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从“86诗展 ”回溯我的诗歌思想史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3-29 22:52:19

 



“86诗展 ”


历史总是充满戏剧性的玩笑,回想起当时感到可怕的事情,现在看来竟然如此荒唐可笑。当时被传统制度和腐朽势力,拼命反对和彻底否定的“朦胧诗”及其艺术理论“三个崛起”,竟然声名显赫地写入了大学中文系必读教材,并且轰轰烈烈地闯入了《中国当代文学史》。曾经被他们视为异端和毒草并且数典忘祖和经离叛道的“朦胧诗”和“三个崛起”.就此登上了中国诗坛。史实证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朦胧诗”和“三个崛起”的文化振荡,在思想解放的前提下,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中国文学艺术界最为风光的事情。

    
诗歌记忆: 恍若隔世

1983年,高中刚刚毕业,喜欢文学的我,作为待业青年,参加了当时长春工人文化宫举办的职工文学创作班,有幸接触了诗歌艺术,很好奇地接受了比较全面的诗歌创作训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全心全意地坚持此项爱好至今。现在还很清楚的记得,此前,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在一名狂热喜欢美术的青年邻居家里,偶然看见了几本粗糙的油印小册子诗刊《眼睛》.我一本本地打开,里面歪歪斜斜地印着食指的诗歌《相信未来》;还有芒克的诗歌,是与我喜欢的荷兰画家凡高作品同名的《向日葵》,同时还有很多能够一下子吸引我的其他名字下面的诗歌,简直是美不胜收.这都与我在上数学课偷偷阅读外国文学名著的感受不谋而合,简直是欣喜若狂。于是,我热血沸腾地踏上了诗歌艺术创作这条贼船,几十年的惊涛骇浪或者波澜不惊,其实,选择了艺术航行就是选择了诗歌的不归路,我无法返回也绝不后悔。

1984年前后,我的父亲利用当时在印刷厂的工作之便,为刚刚参加工作的我打印了以爱情诗为主的处女作诗集《自画像》,随后在大江南北的诗人串联和诗歌旅行当中,《自画像》遗矢在全国各地的诗歌朋友手中,犹如泥牛石沉大海。后来,同城诗人曹野峰幸灾乐祸的对我说:他手里的那本《自画像》可能已经成为厕所的手纸了。幸亏你一气之下放火烧毁了你“小情小景”的源本,否则,怎么能够创作出你后来的诗歌代表作《摇滚》?确实如此,诗歌的艺术命运,由诗人自己掌握.

1984年左右,我知道了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当时有一个周围很多人都比较避讳的名字:徐敬亚。居说早前他在豆制品厂工作期间,也参加过文化宫职工文学创作班的戏剧写作?后来,他的作品和人身,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和不正常的批判,其规模此起彼伏铺天盖地。记得文化宫文学创作班周老师组织的一次与大学中文系研究生交流的调研会上,19岁的我曾经慷慨激昂地为徐敬亚的遭遇大鸣不平,引得在座的诸位惊慌失措不知所云,很是快意恩仇。之后,我与一位现在已经过世的政协老干部谈话时,果然证实了当时徐敬亚问题的政治严重性,就是我在上文提到的,各地党校专门为了批判徐敬亚的问题举办了党员干部学习班。

1985年,我陆续参加的多次民间诗歌朗诵会,使我认识了更多的当时在长春生活,工作和学习的诗人,有过去的《眼睛》诗刊与当时的《太阳》诗会的成员先后不等:邵春光、郭力家、曹野峰、吕贵品、李原、流浪、娄芳、宋敏、邰洪兴、周然、王法、卢继平、孙文涛、于冰、冷维顺、张锋、杜占明等等诗人,当然还包括很多一时想不起来的诗人名字….

