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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陀人

发布: 2013-12-19 16:43 | 作者: 杨怡芬



        我在普陀一住六年啊。说这句话,得看语境。舟山之外的朋友听了这话,也许只会随便“哦”一声,这有啥好说的呢,在本城之内的小小移动,值得这么隆重地总结一下吗?可我身边的同事和朋友,却不是这么想的,这半年,朋友路上碰到,寒暄的第一句话大多是:“你从普陀搬回来啦?”
        不是我的朋友爱小题大作,实在是定海人和普陀人各各安居乐业,很少有人像我这样折腾的。一岛两地,说起来都是自高一分,彼此有些看不起的。定海人传统守 旧,有点钱了就买房,一套两套三套地做房奴;普陀人开放豪爽,先买上一辆好车,再把钱盘活了去做生意,自己不做,拼股也是好的,买房子,那是死钱呢。这样 的心态,就养出两样的女人,定海女人是一结婚就往实惠里打扮,普陀女人呢,四十多岁照样穿低腰裤。定海男人羡慕地说,老婆还是普陀的好,但那也只是嘴上说 说,他娶的还是定海老婆。定海人说普陀人是“三光政策”,吃光穿光用光,不可教也;普陀人说定海是小气土气加上迂腐,不可交也。我搬往普陀,实在是长他人 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初,定海朋友就对此颇有微词的,那么,现在也难怪他们见面就要寒暄这个了。去年到重庆培训,给我们上课的重庆老师讲起成都人来,说了 个笑话,说一个重庆人到成都去,成都人电话里说要请他的客,那个重庆人就等啊等,等过了饭点,那成都人还不来,肚子饿啊,只好自己吃了。最后,那成都人来 了个电话,说对不起啊事情实在太忙啦。我听着就笑了,这不是普陀人在讲定海人吗?看来,普陀人和重庆人肯定能做好朋友。果不其然,有一回在扬州税校培训, 在扬州的闲聊,无可避免说到美女,神州大地,到底哪里美女最美呢,一个普陀仁兄毫不迟疑地回答,重庆女人最好看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重庆和成都,总算隔山隔水,同在一个舟山本岛,却养出两样性格的土著居民,实在也是因为岛东岛西地形迥然不同。岛西多小平原和低缓丘陵 地,自古以来,有地可耕,追溯到早年先祖移民,宁波方向过来的大多就在岛西休养生息了,所以,岛西的文明就是大陆农耕文明的延续,说话口音,也是接近宁波 的多。舟山本岛的形状,有点像舞台上皇帝头上戴的那皇冠,普陀众多的岛屿,就像那皇冠上的珠帘,珠子太重太多,把皇冠都坠低了。朱家尖、六横、桃花、白 沙、蚂蚁、登步、虾峙,这是有名有姓的岛,还有更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岛。先民中,就有好多是从台州方向过来的渔民,就是到现在,老一辈人之间聊天,还有用台 州方言的。自古耕海牧鱼,他们血液里自然多的是海洋的成分,性格大多豪爽率性。有一年去白沙,和一个船老大聊天,聊到高兴处,他一亮嗓子就唱起船歌,大方 自然,旁若无人,就像真的在海上放歌一般。
        民间的性格,反映到政事上,也颇有意趣,但凡试点项目,总是在普陀的多。教改,也是普陀先走一步。当初,我就是奔着普陀的沈家门小学搬的家,为了孩子能读 上我心目中理想的小学,我就从岛西搬到了岛东。当时的校长是钱银星老师,他治校的作风很有点民国遗风。他常在校园各处走动,孩子们见到他,有叫校长爷爷 的,他也应得自然。老师或有投诉孩子们在课堂讲空话的,他就说,这也正常啊,我开会的时候,你们不也常在下面讲空话吗?校园的设计风格,也宽宽舒舒,绿树 成荫,很有点大学校园的味道。那时有朋友反对我去读沈家门小学,我就说,那你在本岛上另找一个更好的给我啊?沈家门小学是全国级的“五星级”小学呢。现在 钱校长退休了,是我们普陀作协的一个会员,采风或开会,还是有机会见到他。有一回,他说起他的退休生活,除了读书写作,就是为家人做饭,常常做得太多,多 到一家人得放开肚子才吃得掉。他说话的神态,自得其乐,又有些小调皮,好像让家人放开肚子吃是他很得意的恶作剧一样。校长是活泼的,孩子们也活泼,在如今 日渐冰冷机械的校园氛围里,这活泼,弥足珍贵了。
        从2005年的初秋到2011年的盛夏,我们在学校附近租房而住,六年里,只挪了一次窝。第一处房子,住了三年,被房东在2007年的暑假里卖了——挑 暑假出售,也是为我们着想。我顶着大日头,找到了第二处房子,一直住到孩子小学毕业,又是三年。房东也是好说话的,月租金每年就涨50元,说因为是长租客 嘛,没有空档期,就该给我们便宜点。这样居有定所,恍惚间,已认普陀是我家。晚饭后一家散步,沿着东港新区宽阔的街道往海边走,不过十来分钟,就到防波堤 上了。暮色中,朱家尖大桥身姿轻盈,远山一层一层,那是岛外面还有岛,海鸟低低飞过,不知道它今晚想挑哪个岛落脚——每个岛都是那么的美。看宮崎骏的动画 电影里海港的景致之美,常让我心生同感,孩子说他想好好学画,画出他看到的种种美丽来。我想,小学六年间与海只隔千米之内的生活,总有一天会落到他的笔 下,那会是怎样的画面呢?景色之美倒不难,那份人情之美,又该怎样表达呢?我出行常乘9路车,这些年受了许多让座,有一回,是一个男士闷声不响让我坐,我 不肯坐,他就指指我的高跟鞋,似乎,我穿着高跟鞋就是该受他让座的理由。老人们上车,年轻人很自觉地让座,这是必定的。孕妇呢,更是受保护的,她一上车, 连司机都会让她坐安稳了再加速。我们常乘,司机都认识我们了。孩子上车,司机都会问他学习怎样,有一回,他把校帽拉在车上,司机把它带到总站,等着我们去 领。有一回,我忘带零钱,偏偏公交卡又余额不足,司机说,这回算了,不要你的钱了。这样的“有一回”,真是太多。普陀的人情之美,点点滴滴,洒落在这六年 的记忆里,也是珍珠一般。
        虽然已经搬回定海了,但普陀还是常去,毕竟,是同在一岛,说思念之类的话,有点矫情了。但朝夕相处与一月两月见上一面,滋味到底不同,有一天,我家先生 说,我们老了住普陀去吧?我住住还是普陀舒服。虽然,这听上去也像是随便说说的话,可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住在东港,夏天去朱家尖的南沙泡海水,不过两三 站公交车就到了,去普陀山,不过坐快艇十多分钟,多方便,都在家门口,就是吃海鲜,也是普陀的新鲜啊。说不定,我真会把晚年的时光重新交给普陀,我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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