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散步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02-03 23:32:18

俄罗斯散步

 

赵卡

 

 

1

 

王家新写过一首关于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帕斯捷尔纳克》,叫好声频频,我却很是不屑,我认为王家新有点那个。当然,在中国的诗人圈里谈论帕斯捷尔纳克一直是件颇为时髦的事情,如同谈论持不同政见。

这本《日瓦戈医生》是我从诗人巴彦卡尼达处淘得,漓江版蓝英年译本,感觉还是不错的。

伟大的俄罗斯文学传统是我们无限景仰的,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茨维塔耶娃、曼杰施塔姆、布罗茨基等等,灿若星辰,我想俄罗斯一定像一只捕获了大量猎物的熊骄傲的不得了。

但《日瓦戈医生》更具有迷人的魅力,帕斯捷尔纳克继承了俄罗斯文学的伟大叙事传统,讲述俄罗斯人在一段特殊时期的精神生活-

尤里·日瓦戈是西伯利亚富商的儿子,但很小便被父亲遗弃。10岁丧母成了孤儿。舅父把他寄养在莫斯科格罗梅科教授家。教授一家待他很好,让他同女儿东尼娅一起受教育。日瓦戈大学医科毕业后当了外科医生,并同东尼娅结了婚。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瓦戈应征入伍,在前线野战医院工作。十月革命胜利后日瓦戈从前线回到莫斯科。他欢呼苏维埃政权的诞生:多么高超的外科手术!一下子就娴熟地割掉腐臭的旧溃疡!直截了当地对一个世纪以来的不义下了裁决书……这是从未有过的壮举,这是历史上的奇迹!但革命后的莫斯科供应极端困难,日瓦戈一家濒临饿死的边缘,他本人又染上了伤寒症。这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叶夫格拉夫·日瓦戈劝他们全家搬到乌拉尔去,在那儿至少不至于饿死。19184月日瓦戈一家动身到东尼娅外祖父的领地瓦雷金诺村去。这里虽然能维持生活,但日瓦戈感到心情沉闷。他既不能行医,也无法写作。他经常到附近的尤里亚金市图书馆去看书。他在图书馆里遇见女友拉拉。拉拉是随同丈夫巴沙·安季波夫到尤里亚金市来的。巴沙·安季波夫参加了红军,改名为斯特列利尼科夫,成了红军高级指挥员。他躲避拉拉,不同她见面。日瓦戈告诉拉拉,斯特列利尼科夫是旧军官出身,不会得到布尔什维克的信任。他们一旦不需要党外军事专家的时侯,就会把他踩死。不久日瓦戈被游击队劫去当医生。他在游击队里呆了一年多之后逃回尤里亚金市。他岳父和妻子东尼娅已返回莫斯科,从那儿又流亡到国外。随着红军的胜利,党外军事专家已成为镇压对象。首当其冲的便是拉拉的丈夫斯特列利尼科夫,他已逃跑。拉拉和日瓦戈随时有被捕的危险。他们躲到空无一人的瓦雷金诺去。坑害过他们两人的科马罗夫斯基律师来到瓦雷金诺,骗走了拉拉。斯特列利尼科夫也到这儿来寻找妻子,但拉拉已被骗走。斯特列利尼科夫悲痛欲绝,开枪自杀。瓦雷金诺只剩下日瓦戈一人。他为了活命,徒步走回莫斯科。他在莫斯科又遇见弟弟叶夫格拉夫。弟弟把日瓦戈安置在一家医院里当医生。日瓦戈上班的第一天心脏病发作,猝然死在人行道上。

《日瓦戈医生》这部伟大的小说历经10年完稿后,帕斯捷尔纳克也迎来了他多舛的命运——一生中最黑暗痛苦的时光随之造访。1958年,瑞典皇家科学院以“因为他不论在当代诗歌上还是在俄国的伟大叙述传统领域中都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而授予帕斯捷尔纳克诺贝尔文学奖,一个国家的巨大讽刺也随之而来:《日瓦戈医生》在全世界出版了24种语言文字的译本,为他的祖国带来了巨大的荣誉,但在他的祖国俄罗斯却被禁止出版。

