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炼狱》(上篇之十五)

《戴红德同学》

那时，我已离开故土超过一百五十公里
在铜川矿务局焦坪煤矿一小就读
我还不是红小兵，还没有戴上红领巾
在厕所的墙上，校长看见一条歪歪扭扭喊着万岁的标语
那个忠心表得不是地方，他认为这是侮辱
因此，老师们拿着作业本，都去厕所对笔迹
最后肯定我的同学戴红德，小反革命还够不上
校长对这个十分冤枉的学生说:孩子别哭！
二个月的学习班，一定能帮助你洗掉这个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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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他那时如何提心吊胆看社会的凶险
也不知他如何避开那些警惕的眼睛
悄无声息爬出灌木丛
更不知他如何深一脚浅一脚穿过
越来越暗的凤凰山
一个人从东村回到星星点点的焦坪矿
怀揣着巨大的委屈不与周围人辩白
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身体发育
我觉得他的再次成长从走出校门进入社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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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焦坪矿破产，他没有去玉华大井报到
脱离矿工的队伍，他在外地做工程做到技术管理层
他是个有聚合力的人，特别适合与工地周围的农村人沟通
在他身上，我看到那种稀有的无私的道德
他不念过去的恶，热心于帮扶身边处于弱势的人
他把我们这些失散三十多年的同学重聚于前河站
他让我们不带旧怨重新回到母校
在那张一百五十余人的大合影里没有他
那时他在外地，只有风趣在网路上与我们不期而遇

《杨新峰老师》

在伟人竞相去世之后，学校步入正轨
朝廷开科取士，就那几本正儿八经的课本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在墙上像八字眉
那些枯燥的内容比正襟危坐的学生更难对付
如何提高我们的兴趣才是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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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师来自师范，在我们心中是最高的存在。
他的数学课不那么平静，来路与去路
中间有山谷，也有奇峰
对自然的爱好有时在松树下集合
因此晨读，一颗颗露珠放大了草叶的结构
数与几何自以为把握了世界的真相
细致入微，一个个拱形结构支撑的泡沫
展示了美的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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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上课，我对全班喊：起立
那种敬意一直保持到如今
他帮我回忆起大家都争着去看的那个
从井里打捞出来的已经胀大的人
他是时任露天煤矿矿长，我的一个同学的父亲
听说解放前他就是一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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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杨老师已退休，他帮我纠正了一个记忆错误
那些高帽子不是纸糊的，那铁皮的帽子戴在头上真不好受
还有细铁丝能割开承担一个牌子的脖子上的肉
我们把父亲从黄堡用床板抬回来
那时整个矿长大院里的人们都在自己家里哭
这都是革命群众和红卫兵干的事
那时候谁还跟你讲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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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师后来改行做行政工作，退休后也不轻松
他的儿子在上海读博士生
找了个对象在做航天器的对接研究
人家的父母看到孩子有时半夜被叫起来都掉眼泪
咱们国家现在还有那么一大批像两弹一星的那些人
心甘情愿为国家拼命工作
他们把国家的利益看得很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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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为了保密，那个行业条块分割太严重
在国外，人家把这些人集中在一个大公司里
互相距离不是那么远
他们手里握着打开宇宙的钥匙
有时仰望星空，我也很期待

《路遥兄》

活着即意味着从自我的迷失状态醒来
原谅那些被镇痛药催眠的无聊的早晨
原谅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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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早晨从中午开始
平凡的世界在好与不好之间存在
我在凤凰山这边睡了一觉
爬起来又赶紧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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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东坡矿那边也有我的一个亲戚
我与他的距离不过四十公里
他也是一个为那片土地焦急的人
过去的种种不幸是那么揪心
他们如何保护火种不灭，我没时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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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煤矿工人每天一起上下班
如此性命相交，互相协调适应
他们的形象才会在他的笔端活了起来
这也是盗火之途，少平，不够稳重
近距离观察，条条巷道都通侏罗纪
山那边的通风口带走了令人窒息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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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卫瓦斯大爆炸后，只有通风口那边有活下来的人
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矿部办公楼门口
矿现在已经变成一张旧照片
他的肝脏早已坏掉
他在里面对我说：“秀才，你来得何其迟也”

《延军兄》

我们市的作协主席李延军亲自过来说
你不是小强，你是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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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对政治的了解
四十五十那边的饭菜不错
今天轮到我请客
我规定在炎黄子孙圈子里发帖
政治的高压线绝对不能碰
像八九年的大冰雪压倒电塔
你也得就地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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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我和全国人民一起焦急
冲出省政府大院的血让我昏迷过去
这才明白我浪费了好多写字的工夫
在新城广场降温后
我们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
你说要给黄帝辨别故里
那篇论文你什么时候完稿？
你倾向在《山海经》里找证据
哪有起步就在中原的道理
那时黄河那边还是淤泥和荒地
人不能半途而废
你离成功登顶也就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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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园还没邀请我前去写作
不是照金的丹霞地貌
也不是台湾人在溪山旅人图的一片叶子后
发现范宽的署名
我跟搜寻原型的人说：照金就在那里
是红色的根据地
你应该在那里研究中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