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的婚礼

牧师的婚礼

牧师在主持婚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小孩进来了。他总是那么专心地主持，那么认真而温柔，又强作严肃地问，你愿意嫁给他吗？你愿意娶她为妻吗？每当他听到他们的坚定而温柔的回答的时候他都觉得特别的幸福。好像这婚姻是他拉的线，他成就的。然而他想起自己的牧师的职责了，紧紧摸了摸手里的圣经，他又开始主持了。他特别注意两个人的眼光，那种美妙的幸福，总是从眼光中泄露出来。于是他也笑了，他高兴地，充满幸福地赐予他们结合的权利。牧师主持完了，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接了吻，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在座的所有的人，也都欢呼着，笑着跟着走了。牧师站在讲坛上，看着教堂一下子空空如也，脸上仍然保持着那种微笑。他只在心中不停地念着上帝保佑你们，上帝赐福与你。傍晚的微光照进来，落在门口，这时牧师看见小孩子了。小孩子又偷偷溜进来，可能他爸爸找他又有事情吧。牧师想，小孩子倒是古怪，也不跟着去看新娘新郎，就静静地坐在最后面，看着他们离开，他就看着十字架上的上帝，看着还在那儿祈祷的牧师，小孩子的脸上现出少有的宁静。

牧师慢慢地走过来，招呼他过去，问他是不是爸爸找他有什么事情。小孩子这才回过神来说，父亲又在哭，今天是他和妈妈的十周岁结婚纪念日，他想请你去喝酒庆祝一下。牧师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觉得有点惆怅，他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就和他出去了。一路上，他问小孩，你觉得今天的新娘漂亮吗？新郎帅不帅？小孩子好像没注意一样，说不知道，我没好好地看。牧师说，他们能够相识，真是奇迹啊。不但相识，而且能够结婚，上帝的力量不过如此啊。你想要什么样的新娘？你羡慕他们吗？小孩子也没觉得害羞，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也不知道他在开玩笑，说，牧师，什么时候教我读《罗马书》啊？我才不想结婚呢。我要像你一样，做个牧师，和上帝在一起，为我爸祈祷，他活的多么痛苦啊。

牧师听他这么说，也就没说什么，傍晚的天晴朗无比，夕阳的红光照耀着大地，总是这样美。到了他爸爸的房子，他已经摆好了酒菜了。他一个人已经哭起来了，满面泪痕。牧师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坐下。他说，为什么她要离开我，为什么？今天是我们十周年的纪念日，她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把我抛弃了啊？牧师拍拍他的背，开始倒酒，他倒是看得开，觉得他太执着了。孩子看着牧师这么安详的样子，也觉得爸爸太执着了，爱情也是恐怖的东西。这就更加坚定了他要做牧师的信仰了。爸爸看着大家都落座了，强颜笑了一下，一杯酒就下肚了，“干杯！”

三个人坐着， 慢慢地吃着，爸爸只是难以自抑，眼泪不时顺着脸庞流下来，拐到嘴角里。牧师不想和他谈今天的婚礼，不过他还是谈起来了。他觉得今天的这一对格外的相配，他们的眼神真的有爱的光芒。他主持婚礼多了，也知道谁是不是幸福，谁是不是愿意，他都有数。他们的婚礼也是他主持的，他当初就觉得女方有点太兴奋了，并不是很认真。倒是他，一直是战战兢兢，百般迁就。牧师没想到他们扎扎实实过了五年，最后女方还是离开了。牧师一看到他就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那么痴迷留恋，那么无所顾忌，但是却又战战兢兢，不敢放手去追，因为怕伤害对方，怕冒犯对方，牧师最后还是没有等到一个好消息，他们就分开了，以后再也没有见面了。牧师认了，既然她不喜欢他，他们没有缘，没有办法，听天由命吧。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很悲伤。他知道上帝了解这一切，上帝怜悯人生的无奈。只有在上帝的怀抱中，他才觉得自己好过，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他特别喜欢做婚礼主持，看着他们两情相悦的样子，他就觉得很幸福。也许他们最终还是要分开，但是在那一刻，他们还是接吻了，他们还是充满了狂喜。这就足够了。他倒是为他的孩子担心，这个孩子，看着父亲这么遭罪，已经开始讨厌尘世生活了。他总是那么苍白，严肃，忧郁，对女性充满着恐惧和敏感。

三个人坐在一起分了这块蛋糕，大家默默地吃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爸爸并不是不想忘记，他正在努力地忘记，但是又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既然十年已经过去了，何必再等待呢？走吧。孩子也不想离开，他喜欢和牧师在一起，喜欢和他一起在路边散步。神父常常变得很沉重，在暗沉沉的暮色下，他总是遥望着远方，说那里有他的上帝。孩子在这个时候总是觉得很感动，看着这落日的辉煌，想到曾经有过的虔诚的圣徒，他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