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文之一：校庆及其他

一

昨夜霜重，烟花盛开。十年校庆，灯火如昼。体育场陷入喧嚣的灯光，人声熙攘。

校庆这一刻能写入所有人的记忆，这件事倒在其次，只是这种节日使得绝大多数人都找到了一个可以狂欢、可以逃避时间的理由。绝大多数时候，我们记住一种事物或者一个闪光的时刻，不是因为它本身有多少意义，而是因为它填充了记忆的空白与无望。灵魂习惯一个人走路，个体之间的悲欢不能稀释人这一命题的最终孤独，因而群体的狂欢往往是个体孤独的最大化。

静止的12月的月圆，给霜打蔫了，有光无晕。赤黄色的月亮被人抛在半空，冷眼旁观一场愚蠢的激情。站在体育场外围，看灯光扫过躁动的人影——烟花戛然而止，天空霎时黯然，像突如其来的心悸。我需要伪装一下——捂住眼睛，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不看喧嚣。尽管有时候，喧嚣是种活着的暗示。毕竟，喧嚣能刺痛感知和最大限度地避免直面内心。人懦弱的根源也许在于此——对喧嚣的依赖和利用。我想我不该拆穿今晚所有人的这一伪装，不过有心思考的人定会认可这一说法。

舞台距观众席很远，人影模糊，远看只是一块色泽流丽的水彩布，看久了有晕船的感觉。以前喜欢听不少节目主持清脆响亮的普通话，现在再听总觉说得既缺铁又缺钙，轻飘飘像旗子随风倒。类演讲的主持人台词，一直在伤害耳朵。舞台也是谎言，被臃肿的色彩包围——某种类生活的包装，试图消解真实的疏离感。此刻，蒙昧与色彩为邻，带着梦魇的野性。该打破么？也许不存在此种可能，在光色之中仰望的人恍然若圣，他们否认存在的卑微。（12月22日晚，以下接11年1月10日）

二

数日前的校庆已然忘却了，我关于它的记忆残余是一些颜色以及恍惚的人群和空荡荡的舞台。不是“心”字形的烟花，没有音乐。这些芜杂的意象胡乱拼接，扭曲成很多恐怖的幻象。记得两个月前一个朋友设计的一幅图片，惨白的灰色莲叶齿轮状伸展，无辜的莲花生生开在一旁。安静的齿轮，直抵死亡。

校庆只是某种元素，某种不成熟的狂欢，戴在这所大学的头顶。被表象驾驭的群体，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失眠、脱水的生物，游离在这个生态系统中，为习惯和倦怠所左右。它只因考试而存在，其余时刻，它只是沉睡，西部边陲沉睡的青春。不言清醒。关于它的精神或者大学传统，聊聊可以，谈话只用来革命。在大脑被物欲填饱的时候，语言是无聊和暴殄天时的产物。

这样说话也许很没良心。换一种有良心的说法，就为数不少的大学而言，人才工场的角色或者正为社会保姆的角色所替代，各色生物都修剪得头头是道，不允许旁逸斜出。被某种叫Boss的制度醍醐灌顶的同时，内部群体的植物性和动物性被重新彰显。而对于保姆而言，BOSS即使乱伦也是无从置喙的，这其中存在太多的偶然性和突发性。

三

空荡荡的露天舞台，夕阳斜斜地伏在脚下。行人很少，影子很长地纠缠在一起，像陌生的吻，使人想起一些久远的爱情仪式。我战栗成一团，尽量隐藏。这个世界有时，陌生得让人无处可去，熟悉得让人无处可留。

十年庆典几个字睡在花圃中，像一艘等待的船。我长久地望着这唯一熟悉的一隅，突然发现认知的尴尬，被迫的难为情，恍如置身异域。在一个时空维度体会另一个时空维度，往往因熟悉的细节或情结而中断。我们因逃离未遂而痛苦，在光的注目下察看肉身的虚无。光使一切鲜明的事物沉沦在表象的喧嚣中，无法自拔。真空的牢笼四处飘荡，你甘愿做网的傀儡？

当然，你没有权利选择。

这一刻，生命突然陌生。痛苦和疾病不认识你，睡眠和梦不认识你，你活在悖论里，像答案一样挣扎。真相不用寻找，结局自动显现。你跌入无望的大海，触摸现实坚硬的边缘。沼泽，魔法，沼泽，魔法……或者舞，舞，发飙的在、节奏。逼你深陷，这一切很熟悉，这一切，可以流泪的事物。熟悉的字眼，除去描绘性的外衣，跌跌撞撞击中坠机的荒山。而你蓦然醒来，看着空空的广场，夜色亲密，月华满地。

路灯在湖上闪光，你是唯一的钟声。

或者，想念母亲的手，摇你入眠，在安静的子宫。

算了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