学诗之后,我才知道,此前和当时的自由诗歌和民间诗人,特别是油印的地下诗歌报刊,不仅是非法印刷和违法传播的问题,而在当时的中国,是被政府严格禁忌的事情,其严重程度绝不亚于其他性质的反革命犯罪.但是当时,作为单纯的文学青年,我根本无法想象事情的严重程度和政治后果.我当时听说比较有影响的诗歌事件主要当事人的名字就是曲有源和徐敬亚.与此相反,我的好奇心加之我从小的文学理想情结,以及我与诗歌艺术的不解之缘,却不可救药地占据了我的天真心灵.当时,我对他们就像我对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一样的肃然起敬.后来,因为对诗歌艺术创作的追求和爱好,我与当时被体制视为反动毒草的《眼睛》诗刊的诸位诗人老大哥们结下了深厚的艺术友谊.后来,我与长春诗人一直称其为“曲老师”的有源先生多次见面次次喝酒,但是,惟独没有见过命运多舛的诗歌老乡,诗人和评论家徐敬亚.

当时,可能是道听途说,徐敬亚患了精神分裂症.但是,谁也无法预料当时出现这种情况是真是假是好是坏?随着1984年3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徐敬亚的检讨书,然后就是诗人评论家徐敬亚的离家出走直至背井离乡.随着历史的变迁,随着时间的推移,出人意料的是: 诗人和评论家徐敬亚,又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深圳,以其独立的艺术人格和非凡的文化创新勇气,策划并组织了中国当代诗歌艺术历史上,紧随“朦胧诗”潮之后的,又一次声势浩大的诗歌运动,与当时响应其艺术号召的各位诗歌同仁并肩作战,掀起了足足影响当代中国诗歌艺术二十年的艺术风暴。即,震惊中外意识形态领域的汉语新诗运动: “1986现代主义诗歌群体大展”。

1986年的某月某天,我想不起来是在苏州诗人车前子处,还是杭州诗人梁晓明处,或者是在上海诗人李冰(冰释之)郁郁、陈东东和王寅处,或者长春诗人邵春光和卢继处,我确实见过徐敬亚发来的“诗歌大展”邀请函.因为时值我在南方城市如火如荼的诗人拜会和诗歌旅行.也许由于自己没有满意的作品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我没有参加“86年诗歌大展”。但是,后来,“诗歌大展”的报纸和书籍却陆续辗转到了我的手上,我认真地看过,学习和研究过。尽管,落实为文本后的“诗歌大展”实质内容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但是,不少先锋诗人的诗歌,折射出文本之外的文化价值和艺术意义,以及不同寻常的文学影响。

其中:“第三代人”的整体诗歌体系,重点包括以李亚伟为代表的“莽汉”诗歌群落,还有以默默、孟浪、郁郁为主要代表的上海“大陆”既“海上”诗群,另外还看见了上海诗人京不特创作的“撒娇派”诗歌宣言的积极参与.特别是以周伦佑为领袖的“非非主义”诗歌群体当中的创作结构和理论框架,已经初具规模,并且已经构成了文学体系和艺术流派的崛进趋势。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汉语诗歌的辉煌时期,前面有开路先锋“朦胧诗”人披荆斩棘,后面有中坚力量“第三代人”摇旗呐喊。“86诗展 ”是中国新诗史上最著名的一次诗歌活动,又是最重要的一次艺术运动.尽管当时,“反崇高”“反文化”“反意象”“反修辞”的旗帜初显峥嵘;尽管当时,大展中的部分诗人有好的主张没有好的作品,有前卫的观念没有先锋的实验,很多自以为是的诗歌流派经不起时间的检验。但是,历史能够证明:摧毁与建设并存的,批判性与革命性并举的,“86现代诗群体大展,活化了民间诗歌和民间诗人,促进了中国新诗各种流派的诞生”。

1986年,随着第二代诗人的重新崛起,徐敬亚再次以诗论《圭臬之死》炸响诗坛。《圭臬之死》招致了更为猛烈的攻击,发表这篇诗论的《当代文艺思潮》因此停刊。1986年“朦胧”诗人徐敬亚发起并组织的那场,声势浩大的中国现代诗大展,掀起了继中国“朦胧诗”潮之后,又一次以“第三代”诗人为生力军的诗歌运动高潮。

1987年,脱离了爱情诗写过程的我与长春诗人曹野峰、邵春光的个人交往比较频繁,经常参与一些长春市的民间诗歌活动,通过邵春光认识不不少域外的民间诗人,对当时中国民间诗歌的现实状况比较了解,当时中国诗人之间的艺术交流主要依靠邮寄方式联络,当时长春诗人编辑的地下诗刊《太阳》在全国比较有影响,特别是与上海的地下民间诗刊《大陆》的诗人郁郁和李冰交往比较密切,我们之间互有往来,诗歌艺术友谊比较深厚.