被禁止的原因是《日瓦戈医生》作为小说可能成为一种政治文件而具有反苏这一荒谬的结论。事实上《日瓦戈医生》之所以引起作家和执政当局巨大的分歧,仅仅是由于帕斯捷尔纳克坚持朝向内心的写作而拒绝了献媚。在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里,帕斯捷尔纳克为了留在自己的祖国拒绝了诺贝尔奖,住在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小村庄里,直到1960530病逝。

 

 

2
  

饥饿的莫斯科,缺乏面包、黄油、蔬菜、土豆、牛奶,哪怕是没有磨过的黑麦和带皮的小麦,勉强能充饥的只有黄米粥和青鱼头的汤;寒冷的莫斯科,缺乏劈材、酒精等燃料;这就是日瓦戈医生-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一回到的革命后的莫斯科:未经渲染的现实生活,每日聆听苏维埃投机政客的高谈阔论。

但这位善良的日瓦戈医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在某管制区偷了一根短木桩回到了他在西夫采夫大街自己的家,带回来的还有一份印了一面的号外报,内容是来自彼得堡的关于成立人民委员会、在俄国建立苏维埃政权和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政府公告。理想主义者日瓦戈医生-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激动了,在炉火旁大声自言自语:

“多么高超的外科手术啊!一下子就巧妙地割掉了发臭多年的溃疡!直截了当对习惯于让人们顶礼膜拜的几百年来的非正义作了判决。

“关键是毫不使人恐惧地把这一切做完,这里边有一种很久以来就熟悉的民族亲切感,是一种来自普希金的无可挑剔的磊落光辉,来自托尔斯泰的不摸棱两可的忠于事实。

----但现在却一蹴而就。这是空前的壮举,是历史上的奇迹,是不顾熙熙攘攘的平庸生活的进程而突然降临的启示。它不是从头开始而是半路杀出,不是在预先选定的时刻,而是在奔腾不息的生活的车轮偶然碰到的日子里。这才是最绝妙的。只有最伟大的事情才会如此不妥当和不合时宜”。

日瓦戈医生的激情和现实在莫斯科构成了不可遏止的理想主义。问题是革命来临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他所供职的医院的人都一一辞了职,而拥护新政权的实际行动对日瓦戈来说就是工作,他无比坚决地留下,他说,“我是在给他们服务,对我们的困境我感到自豪,并敬重那些让我们变得光荣、向我们奉献了贫穷的人”。

一种声音认为这是帕斯捷尔纳克借日瓦戈医生之口表明自己的肯定态度-对苏维埃新政权替代沙荒政权的由衷欢呼,欢呼革命的外科手术般到来。事实上,我看到的却是帕斯捷尔纳克借日瓦戈医生对这场灾难性革命的恐惧,他的自言自语和实际意思是截然相反的,特别是以对列宁这种革命投机分子的嘲讽和警惕。而且他也看到了这些革命的苏维埃投机分子权力大得无边的委员,“他们都是具有钢铁意志的人,身穿黑色的短皮外衣、以种种恐吓手段和手枪为武器,很少刮脸而且很少睡觉”。

日瓦戈医生在难熬的饥饿和持久的困窘生活中突然处于一种谵妄状态,他居然产生了一种美好的幻觉,他还写了诗。

就这一点来看,我敢说帕斯捷尔纳克就是一个伟大的存在主义者。

 

3

 

苏维埃。布尔什维克。这样的词你会想到什么并脱口而出?

    革命。肃反。怀疑。侦查。审讯。告密。枪决。谎言。流放。淫威。饥荒。权力。投机。集会。演讲。清洗。暴力。等等。

    伪革命家列宁流亡中立国瑞士期间,将家庭的私愤转为革命的借口,在大忽悠马克思理论的支持下,暴力成为革命的先决条件,在混乱中,投机分子列宁以他的伪革命诞生了苏维埃政权。今天看来,在俄罗斯,这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

    但这个大笑话却充满了血腥和违背了起码的人道。伪革命总是编造着各种谎言蛊惑人心,可善良的日瓦戈医生从莫斯科到乌拉尔的沿途中,发现的悲惨景象令人发指,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刺激,以及以后的被掠去游击队的生活和又从乌拉尔返回莫斯科途中的所见所闻,他深深地困惑了,革命从此与他格格不入。

