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女诗人飞飞的诗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4-03-09 11:47:24

查看( 168 ) / 评论( 4 )

飞 飞 的 诗


   

         飞飞,女,侗族,70后,广西诗人,现居柳州。广西《麻雀》诗社、自行车诗社成员。


《我记得冬青花的味道》


一个风吹着冬青树的早上
花开了,白色的一朵朵
我看不清它的样子
就象它也看不清我的样子


我路过一个黑夜

路过一排篱笆
路过一群矮树
路过我们亲吻的小雨


我路过一个集市

路过一群流离失所的羔羊
路过释迦牟尼
路过圣母玛丽亚


我路过善良
路过微笑
路过信望爱
甚至于路过可爱的冬青


冬青花粘满外套

脱下一件,闻到花的味道
再脱一件,还是它的味道


《深夜母亲走进我的房间》

200138

外婆去了

我给海哥打电话

他正在写一篇文章
关于他的《母祭》


我的外婆葬在茶山顶

她的坟渐渐地长高
她的孩子渐渐长大
孩子生下更小的孩子


他们学会吹芦笙

酿酒,织布
把腊肉挂在吊脚楼里
在水稻田中放养鱼苗


我梦见外婆

穿着黑色寿衣睡在黑屋子里
清明的雨一点一点地下
山茶树果实甜美,月光皎洁


深夜母亲走进我的房间

拥抱一个惊醒的女儿
母亲的身体象是三月的风
充满外婆的味道


一辆班车高速行驶

带我回到那个冰冷的夜
我远在桂北的外婆
和远在青岛海哥的母亲
她们冰冷地入土


《夜行者》


古老的桥上有一株古老的花

迎着月光开放

它深爱古老的桥胜过爱自己


夜行者迈着轻快的脚步

他的同伴,另一名夜行者

衔着月光和蒲公英


什么,城门已经关闭

傻瓜,我们就在城里


夜莺擦过他们的头顶

象一枚巨大的暗器

打中黑夜

河水因此而躁动

一条含泪的鱼

被遗留在春潮后的金沙角


他们决定放弃

一个记事本

一顶草帽

只留下食物,水

最后拥抱


我带着古老的桃花

走过一座古老的桥

此时的烛火已无法照亮夜行者

他们惟有握紧双手

把声音留给对方


《修剪黄昏的秘密》


周日傍晚六点

时间正好

给剪刀来一次舒展的飞行


此时,秘密猫在头顶

悄悄竖起来

理发师比我更了解它们

青春叛逆,生老病死

最后都被修理得妥妥当当


理发师的两个孩子,光头和马尾

追打巷口一只家鼠

而我和他几乎同时步入中年


《那个炎夏,我青春的脸》


我不记得坐了多久

我听见光阴飞走的声音

我看见光线暗淡下来

我不知向谁诉说

我孤独地坐着



一个孤独的人向我走来

那是我,散发披肩,正当少年空


《骑马人在梦里回乡》


大路空旷

我马蹄嘚嘚


茶山近了,我手执家信

父亲可好

虞美人是否盛开

兄弟的鱼缸还在不在


渡口近了,柚子正黄

糯米酒真香

快马加鞭,请等一等

我要登上前世的渡船


不相识的男女老少

以及小马

微笑 问好

梦里或不是梦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一只受过良好教育的鸟》


我是当时唯一看见它的人

一只栖息在十三层高楼上的鸟类

受过良好教育

羽翼瓦蓝,姿态独立


我正吃着冰激凌,它起飞了

在一个呆滞的城市,楼房间隙

自由,如鱼得水

丈量天空和每座楼房的距离


我无法判定它是不是一位鸽子

就象我无法知晓遥远的世界是否和平

但我断言

彬彬有礼的鸟只会让人类受惊


躲在骚动车河与人群里的我

更愿意它是一只长尾风鸟

今夜就告别整齐的墙,栅栏,鸟舍

和风 和天堂 在一起


受过良好教育的鸟儿离不开城市

还有它的朋友,精致和友善

纷纷越过我的甜筒

阵型完美,速度惊人


在春天之前的现在,听说你把肥猫送人了


假设在五六七八十年前
我在广西龙村喂鸡
那时我还没喜欢猫哦
那时我们还没见面咧

南方的春天不好玩
现在必须把衣服烤干
赶在除夕之前
把我的家变成很勤快的样子

夜晚是一个劳动集结号
吃饭洗澡,烤衣服
现在外面雨蒙蒙呵
窗帘湿得有一点春天的样子

