謁中山陵側記

中山陵坐落於南京東郊之紫金山。紫金山又名鐘山，又名蔣山。1929年蔣介石主持奉安大典，葬中山先生於此，不亦宜乎！八年前，余與諸生教學東南大學劉敘杰教授《巍巍中山陵》，于中山陵心欽神往者久之。今春三月十二日，余由維揚過京口，夜宿金陵。明日，乃約東南大學殷博士同謁中山陵。今天9yRSk]9V
中山陵區蒼翠蓊鬱，開闊軒敞。循石階而上，石牌坊，陵門，碑亭，祭堂，墓室，依次高升，而遠景遂依次闊大，余心中崇敬之情亦隨之依次深遠。猶記得17年前在北京浪遊，竟無興趣參觀紀念堂。據聞中山先生亦曾有靜臥水晶棺供後人瞻仰之遺願；因蘇聯提供之水晶棺部份罅漏，為躲避軍閥戰火，中山先生遺體亦曾受到局部腐壞，是故只能“入土為安”。當時有匿名挽聯曰：“拼將老骨銷王氣，死不甘心作帝羓。”寓貶於褒，渾成老辣，蓋為其欲臥水晶棺而發微詞也。倘南北各設一水晶棺，各盛一“帝羓”，成何倫類？源於泥土，歸於泥土，托體山阿，偉人名山兩相得也。今天?Kp
by6X4Zo
中山陵系國民黨傾一黨之財力營建，未花費國民政府一文錢，故碑亭則曰“中國國民黨葬總理孫先生於此”。工程設計全球徵集，工程建設全國招標。留美設計師呂彥直以其“木鐸警世”之鐘形設計榮膺首獎，旋受聘主持中山陵的建造。因積勞成疾，工程未完工，年僅36歲即病逝。山東呂彥直，其為中山陵而生者乎！陵區一期工程由上海姚新記中標，廠主姚錫舟當估價之初，即知“無利可圖，殊與尋常營業有異”，而是“抱一名譽觀念、義務、決心”承建此工程，完工時反而虧本14萬兩白銀。上海姚錫舟，承包商之有良知者乎！今天VQd x/LlU*E
H
從墓室循原路而返，余言之殷博士：陵區面南背北，整體建築座落於南山。遊客上山面謁，而下山則背對先哲，實為不敬。似此當開發北山，分左右二道下山，以象徵國共承繼中山先生之精神各有側重；並於道中增修三五亭台樓閣，以紀念國共先烈。如此則遊客可免失敬之嫌，於遊覽不走回頭路，亦寄寓革命不走回頭路之意。殷博士稱善，并拔高曰：不背對先哲，符合倫理價值；國共分流，而同祭先烈，不走回頭路，符合政治價值；遊客不走回頭路，增添遊覽性價比，符合美學價值。然書生妄議，無異於癡人說夢。今天 [Rx5@!Rc
中山陵西有明孝陵，東有靈谷寺。同盟會綱領中有“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之說，蓋中山先生既不以滿清異族為正統，則中山陵上承朱元璋孝陵，下接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公墓，適所宜也。1928年國民政府“眷念前勞，凱旋者概予登庸，慘逝者追加憮恤，惟茲陣亡將士殺身成仁，屍骨遍野，忠魂無依，乃擬搜集陣亡將士骸骨，建築公墓，安慰忠魂”。既謁中山陵，更與殷博士覲無梁殿，禮靈谷塔。今天S)Qq(e6CM:j
無梁殿，原名無量殿，供奉無量壽佛，而建殿時不用寸木不設樑柱，俗稱“無梁殿”。此殿渾樸凝重，迥异於江南建築精巧之風格，格外敦實古樸蒼勁遒然。1928年，國民政府以無梁殿為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祭殿，名曰“正氣堂”。殿內四周牆上嵌有“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題名碑” 110塊，銘刻了33224位陣亡將士姓名。余檢視陣亡將士姓名，摩挲碑刻，不勝淒然。今天2\:V Zo1n$p_d,[XV
靈谷塔當諧音“靈骨塔”，原名陣亡將士紀念塔，塔身底座有蔣中正題字“精忠報國”，1949年後曾為水泥塗抹，近年方得以現身。塔內有螺旋式階梯繞中心石柱而上，計252 級。余與殷博士揮汗如雨登上九層塔頂，憑欄遠眺，山川城市，阡陌交通，盡收眼底。正感歎遠山來與此塔平時，忽念及1964年12月22日從靈谷塔上縱身一躍，血濺黃沙枯草的南京博物院院長曾昭燏。曾昭燏系曾國藩之弟曾國潢之重孫女，1909年生於湖南湘鄉，1935年赴英國倫敦大學攻讀考古學，兩年後獲碩士學位，次年回倫敦大學任考古學助教，同年9月辭職回國，在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任專門設計委員，參與大理蒼山、洱海境內考古發掘，并參加彭山漢代崖墓發掘。1950年起，先後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長、院長。1965年2月，陳寅恪輾轉得此噩耗，作《乙巳元夕前二日始聞南京博物院院長曾昭燏君逝世于靈谷寺追挽一律》：“論交三世舊通家，初見長安歲月賒。何待濟尼知道韞，未聞徐女配秦嘉。高才短命人誰惜，白璧青蠅事可嗟。靈谷煩冤應夜哭，天陰雨濕隔天涯。”默誦“靈谷煩冤應夜哭”，悵悵然撫冰涼之石階緩步而下。今天eb!p N.x*n5f
余謂中山陵，非僅為孫中山個人而建，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公墓、紀念塔，亦非僅為紀念死難烈士；而是為昭彰先哲先烈掃除帝制獨裁、建立民主共和之精神而建，為激勵後人承繼光大先輩遺志而建。是之方稱不朽。庚寅四月十九日記。今天1}1zL;J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