    帕斯捷尔纳克借日瓦戈医生之眼发现了苏维埃政权的不合理性,他们的凶残被视为阶级意识的奇迹,他们的野蛮行为被当成无产阶级的坚毅和革命本能的典范

   “俄罗斯也像一位待嫁的姑娘,她有真正的追求者,真心保护她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些家伙。如今一切都失去光泽,只剩下一群卖狗皮膏药的人,白天黑夜颠来倒去地说那几句话,早晚要被噎死”。

    具有讽刺性的是,俄罗斯的精神史和心灵史-前苏联的历史学家们献媚于斯大林淫威并屈服于暴力政权,昧心编纂了臭名昭著的《联共(布)党史教程》,以充当俄罗斯的精神史记和心灵史记。而帕斯捷尔纳克在死后发表的自传性随笔《人与事》中说:“这里所写的东西,足以使人理解:生活——在我的个别事件中为何转化为艺术现实,而这个现实又如何从命运与经历之中诞生出来。从俄国第一次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及前后的俄国社会生活,1917年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国内革命战争,20年代苏联的新经济政策,卫国战争……帕斯捷尔纳克为了俄罗斯的尊严和自由不得不以外科手术般的犀利洞察呈上了自己的最好纪念-《日瓦戈医生》-这才是当之无愧的俄罗斯精神史记和心灵史记。

    漓江版译者蓝英年说《日瓦戈医生》“小说没有反映出伟大时代的人民的精神面貌,只是较为真实地反映出一个时代的侧面”,就这句话,我大可断定蓝英年的令人怀疑的不良品质与低级趣味了。

 

4

 

陀斯妥耶夫斯基先设计了这样一个场景,穷大学生拉斯柯尼科夫在二房东处以十几个卢布当了自己的一块表后,到了一个小酒馆,他想喝几杯,遇上了他根本不认识的九等职员马拉美多夫,(戏剧性的是后来拉斯柯尼科夫遇到了马拉美多夫的为生活所迫卖淫的女儿,大受感动。)这个马拉美多夫就这样和他不相识的人-拉斯柯尼科夫开了场:

    先生,我可以不揣冒昧跟您说几句体面的话吗?因为虽然您并没有举足轻重的外表,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您是受过教育的人,而且不习惯喝酒的。我一向尊敬有真挚感情而又有学问的人。此外,我还是个九等文官。我姓马拉美多夫,九等文官。我冒昧地请问,您在机关里供职吗?

     其后便是冗长而不失条缕的主要讲述了他的酗酒和他女儿领取黄色执照问题,当然,马拉美多夫还不忘为自己酗酒这一恶习振振有辞。

     酒馆、看客,似曾相识的话语方式,这样的场景在哪里见过呢?

     1995年的春天,我在内蒙古西部煤城乌海诗人广子的家第一次读到了孙甘露的小说《我是少年酒坛子》,随之被震惊:用诗歌的语言写小说,并将小说颠覆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钱庄、看客、诗人,一个人的极其过瘾的夸夸其谈。此后,我怀揣孙甘露的先锋打听其叙述快感的源头。

     源头就在构成俄罗斯伟大文学传统的陀斯妥耶夫斯基这里,《罪与罚》的开始部分可能被孙甘露发现了其蕴涵的叙事能量,激活了孙甘露深藏心灵的叙述快感。但孙甘露仅止于叙述的快感,不免流于浅薄和庸俗,实为憾事一桩。

     高尔基大致说过这样的话:在艺术表现力方面,只有莎士比亚能与陀斯妥耶夫斯基相媲美。我想,这绝非赞誉过度之辞。

     彼得堡的干草市场、绝望的贫民窟:聚居着身份各异数量庞大流离颠沛的工人、耍手艺者、小商贩、大穷学生、下等官吏、放印子钱和高利贷者、催逼房租的二房东、乞丐、醉汉、小偷、领有黄色执照的妓女、恶棍甚至杀人犯等。就是在这样一种几近窒息的空间里,拉斯柯尼科夫在小酒馆倾听马拉美多夫的场面决定了这部小说的基调-小说的主题突然提高到了对人类绝望命运深思的高度。一个父亲-马拉美多夫,居然在小酒馆给人们讲他的女儿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不得不沦为领取黄色执照的妓女。巨大的悲痛直击人心,我还真没见过有谁能对人生命运的全部悲惨、苦难、羞辱与绝望作出如此深刻的暴露。  