取暖器把南风击退一公里
为了等待不够长久,相思不够肥大
雪还不爱下,现在这个样子
就是还想再等一段日子的样子

我舍弃咕星人,喵星人又离开你
好在汪星人从来不属于薄情寡义的我们
现在好希望众星人一起回来
让我看看它们抱在一起的死样子


《来,怜悯我》


健壮的骆驼去了沙漠
一大堆行星兴奋异常地奔跑
人类不知疲倦地打造利剑
你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水晶灯下喝茶
去剧院看戏
种植盆景,让它们偶尔开花
写很多不那么整齐的方块字
哦,不止这些
我还用一个钢蹦打发路边的乞讨者
你笑了
我陪你一同笑了
此时我风花雪月地醉倒
你怜悯地看着我。你说
连小虫都学会了爬行
你眼睛象两个钢蹦
这样我觉得很温暖

你说在它们在绿洲住下了

骆驼没有回来

你说它们会结婚生子
行星愈来愈兴奋
你说为了保护乞讨者
人类继续不知疲倦地打造利剑
我又醉了
风花雪月地醉了
你们怜悯地看着我
这样我觉得很温暖


附:评论文章

            
                               《冬青花的味道 ——飞飞的诗歌》 (此文发表于2013年7月4日《北欧时报》,有删节)

                  
                                                                     

   

      飞飞在《我记得冬青花的味道》一诗里写道:“冬青花粘满外套/脱下一件,闻到花的味道/再脱一件,还是它的味道。正如她所钟爱的冬青花,飞飞的诗歌隐幽、空灵、纯粹、简约,散发出诗意的清香。飞飞对事物的敏感度,使她能够获得独特的感觉,以敏锐的触觉蜂针般探入心灵的幽秘之所。她的作品里常常弥散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在这种神秘的气息里,生命和命运形成对峙或和解。这种敏锐独特的诗歌感觉和探幽入微的生命体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飞飞诗歌审美的独特性与心灵的深度。《那个炎夏,我青春的脸》,这首写得较早的诗歌,是一首乐于为圈内诗人们所称道的作品:“我不记得坐了多久/我听见光阴飞走的声音/我看见光线暗淡下来/我不知向谁诉说/我孤独地坐着//一个孤独的人向我走来/那是我,散发披肩,正当少年。这是诗人的青春自画像,在飞飞惯常的独白式的语言中蕴含着对逝去的少女时代和青春梦想的忧伤与追缅,但这种忧伤与追缅却使人感到温暖和慰藉。结尾处的诗句,在一种诗意的人生对位里,有一缕美好的生命之光在灵魂中长久驻足。在《夜未央,私语》《空白》等作品里,斑驳的岁月让诗人在诗歌的情氛中透露出一种生命的严峻。此时,秘密猫在头顶/悄悄竖起来/理发师比我更了解它们/青春叛逆,生老病死/最后都被修理得妥妥当当”(《修剪黄昏的秘密》),在这里,理发师作为诗歌的隐喻,显示出命运的肃然和庄严,诗歌在平静中有一种令人动容的敬畏力量。我带着古老的桃花/走过一座古老的桥/此时的烛火已无法照亮夜行者/他们惟有握紧双手/把声音留给对方”(《夜行人》)。诗人的文字里,在过去通往未来幽茫、不确定的路径中,生命以夜行者的姿态执着前行,以黑暗为灯盏,无声突破宿命的格局。

      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城市的侗族诗人,飞飞的作品虽然极少直接以侗族生活为题材,但她的一些诗歌里总能透见属于她的民族背景。《深夜母亲走进我的房间》是飞飞一首很出色的诗作,如其中的我的外婆葬在茶山顶/她的坟渐渐地长高/她的孩子渐渐长大/孩子生下更小的孩子//他们学会吹芦笙/酿酒,织布/把腊肉挂在吊脚楼里/在水稻田中放养鱼苗//我梦见外婆/穿着黑色寿衣睡在黑屋子里/清明的雨一点一点地下/山茶树果实甜美,月光皎洁//深夜母亲走进我的房间/拥抱一个惊醒的女儿/母亲的身体像是三月的风/充满外婆的味道。诗歌在生与死、梦幻与现实的场景转换里,把血脉中一个家族、一个民族轮回不变的因子一点点凸现出来。在一个山地民族的景深里,那是一种来自生命源头永恒的爱。