1988年,我与长春诗人李原和曹野峰合出了一本铅印诗集《叁人集》里面收录了我1987年初至1988末的诗歌创作成果:十三首诗歌.自2002年11月我进入诗歌网络以后,《叁人集》里面我的十三首诗歌出现,一直被不同地方的民间诗歌论坛转载发表流传至今:

告别爱情

其实没有失去手臂和脚趾
机器人的感觉就是计算机

下雨就是下雨
飞机失事 轮船沉海
人离人很近

废墟 原子弹
难以还原 死亡的游戏
从来没有机关和玩具

背离命运这个龟孙
拳击一本正经的罗盘
走向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模仿猫抓老鼠
毒药与苹果并用

够了 习惯笑就变成哭
游泳 睡觉一丝不挂
没有什么了不起 猪
狗屎 镜头和导演
人离人很近

1988

(十八年前的诗歌文本十三首)



同年,评论家徐敬亚与上海诗人孟浪共同编撰的《中国现代主义诗歌群体大观》出版.中国新诗历史上,“朦胧诗”潮和“86现代诗群体大展”,二次史无前例和空前绝后的艺术运动,随之,退出了中国文化的历史舞台.


1989年,中国二位才华横溢风华正茂的诗人,海子、骆一禾相继死亡.海子于3月26日下午5点3O分,在山海关和龙家营之间的一段慢车道上卧轨自杀,他的死与任何人为事件无关。因为海子之死悲伤过度积劳成疾的海子朋友,诗人骆一禾于5月13日写完纪念海子的文章《海子生涯》之后,因脑出血而被送往医院开颅手术后昏迷了18天,于1989年5月31日下午1点31分在北京天坛医院病逝。


随后,以北京为主战场的中国大学生反腐倡廉运动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情愿这样想: “诗人之死,警醒了社会,唤醒了国家。兆示了现在,预言了未来!(李磊:《诗人何为》)”


当时,我相继看见了两位长春诗人:一位跪在白色面包车顶,身披黑纱,V举双臂!!!一位走在游行队伍之前,肩挎绶带,推自行车!!!悲剧结束以后,这两位诗歌仁兄:一个暂转他乡,一个精神分裂。作为旁观者,当天写了一首小诗,立此存照:《钉》

声音
生产一种伤痛
洞穿四壁
  
红色
是颜色、深渊和街道
断裂的东西
并不都是伤口
  
白色带黑的猫
衔来一条甲鱼
夜晚从来不着痕迹
  
推开门有
某种锐器撞击
刺进内心
  
你是
楼与楼的空洞
一种自杀的感觉

最近几年,关于“86现代诗群体大展”的具体情况和诗评家徐敬亚的个人经历,也随着网络广泛传播,很多不明的历史真相基本上已经解密,基于以上的原因,关于“诗歌大展”的整个过程、影响程度和艺术尺度,我也就不再重复赘述了,我不知道换个角度,是否也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徐敬亚的身体力行,也就没有:中国诗坛,1986年现代主义诗歌流派大展.




九十年代

八九年的政治风暴,几乎使所有的诗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公众所目睹的一切社会现实,均成为不可告人的个体秘密。九十年代初期,民间诗人几乎销声匿迹,民间诗歌几近分崩离析,似乎政治主宰着当时中国诗人的命运,似乎权力控制着当时中国诗歌的命脉。诗歌活动不再出现,诗人交往不敢公开,如果诗歌不是思想犯罪,那么诗人就是政治嫌疑;如果民主不是思想污垢,那么自由就是精神污染。当时政治问题的敏感程度,超越了任何时期的意识紧张。诗人莫须有地成为惊弓之鸟,本能的害怕和恐惧,潜在的愤怒和痛苦,一时间笼罩着他们紧张的神经。

