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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诗与非现实诗(论坛诗选一束)

发布: 2010-2-07 02:21 | 作者: 今天论坛



 

现实诗与非现实诗

(论坛诗选一束)

 

张祈 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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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怒:他妈的悲伤

陈律:两行体(选8

沙马:理智之年

陈均:毛时代的隐逸诗人

廖伟棠:窗前树

商略:行旅

张祈:为签名者作

以撒:伊丽莎白·毕谢普(2首)

谢小谢:拉雪撬

三缘:母亲

冰夕:中年

一果:我们这代人

还叫悟空:山坡上的坟茔

唐不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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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悲伤

 

 

余怒

 

 

时时把脑袋

埋在沙堆里,不顾

别人的看法。我喜欢这么自我怜悯,像一只他妈的

刚做完爱的长脖子细腿的鹳。

如果有人乐意花钱,我甚至可以

来一下脱衣舞或肚皮舞表演。不是说

什么事都不在乎,灵魂,性,肿瘤,

神经质的股市行情。你就是驴子骆驼

也有受不了的一天。我没有给

家人带来体面一点的生活,我羞愧,为一套他妈的房子

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对世界的理解就像

对按揭的理解一样单纯。

我曾是复杂多变的年轻人,双目有神,头上有

刀疤,爱读书,爱与人扳手劲,被诗人

“相信未来”之类的鬼话鼓舞着,差点去了西藏安家。

现在呢?唉。

西藏不过天蓝一些,

其他还不是一个样?

星期天,朋友们聚在一起谈论艺术,我瞧瞧

这个瞧瞧那个,直想骂娘。他妈的悲伤就像冰淇淋,

弄成艺术倒挺美的,不信你看看割掉了

生殖器的张艺谋的电影,或者《无极》。

你认为他们亵渎了悲伤,可制片人却看到

悲伤所带来的票房收入。

艺术与我们有个鸟关系。富人用宝马撞人,我们的孩子

被迫喝下三聚氰胺。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有人

烂醉如泥。SARS之后是H1N1。这个月,你口袋里的

钞票花光了,印钞机会印出崭新的更大面额的。

单位里有上司咆哮,隔墙有电锯在响。

每天我只有将他妈的生命

浪费在无聊的运动上,慢跑、冷水浴、长时间憋气、

扭脖子、摇晃身子、仰卧起坐。但这样也好。

 

 

 

两行体(选8)

 

 

陈律

 

 

 

 

 

水仙花开了,

她爱上了我。

  

 

 

 

女人是身体。

她的灵魂也是。                

 

 

 

 

通亮的房间,一支迫害我的军队在听吉他。

他们知道我就躺在曲子无与伦比的结尾。 

 

 

 

 

病恹恹地,抬起金色头颅,看窗外碧湖春雨,

你说,“今年我要成佛。”   

 

 

 

 

永恒的,是体力。

他一天的体力,以诗开始,以手淫结束。 

 

 

                 

            

夏天走了。湖这边,

是什么仍然支撑着你,在暮光中潮吹? 

 

  

 

               

列车把我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哦,从美抵达爱是那么难。

 

                                                          

注:“列车把我孤零零地放在那里。”引自马拉美《光荣》。

 

 

 

 

 

世界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也错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那天,美丽的我来到杭州,脱去衣服,有些哀愁地在西湖里游泳。

 

 

 

理智之年

 

 

沙马

 

 

 

灰蒙蒙一天,我走了出去,在大街上游荡,这儿逛逛

那儿逛逛。胃空了到兴利达大厦购物:

罐头,芒果和火腿肠。走进电梯,一个女人也进来了

进门时彼此瞥了一眼。她上9楼,我上17

她背对着我,我面对着她

她不时地低下头看自己的乳房,如果我发出

“喂”的一声她有可能回头。

电梯里有鱼腥味,我感到不自在

就是几个猩猩在一起也会比我们快乐些。我有幻想

从不想说,说了也没用,

下了电梯,路过时代广场

我买了一份《环球时报》说奥巴马收养了一只宠物

(葡萄牙的水犬)英国人掀起了购买宠物热。

基地组织转移到阿富汗。

印度人有了核潜艇。

圣元奶业收购了三鹿奶业,超市的货架上更换了名称。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孩子们

开始从家里出发,学老师的话:全球是一个家。

 

以前我在青年文化宫看见一架世界二战时飞机的残骸

里面已经腐烂,耗子钻来钻去的

一个胖女人向我们讲解红色的历史,接受共产主义教育

我想要是十八岁那年参了军正好赶上“越战”

就有机会做一回英雄,而不是现在的傻蛋。

我们拥有的是海洋和雷达,机器人和意识形态。

打点行装,走吧,为了和平而战

嗯,该我们上路了

我们不说“毁灭掉”

也不说“不朽”

这谈不上灵魂是否堕落的问题(灵魂是单一的实体,因而是不灭的)

不然怎么有人发明了X光射线

如何描述他看的东西?