     就是在这样一种无限悲悯的庞杂视野里,陀斯妥耶夫斯基展开了他天才的《罪与罚》。没错,俄罗斯的大多数作家让我们看到了苦难,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则让我们看到了无边的绝望,在这一点上,我敢断定,人类文学史上还没有出其右者。

 

5

 

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陀斯妥耶夫斯基是这样安排他小说的,拉斯柯尼科夫在小酒馆里听完马美拉多夫一家悲惨的故事,回到自己租来的小黑屋后,又收到了他母亲的来信,他要哭了!

    母亲似乎很高兴地说妹妹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这个卢仁先生还算不赖,这样就可能改善拉斯柯尼科夫困窘的生活。杜尼娅是拉斯柯尼科夫的亲妹妹,那是一个善良且灵魂纯洁的女子。其实杜尼娅很了解卢仁这个人,尽管杜尼娅不喜欢他,但还得跟这个人生活在一起

    在拉斯柯尼科夫的心目中,妹妹是那种她宁可光吃黑面包和喝白开水,也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她不会用她的精神上的自由去换取舒适,她也不会用她精神上的自由换取整个什列斯威格和荷尔斯敦,且不说卢仁先生的钱了。但拉斯柯尼科夫又想,可怜的杜尼娅为了一年二百卢布在外省漂泊,给斯维里加洛夫妇当一辈子家庭教师,真是一件苦差事啊!,拉斯柯尼科夫也知道他的妹妹宁可去给美国的农场主当黑奴,或者在菠萝的海东岸的日尔曼那里做一名拉托维亚的农奴,也不愿使她的灵魂和道德堕落,为了一己私利而永远委身一个她既不尊敬,而又跟他丝毫合不来的人!即使卢仁先生是纯金打的,或者是一整块金刚钻做的,她也不会同意去做卢仁先生的合法姘妇

    那杜尼娅为什么又同意了呢?在拉斯柯尼科夫纷乱的脑子里,这就是个谜。这个谜说到底拉斯柯尼科夫很清楚,为了她自己,为了她自己的舒适,甚至为了使她免于死亡,她决不会出卖自己,但是现在为了别人她出卖了自己!为了她亲爱的人,为了她崇拜的人,她可以出卖自己!全部奥秘就在这里:为了哥哥,为了母亲,她可以出卖自己,她可以出卖一切!

    出卖自己,对女人而言最便利的捷径则是为娼。马美拉多夫的女儿索尼娅为了养活自己的双亲和弟弟妹妹,不得不走上了街头,被迫卖淫。拉斯柯尼科夫的妹妹杜尼娅虽没有走上街头,委身于人其实也一种变相卖淫。

    现实是,您明白吗?先生,您明白当您走投无路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吗?马美拉多夫绝望的哀鸣充满了拉斯柯尼科夫的脑子,因为每个人都得有条路可走啊----”

    这就是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绝望:人在现实面前走投无路,或被消灭,或消灭别人!拉斯柯尼科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在做了一个让他全身冒汗的噩梦后,他决定起身去干掉他早已预谋好的放高利贷的老太婆了!

                                             6

  

 

 陀斯妥耶夫斯的叙述总是给人以暴烈的感觉,如同俄罗斯的特产伏特加酒。

    “难道说,难道说我真的拿起斧子,对准她头上砍去,把她的头盖骨打碎---然后踩在粘糊糊的、温热的血上,一步一滑地走过去,把锁撬开,偷窃,战栗;浑身溅满了血---拿着斧子---躲藏起来。上帝,难道真能这样吗?