九十年代的前五年,我以及周围的民间诗人,基本放弃了诗写的努力。很快就进入了日常状态,要么工作,要么经商,生存的选择成为当时所有中国人的主要问题。年轻的情感体验和旺盛的文化思考恰恰来自于那个时候,我的社会工作和个人生活的全部过程。工作使我深入接触社会现实,生活使我不断积累人生经验。也正是这个时期,也就是后来有人将整个九十年代诗歌,基本归结为“个体写作”的时期,我不断变化的思想和接近变异的精神,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剧烈地骚动。

《迷墙》情结

1991年,家人开了一家音像店,经常翻录一些外国电影,“奥斯卡”影片,“好莱坞”大片等等包括各种音乐制品,因此,我能够有很多机会接触这些当时比较先进的文化产品,《迷墙》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当时的传播工具是录像机和录影带,画面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但是,凡是看过音乐电影《迷墙》的人,无不清楚,这部同时获得几项“奥斯卡”奖的音乐电影的艺术魅力。尽管英国电影《迷墙》早在1982年出品,但是真正传播到中国并且落实到我的头上,已经是1992年了。倍受《迷墙》刺激的我,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几十遍,印象极为深刻。

自从看了《迷墙》以后,我才知道中国八十年代开始出现的摇滚乐,与平克.弗罗伊德乐队的摇滚乐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其实,早在1959年约翰列农就创建了甲壳虫(披头士Beetles)乐队,严格说,发端于英国六十年代的摇滚乐,广泛地影响了全世界热爱艺术的青年人,中国的摇滚乐完全师承于西方摇滚乐的艺术形式,这正是摇滚乐在中国尴尬存在的历史原因。中国的摇滚乐完全是西方艺术的舶来品。而八十年代崔健等中国摇滚乐的引进人,无不是受西方摇滚乐的文化刺激和艺术影响。

八十年代我经常在学校、电影院甚至大街上等公共场所听到的一首英文歌曲,就是后来我看到的音乐电影《迷墙》的主题曲. 《迷墙》,片长2小时10分钟,整部电影没有出现一句对白,没有任何贯穿情节的故事线索。影片不断切换画面,一系列的蒙太奇镜头揭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利用跳跃的诗意画面,穿插各种动画效果,表达作者意图传输的精神意识。

《迷墙》当中,摄影的,美术的,音乐的,诗歌的,等等各种艺术手段的汇聚和碰撞,使这部影片达到了*性的艺术效果.画面和音乐的完美结合,几条线索并置的视觉效果,富有诗意地挖掘了意识形态的各个层面与形象思维的各类形式,体现了人物复杂的情感和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各种角落。《迷墙》在一个更深的层面上阐述了“平克.弗罗伊德”的音乐意识和创作概念,影响了整个80年代的世界青年,具有极为深刻的哲学意义。

《摇滚》产生

1995年3月28日,我的儿子出生前后的一周左右时间,我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的,当时我匆忙在家里顺手拿了一本书就跑到了儿子的产房,待我静下心来一看,原来的老子的《道德经》,连续几天几宿,除了看儿子就是看《道德经》,我反复地看儿子我反复地看《道德经》直至儿子出院,我也翻烂了那本《道德经》.在此之前,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已经油然而生,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创作灵感或者说是艺术激情,我当时利用业余时间写了不少诗歌.

三月八日 逃会癖

今天 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三八妇女节
正赶上我去开会 几万人参加的表彰大会
几百个名字中 局长念到了我的名字
停顿一下 就消失了 名字这种符号
太抽象了 这么多年 会议 一下子让我
从少年逃到青年 从青年逃到中年

从逃学的那天起 我就知道什么叫抗拒
抗拒就是不参加无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
这个时代 我的履历表上 曾经有人记录过
心智不全的综合评语 对会议的逃离
让我兴高采烈地找到了再生之地


三八妇女节 国际公认的女人的节日
这与我快要成为爸爸的人不无关系
可是却赶上世界妇女大会在我国召开
将与我这个逃会癖发生史无前例的冲突

(短诗二十二首95-97年):


政治背景之下的人性压抑,使人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特别是目睹过政治运动并且面临过生死抉择的诗人,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作为人类悲剧场面的旁观看客,面对眼前的黑暗他决不会善罢甘休,即使他的内心世界痛不欲生悲痛欲绝,他也要在心灵的秘密途径失去自由的时刻,用诗歌说话,用艺术表达,人类生命苦难的处境.写诗期间,我经常与诗友,艺术家黄岩通宵达旦甚至废寝忘食地在他的家里研究艺术问题,我们之间的艺术友谊和诗歌情结,无形之中形成了我创作组诗《摇滚》的力量源泉。当时在家庭、工作百忙之中的我,如果没有诗友,艺术家黄岩的友情支持,我业余时间创作的《摇滚》诗歌,很有可能半途而废或者前功尽弃.

