着隐居的生活:
不是要与世隔绝,而是应该通过记忆与思考
找到一个男人到了中年如何让才智发出该有的光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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