大海之远,房子漂浮

现在是不是更黒了?谁的尸体浮在上面?

一盏灯照亮了旁边一位邻国的妓女

她一边把草莓塞进嘴里一边说:男人的生殖器

总想往更多的地方延伸

谁分得清唯物主义和空想社会主义者的睾丸。

是的,不要埋怨他了,临死前一分钟

他还活着,还在想着怎样把模糊的思想变成语言。

这不算什么,荷马看见的腓依基人的生活

比这更糟糕。把人的意识

变为自我意识,把利比多理解为攻击性冲动

当他爬在栏杆上,水仍在西边流淌

并且沿着圣草、簿荷、百里香和松香油脂膏寻找他见过的死人。

 

我自言自语地穿游这个城市,从玻璃里看到

自己昂起鱼头似的脑袋,张开嘴喘息。

我是一名日用化工厂的工人,失业后在一家担保公司工作

每天在公司门口遇见人还要打招呼:你好呀,哈哈

我好,他呢?哈哈,都好

老板爱经济学,在车子里和我谈索罗斯,巴菲特,谈天使经济

红色资本家,可他给我的薪水不高,还叫我

跟着他转,我就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转。

有时到北正街大口大口地喝酒,把自己弄醉了

就大声对他说,去你妈的,我不干了

我还要写诗,吹口琴,看美国大片

怀念计划经济时代的女人。每到节日,我就用报纸

包着几朵花送给她。她精神不好,有健忘症

有几次当着我的面,把花扔出窗外,说我认错了人

怎么可能呢,有个晚上她生气了把床单

抓出一道道痕迹。那时我还有梦想,还期待偶然的幸福

可她总是叫我悠着点,别急吼吼的

叫我在房间里放一张镜子,播放点儿音乐

从此我懂得了她的妙处。回到家里

我把假牙取下来放到盐水里浸泡一段时间再装进嘴里

我几乎不说话,也说不清什么。

我到了理智之年,身体被打开过两次

(医生没说拿走什么,又放进什么)

使我丧失了好的感受力,老想着天气会坏下去,继续坏下去的。

 

有时一觉醒来不知干些什么,在房间里兜圈子

大声地叫,把烟蒂,脏袜子,耳机套子,果皮,

唇油膏和废弃的电话线扔出窗外。

不像我叔伯活得精神充实

年轻时在卫生间的坐便器上读完了《哥大纲领的批判》

怀念毛泽东时代,一分为二看问题

说世界是物质的世界。(物质在这里表现为震动

着的空气层,声音即语言,意识注定在里面受到纠缠)

令人不安的是他常嘲笑我

说我的内心不是满天的星星,而是一个大粪坑

我不与他理论。人过了中年就是一只蛆虫了

不知疲倦地朝有缝隙的地方爬动,直到

周围弥漫起樟脑丸的气味才感到生活有多么大的偶然性。

 

记得父亲弥留之际,像个大猩猩躺在那儿

叔伯也去了,他鞠了个躬

就走了。事后他说“乌洛托品”胶囊有利于排尿

不至于使他的躯体膨胀成这个样子。

(他躯体里有一只活着的蛹?)

风烛残年,说灭就灭,最好拐过弯

绕一条路走。在一次会议上以5票反对

11票赞成,通过了“关于在短于一个地质

时代的时间里,人的头盖骨可作为他性生活考证的依据。

《时代周刊》肯定了叔伯的

“另一个我以一种原始状态沉淀着直到语言

将其作为主体的功能归还于它”的观点

他把鱼说成人的祖先

把回忆说成是一种感觉语言。

噢,“人类,不过是一个动物学家的梦。”

这些叫我茫然。我一天天的活着,有口吃,

没什么理想,怀疑眼前的东西,

把灵魂理解为幽灵,把乌鸦理解为鸟

把有意识形态的人理解为空心人

把与自由相对立的东西理解为冷酷的普遍性。
哪儿有我们,哪儿就有我们的生活
从今天起,我得疯狂些,想干什么,就干,直到精神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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