• 摇 滚•十三

提高的过程离地八千丈离天很近翻云覆雨遮天
斗争的过程离人民很近离敌人很远阶级的过程
革命的过程离出身很近离户口很远批斗的过程
忠诚的过程离口号很近离行动很远万岁的过程
实践的过程离武器很近离真理很远帮派的过程
运动的过程离造假很近离正直很远响应的过程
整顿的过程离调查很近离研究很远外调的过程
清理的过程离改造很近离学习很远下放的过程
造反的过程离流氓很近离文明很远挨打的过程
打倒的过程离权力很近离荣誉很远劳动的过程
号召的过程离宣传很近离思想很远动员的过程
批判的过程离反醒很近离反动很远举拳的过程
方针的过程离政策很近离现实很远贯彻的过程
教导的过程离记忆很远离法纪很远认真的过程
发动的过程离热血很近离理智很远冲动的过程
路线的过程离组织很近离道路很远群众的过程
国家的过程离暴力很近离混乱很远原则的过程
红旗的过程离鲜血很近离太阳很远红色的过程
文化的过程离无知很近离知识很远愚昧的过程
五四运动大生产大跃进文化大革命四五运动
1995.6.29

(李磊:《摇滚》原版四十五首):


1995年8月28日,历时半年左右,历经日日夜夜无法放弃的艺术狂想,令我朝思暮想神魂颠倒的五十首组诗《摇滚》终于创作完成了。被艺术家黄岩兴奋地称为前所未有一劳永逸的汉语雕塑和诗歌装置:形象地总结中国几十年以来的社会意识形态,结构并批判了文革的政治历史,借鉴古诗形式和活用成语词典,批判当下腐朽体制,推动文化创新和艺术探索的诗歌《摇滚》就这样出现了.永远与主流文化格格不入的边缘诗歌《摇滚》就这样存在了,谁也无法否认,谁也无法抹杀.即使《摇滚》被意识形态永远地孤立,你也完成了你肩负的艺术使命了.另外《摇滚》还是落后制度现行反动的艺术产物。

十年之后,有很多诗人相继在诗歌网络当中,重现我在十年之前探索的《摇滚》诗歌形式,这是我一直引以自豪并且感到高兴的事情。例如《羊城晚报》于2005-08-06日刊登了青年诗人雷平阳的实验诗《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七条支流》,因为其写作形式与我的《摇滚》诗歌形式基本雷同,并且还能够引起了众多诗评家的关注。尽管,那些诗评家的眼睛没有能够发现,我早在十年之前就创作完成的五十首组诗《摇滚》。还有我在黄岩等北京艺术同仁编撰的艺术刊物《朴素》中,看见的艺术家高氏兄弟的诗歌实验…完全是我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已经探索出来的诗歌样式。后来《摇滚》出现在网络以后的很多诗人,每当看见我创作于1995年的组诗《摇滚》,仿佛都有一番惊奇的发现,与我现在的某种发现一样:任何我们所知道的事情的另一面,都有我们不知道的另一面的事情。详见(李磊组诗三集1995—2004年)


而后的日子里,由于工作事业的坎坷不平,由于个人生活的变故波折。都不同程度地成为了我的人生体验和生命经验。可以这样说,九十年代的后五年,是我诗歌创作的艺术成熟时期,也是中国汉语诗歌最为寂寥落寞的阶段,在那样一个长时间沉默的诗歌境况里面,同城诗人当中,似乎只有我还无望地坚守着诗歌创作。1996年,在一次我与诗友黄岩谈经论道之后,我兴奋地创作了一部,结构老子的《道德经》和批判伪善的长诗,《无中生有》(又名道德教科书),这部一直都比较边缘化的诗歌艺术作品,体现了我对思想腐化和精神堕落的深刻批判:
  