      飞飞在她的诗观谈到——“对于每一篇刚成型的作品,以我多年学习的经验严格反复审视之:恶魔的刺一根根拔除,真善美留下,这是道德底线;欲望留下,这是生产力。我需要把思想的无形星云唤醒,像海豚一样叫出来。以诗歌艺术的方式还原心灵和现实中的真善美,一直是飞飞诗歌的主调。《骑马人在梦里回乡》是其中突出的一首:“大路空旷/我马蹄嘚嘚//茶山近了,我手执家信/父亲可好/虞美人是否盛开/兄弟的鱼缸还在不在//渡口近了,柚子正黄/糯米酒真香/快马加鞭,请等一等/我要登上前世的渡船//向不相识的男女老少/以及小马/微笑问好/梦里或不是梦/他们都是我的亲人。飞飞以梦为马,完成了一次多么畅快幸福的精神还乡:大地澄明,万物亲善,亲情温暖,灵魂如赤子一般纯洁。这,让人油然想起海德格尔所神往的让人类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的梦想。也许是飞飞喜欢看电影、不时写影评的缘故,这首诗和她的不少诗歌一样,诗中有明显的电影画面感、故事感,从而获得一种特殊的诗艺魅力。

      飞飞的诗歌翅膀,不仅负载灵魂的真善美,也负载喧嚣的现实。在《一只受过良好教育的鸟》里,她以一种不动声色实却怅然的语调写到受过良好教育的鸟儿离不开城市/还有它的朋友,精致和友善/纷纷越过我的甜筒/阵型完美,速度惊人。在一只城市化的鸟的身上,她忧悒地感受到了工业文明对自由心灵的征服和侵害。而在一大堆行星兴奋异常地奔跑/人类不知疲倦地打造利剑的年代,飞飞的诗歌一直坚守着理想主义,只是她的理想主义明显带有温情女性的诗意:“你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水晶灯下喝茶/去剧院看戏/种植盆景,让它们偶尔开花/写很多不那么整齐的方块字/,不止这些/我还用一个钢镚/打发路边的乞讨者”(《来,怜悯我》)。飞飞显然不是喜欢解构的诗人,她乐于在词语的瓦砾间重建个人的精神价值。近来,飞飞的《此人一生》《向守夜人致敬》等作品,体现了她直接与更广阔的现实生活接轨的努力,这将使她的诗歌在稳定的节奏中日趋坚实、丰厚。

      
在冬青花徐徐散发的味道中,长发披肩的飞飞还在安静写诗,不断完成一次次蜕变,直到诗歌高高飞起来,直到飞翔变成天空。


TAG:

赵阳的个人空间 赵阳 发布于2013-07-04 21:26:02
民族跟诗人间到底有多大关系?——如果有的话,以后我会一直标称自己为一名汉族诗人!
黑光的个人空间 黑光 发布于2013-07-04 22:12:43
欣读,久违了,问好刘频:)))
刘频的个人空间 刘频 发布于2013-07-04 23:08:56

QUOTE:

原帖由 赵阳 于 2013-7-4 21:26 发表 民族跟诗人间到底有多大关系?——如果有的话,以后我会一直标称自己为一名汉族诗人!
民族和诗人的关系太大了,这是常识。民族对诗歌的影响关系,在中国少数民族中,我感到在彝族的现代诗歌里表现尤为突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流淌着本民族的血液,这种血液在诗歌内里。

在中国,汉族人口最多,汉族诗人也最多。故少数民族诗人更难得,更应多鼓励。作为汉族诗人,不必介怀。

[ 本帖最后由 刘频 于 2013-7-4 23:19 编辑 ]
刘频的个人空间 刘频 发布于2013-07-04 23:10:15

QUOTE:

原帖由 黑光 于 2013-7-4 22:12 发表 欣读,久违了,问好刘频:)))
见到黑光兄,很高兴!握手,拥抱!夏日问好!

多联系。
我来说两句

(可选)

日历

« 2024-04-24  
 123456
78910111213
14151617181920
21222324252627
282930    

数据统计

  • 访问量: 27766
  • 日志数: 89
  • 建立时间: 2010-10-09
  • 更新时间: 2017-03-04

RSS订阅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