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石者
热爱石头的人,他在石头里还保留着不被说出的
身份。山野此刻无风,溪滩上的流水
要比昨日顺畅,一些石头被相中,有时是几万年
它们得到自己想要的形状,人的心也是这样
它不长了,而获得心跳的那个人
他还躲在石头里。石头迈一步,他已走完余生
2012.10.11
■ 没字的人
没字的人,即没有知识的人
这是霞浦土话,要是一头不会睡懒觉的猪
他们会说,烧开的水早已用不上
如果没有上等的饲料,它将成为异乡的客人
霞浦,三面环山,一面临海
夜里做梦的人会把衣衫都挂到树上
要是读过书,会写几个字,他还讨要波浪
和鱼群交朋友,把梦做到深渊里
那些没字的人并不孤单
他们在社会中闯荡,也有自己的页码
风来翻,雨来读,而后出太阳
他们不轻易说话,活得知足而安详
霞浦,白昼有水汽,夜里有神迹
那从大海中醒来的人,他要伸手去摘星星
而那不读字句的人,他穿戴整齐
古书有言,吉时出门定有贵人相助
2012.7.26
■ 晨光中,那个练魔术的孩子
晨光中,那个练魔术的孩子
他给时间新的造型,三颗跳动中的圆球
彼此交叉,互相追赶
他的手来去自如
一颗圆球开始在空气中消失
它带走的弧线将在另一个早晨,另一个人的眼中
得以重现。紧接着第二颗,加速,逃逸
那个孩子,他给出神秘的去处
剩下来的那一颗,它还会是圆球么
光线看管着它,似乎已被领养
晨光中,那个练魔术的孩子
身体中藏着别样的路径,未来的日子
他将得到替身,他不说话,只往人群中一站
所有人热爱的这个世界就会变形
没有一副躯体是可信的,也没有任何
一双眼睛,被允许,在它看不见的时候
可以得到提示:一个魔术师死了
他的手还留在人间,在不同的身体中
摸来摸去,一些人将被送往远方
焦急等待的,徒留不可思议的样子
2012.9.3
■ 如何形容一个简易工棚
我请教风,风从老树上跳下来
它迁徙多年,并不留念缺少光亮的屋子
我问雨水,雨水指着偏远处的沟壑说
那是容身之所,并非久居之地
我把问题交给路边的行人
老者说,身体才是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妇女说,天有恩赐,每个人将重回子宫
小孩说,童话里也有长不大的孩子
他们喜欢火柴盒,养着亮眼的小甲虫
随后,我就遇见从工地上回来的居住者
他赤裸着上身,从工棚里取出
一袋工具,紧接着独自爬上棚顶
我问,“兄弟,你干嘛呢?”
他回,“城管说了,虽然是公家的项目
但它还是违章建筑,领队发话了
我要在午饭前把它给拆了
要不,这个月的工钱一分不给”
2012.8.12
■ 没有鸟的树
没有鸟的树,活在它自己的空气里
没有水的河流也是这样
岸是死的,那排列整齐的石头
僵硬,命苦,等不来追风的少年
没有鸟的树,是树的一次幻影
日光在那儿一动不动。老一辈人说
一片叶子在树上被虫子咬了,它就没了
若腐烂在土里,就会有行走的痕迹
没有鸟的树,它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失去簇拥的人也是这样
他把自己的影子折叠了一次又一次
在大地上,他有形,却不敢呼吸
2012.10.19
■ 刷白墙是每个人都要做的事
一生的时间太少,花在一堵墙上的日子却很多
我们每个人都在那儿涂抹
黑的看上去像白的,白的又过于刺眼
有时,早晨做的事,晚上就后悔了
半夜里追赶那堵墙,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刷子
月光拿着细锤,清风在嘲笑
身体里有窟窿,掉下来的粉末却不在手上
我们担惊受怕,一天,一月,一年
那堵墙跑来跑去,画上去的圆月
与刚刚擦拭掉的一笔债务,都有着令人着迷的形状
谁都想保留,旁观者可以作证
那时刻涂抹的手却停不下来
今天是属于好人的,明日又误入歧途
我们重复做的这一件事情,没有开头也没有
结尾,只有一种情况让人捉摸不透
比如墙上突然就出现一只飞鸟的时候
有人想拿弹弓射它,有人却躲在墙的另一面
祈求天空弯下腰身,顺从于隐秘的飞行
2012.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