  第一部•第一章
  
道理何在?良心何为?
杀富济贫的英雄沉思默想
株连九族的文章行云流水
  
盘龙卧虎。卧薪尝胆。
头上长脚的诗歌妙语联珠
身上长刺的诗人拍案叫绝
  
诗人何为?何为诗人?
排列有序的队伍昏然欲睡
站立成行的集体阴盛阳衰
  
何为骨气?何为尊严?
委曲求全的死亡清清楚楚
集体自杀的选择明明白白
  
生命何在?何罪之有?
热血沸腾的鲜红变成一片苍白
苦心经营的良药换来一杯毒酒
(《无中生有》节选)

(李磊长诗二首1996—2000年):

1997年春节,我又兴致勃勃创作完成了我的另一组实验诗歌:《摇滚•一九九七》进入了独立创作状态,一发不可收拾,工作之余又创作了几十首短诗。全部与自己当时的生存状态和社会生活有关,后来在一篇回忆文章中,我曾经陈述和分析过,我在九十年代的诗歌创作过程和艺术行为:

“如果,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上看:我的诗集《摇滚》,是向腐败昏庸的政治开的第一枪,那么,我的长诗《道德教科书》,则是向腐化堕落的思想开的第二枪,那么,我2000年创作的长诗《现代汉语》,就是向腐朽没落的文化开的第三枪。”


2000年,我参加了单位组织的为期一周的业务学习班,我在上课的过程中用铅笔创作完成了诗歌实验《现代汉语》:

我用现代汉语出生 我是用现代汉语出生的人 我出生的现场 是现代汉语出生人的现场
我用现代汉语入死 我是用现代汉语入死的人 我入死的时辰 是现代汉语入死人的时辰

我用现代汉语出身 我是用现代汉语出身的人 我出身的牛棚 是现代汉语出身人的牛棚
我用现代汉语成长 我是用现代汉语成长的人 我成长的马厩 是现代汉语成长人的马厩


我用现代汉语工作 我是用现代汉语工作的人 我工作的狗窝 是现代汉语工作人的狗窝
我用现代汉语学习 我是用现代汉语学习的人 我学习的猪圈 是现代汉语学习人的猪圈

我用现代汉语吃饭 我是用现代汉语吃饭的人 我吃饭的腐败 是现代汉语吃饭人的腐败
我用现代汉语拉屎 我是用现代汉语拉屎的人 我拉屎的新鲜 是现代汉语拉屎人的新鲜

我用现代汉语挣钱 我是用现代汉语挣钱的人 我挣钱的血泪 是现代汉语挣钱人的血泪
我用现代汉语花钱 我是用现代汉语花钱的人 我花钱的血汗 是现代汉语花钱人的血汗

我用现代汉语说话 我是用现代汉语说话的人 我说话的声音 是现代汉语说话人的声音
我用现代汉语写诗 我是用现代汉语写诗的人 我写诗的语言 是现代汉语写诗人的语言

我用现代汉语批评 我是用现代汉语批评的人 我批评的民主 是现代汉语批评人的民主
我用现代汉语抗议 我是用现代汉语抗议的人 我抗议的自由 是现代汉语抗议人的自由


……


我用现代汉语斗争 我是用现代汉语斗争的人 我斗争的地上 是现代汉语斗争人的地上
我用现代汉语争斗 我是用现代汉语争斗的人 我争斗的地下 是现代汉语争斗人的地下

我用现代汉语进攻 我是用现代汉语进攻的人 我进攻的敌人 是现代汉语进攻人的敌人
我用现代汉语反击 我是用现代汉语反击的人 我反击的理由 是现代汉语反击人的理由

我用现代汉语破坏 我是用现代汉语破坏的人 我破坏的狗窝 是现代汉语破坏人的狗窝
我用现代汉语摧毁 我是用现代汉语摧毁的人 我摧毁的猪圈 是现代汉语摧毁人的猪圈

我用现代汉语铲除 我是用现代汉语铲除的人 我铲除的牛棚 是现代汉语铲除人的牛棚
我用现代汉语消灭 我是用现代汉语消灭的人 我消灭的马厩 是现代汉语消灭人的马厩

我用现代汉语九死 我是用现代汉语九死的人 我九死的一生 是现代汉语九死人的一生
我用现代汉语一生 我是用现代汉语一生的人 我一生的九死 是现代汉语一生人的九死


(李磊:《现代汉语》片段)