    这是拉斯柯尼科夫一场噩梦之后的自言自语,此时他哆嗦得像一片树叶,其实,真正的梦魇才刚刚开始。

    陀斯妥耶夫斯基直接继承了果戈理的叙事传统,不折不扣的心理描写大师,和霍桑、乔伊斯、福克纳、卡夫卡、博尔赫斯相比,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心理描写直接进入了行动。我是喘着气阅读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和拉斯柯尼科夫一起痛苦、焦虑、思索、出行,一起惊慌失措、一起佯装镇静自若,甚至一起生病,如卢那察尔斯基说陀斯妥耶夫斯基的那样他的灵魂奥秘的连续独白。

    下手准得找个合适充足的理由吧,在小饭馆里,拉斯柯尼科夫旁听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大学生对一个军官的谈话,这是某种强烈的暗示:“---我真想把那个可恶的老太婆杀死,把她的钱抢走,我向你担保,我一点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杀人的理由是那个老太婆又愚蠢、又无用、微不足道、心狠手毒、衰老多病,不但谁也没有用,相反,对大家都有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而且说不定她明天就会自己死掉。

    火上浇油的是那个倾听大学生的军官也附和着下了结论:当然她不配活着。

    小饭馆里两个热烈的谈话者和一个默不作声的倾听者基本就决定了老太婆阿廖娜*伊凡诺夫娜的生死了。在这个时候,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叙述开始波澜迭起,让阅读者的心慢慢地提上嗓子眼,紧张不已。

    在拉斯柯尼科夫回家的路上,他为各种强烈暗示内心焦虑不已,进退两难,在说服与反说服、杀与不杀的问题上自我交锋,并试图从理论上来找到一条解决问题的途径。理论当然帮了拉斯柯尼科夫的忙,就道德上解决问题来说,他的全部分析这时似乎已经结束了:他的诡辩术已经磨得像剃刀一样锋利,他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找不出有意识的反对意见了。

     高潮来临之前,陀斯妥耶夫斯基不厌其烦描述了拉斯柯尼科夫的杀人准备工作,在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会被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叙述压抑地喘不过气来,不是阻止他,反倒期望拉斯柯尼科夫赶快下手。

     毋庸置疑,这就是强大的俄罗斯文学叙事的力量。

 

7

 

陀斯妥耶夫斯基最让人惊讶的地方是:《罪与罚》借助一把斧子的暴力提前进入了高潮。而且,陀斯妥耶夫斯基借助叙述的力量同时也将内心推向了一个极端。这种把小说提前推向高潮的做法,后来卡夫卡在《城堡》里通过奥尔嘉的讲述就成功实践了。

这把斧子就是拉斯柯尼科夫的杀人凶器。但斧子并不能给拉斯柯尼科夫以胆量,那么,作为读者的我在这个时候也有点慌张,阅读变成了喘息,我想,陀斯妥耶夫斯基简直就是不折不扣敌视自己的天才。

“门跟上次一样,开了一条小缝,又有两道锐利的、多疑的目光从黑暗中注视着他。这时拉斯柯尼科夫着了慌,差一点铸成大错。”的确,我也跟着着了慌,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作家这样折磨主人公的,胆怯到进了门看见瞪着他的阿廖娜*伊凡诺夫娜的拉斯柯尼科夫,居然“想尽量把话说得很随便,但是口不从心,说得结结巴巴,声音打起颤来。”

拉斯柯尼科夫还没有下手,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够戗,“他甚至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嘲弄的神情,好象她已经识破了一切,他觉得他慌了,差点害怕起来,他觉得,如果她再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分钟,他一定会吓得从她那里逃走的。”

至少我是没有见过这样写杀人的小说的,陀斯妥耶夫斯基走了两个极端:胆怯的凶手和强大的对手。更令人不解的是,陀斯妥耶夫斯基在此特意

TAG:

 

评分:0

我来说两句

显示全部

:loveliness: :handshake :victory: :funk: :time: :kiss: :call: :hug: :lol :'( :Q :L ;P :$ :P :o :@ :D :( :)

日历

« 2024-05-03  
   1234
567891011
12131415161718
19202122232425
262728293031 

我的存档

数据统计

  • 访问量: 1299
  • 日志数: 3
  • 建立时间: 2008-02-03
  • 更新时间: 2008-02-03

RSS订阅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