关于《现代汉语》的阐释:

“……人类的生命是依赖语言艺术来提高物质的质量和推进精神的发展,我们在生存和死亡之间的必然选择,就是活着,并且活得更好,但是,生活的矛盾和社会的冲突,却使人类的思想观念在两极分化中自行瓦解,在此分离出来的情感或者理性却使我们手足无措。因此,现代汉语提供给读者的将是,个人设身置地的体验结束和集体分崩离析的经验开始,我们出生以及我们入死,都是在现代汉语和各种语言的见证下,行使我们的生命权利和精神义务,使我们的生活和我们的社会能够在各种艺术创造之中安慰生命。(见黄岩等北京艺术同仁编撰的艺术刊物《朴素》105页)”

关于《现代汉语》的评论:
  
“《现代汉语》需要有新的眼光去看待,我在阅读的过程中想起孟京辉的话剧《我爱XXX》,就这种诉求方式而言,它们在暗中有相同的趣向。这并不是就原创与否谈《现代汉语》,事实上一切艺术发展到现在,相互之间存在着影响与支持,而这两个东西之间的相似,也使我们有必要去探求这种表现方式背后的东西。如果《现代汉语》为一个严肃的作品,那么这就提醒阅读就要从单纯的技术层面去跳出来,思考更深广的生活。或者是思考现代汉语这个抽象概念代表的生存方式与时代的关系。(treeron 于2002年12月24日乐趣园《新诗歌》)”

我想不起来是谁说的:愤怒出诗人。卡夫卡被扭曲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异化成为甲虫式的机器人格。而我所经历的后文革的集权专制时代,已经超越了人性所能承受的生命的底线,对自由的限制对民主的控制对文化的专制,成为我本能反抗的生命挣扎,成为我自由抗拒的民主反叛,成为我文化逆反的艺术斗争,成为我精神叛逆的思想战斗。



回顾和拷问

如果说“朦胧诗”,是体现人文主义与英雄主义的悲壮情怀;那么说“第三代”则是表现集体主义与现代主义的艺术悖反,而九十年代的诗歌,就是表达个人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文化焦虑。各种思潮和主义的形式集结与理论汇聚的今天,我们从任何个人的角度去分析和研究过去时代的文学集体现象,都能够找到那个时代相应的人文证据和社会依据。如果没有从直觉出发尊重事实的客观精神,如果没有详实、全面的艺术批评观,谁还会相信,那些旁征博引和据经引典的,东拼西凑和暗箱操作的,老太婆裹脚步一样又臭又长,关于诗歌艺术的长篇大论?

后续、存疑和反思

当然,我还相信另外一种可能,当时所谓的“朦胧诗”以及后来的“86诗展”之外,是否还会存在当时潜在的隐藏的或者被当时的意识形态埋没的,其他状态的诗人和其他形态的诗歌?这是我油然而生的一种思维警惕,任何我们所知道的事情的另一面,都有我们不知道的另一面的事情。诗歌艺术现实也同样如此,更何况中国当时的意识形态,确实存在对诗人和诗歌的政治担心。后来我才知道,不被当时社会环境容忍和正常承认的贵州诗人黄翔、哑默和黄相荣,还有他们在《今天》之前创办的貴州诗歌民刊《启蒙》。还有紧随《今天》之后,得到当时的体制诗人曲有源鼎力支持并积极参与的,长春民间诗人群体创办的诗歌民刊《眼睛》等等。这些都是我们个人不容忽视的诗歌现实更是我们集体不该忽略的艺术事实。

李磊2006年11月30日于吉林长春


TAG:

 

评分:0

我来说两句

显示全部

:loveliness: :handshake :victory: :funk: :time: :kiss: :call: :hug: :lol :'( :Q :L ;P :$ :P :o :@ :D :( :)

日历

« 2024-04-28  
 123456
78910111213
14151617181920
21222324252627
282930    

数据统计

  • 访问量: 4216
  • 日志数: 23
  • 建立时间: 2009-03-16
  • 更新时间: 2009-11-27

RSS订阅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