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谦访谈录（节，附新书信息）

江：《天涯之桑》是一篇远在北美怀念故土的散文，有学者评论：“明路的散文，如天涯之桑，柔韧青亮，情到深处，温馨自然。”这一类乡愁散文在海外作家中比较多见，而你却以敏锐的观察、丰富的联想、细腻而灵动的文笔把思乡的情怀表达的那么含蓄动人，请你谈谈这篇散文的构思。你认为散文与小说创作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虔：我在Stevenson这个地方寄宿了六年。前四年我一直没有出去走动过。有一天傍晚我心血来潮，出去散步。第一次出去兜圈，周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非常新鲜，让我好奇，也让我遐思。一个游子，看到他乡景致，最容易浮想联翩的是什么？很自然的，是故土山水，是和童年血肉相连的那一土一石一草一木，还有那些童年往事的回忆。散步回来以后，我坐在地上，靠在一块小四方儿童塑料矮桌上（我的长篇小说《不能讲的故事》也是这么样写出来的），把我散步中的所见所感写下来，和我的情思联想和心灵抑动有机整合，就这么写下了这篇千字抒情散文。

散文和小说创作的最大不同在于，小说写的是完整的故事与人物，散文写的是剪影，这个剪影可以涉及人物、故事、情感和思绪灵悟等。 

江：与其他文学形式相比，散文的优势与特色在哪里？

虔：散文的优势其实也就是它的特色。这个优势和特色在于它的短小精悍和行文上的随意自由；它有着小说和诗歌所没有的随意和自由度，却有诗歌所有的直抒胸臆的能量。也因此，散文是最大众化的文体，和其他文体相比，散文对人们来说更具有文学的亲和力。 

江：对散文你情有独钟，你的散文《松蕾撒满安平桥》，文虽短小却寓意深刻，通过两个小姑娘平淡的对话，阐述了对生与死的观念。你是在散文中追求一种怎样的文学境界，你是如何在散文中创造这种境界的？比如情感的抒发、意境的创造、语言的特色等。

虔：谢谢江老师，您真是非常的犀利和敏感。前面讲过我也写诗，爱写诗。我有一篇尚未发表的文章，叫《诗歌·散文·小说》，里面写到我常常在散文甚至小说中读出诗意。我有个博客专辑的名称叫“童话魂山”。诗意或童话是一种浪漫。我追求一种根植于现实的浪漫。我用“浪漫”这个词来表达理想、梦想和真善美爱。这样一种浪漫是美丽的、具体的，它饱含着一种信念的力量，也因此是倔强的和高远无界的，它甚至跨越生和死。2008年我写过一篇散文《我的文学宿命: 在没有童话的地方写着童话》。文中写道：“我这里所谓童话, 其实就是这世间里人的那份善良和美好，那份浪漫的东西, 那个想挣脱现实许多困苦羁绊的意愿, 那一个白天黑夜里无时不在潜意识里主宰着的梦。童话的土壤在现实：现实越血腥, 越惨淡, 童话就越坚贞, 越辉煌。我所谓童话，对我的文学作品而言, 就是她字里行间的那片魂。”

这样一种浪漫，一片有着虔诚信仰的魂魄，就是我的散文境界。在创作散文的过程中，为了表达这个境界，从技术上讲，我借用诗歌和绘画艺术的一些手法，比如意象、意境，同时也运用情景交融的描绘、比喻和象征等等。把这些艺术零件有机地嵌入散文，散文就多了它的纵深度，多了虚实相间，甚至整篇散文的灵魂也因此拔高升腾。 

江：读了你的随笔《从“美女作家”说起》，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所谓“美女”应属于选美的范畴，而偏偏有人要把美女与作家强拉在一起，请你由此谈开去，说说你对女性写作的看法。

虔：我发现现在大网站都开辟女性专栏，也有专门的女性杂志。女性世界无可否认别有一番独特美丽、韵味无穷的洞天。 然而在旧时代，比如在萧红那个年代，女作家们还在为女人的基本权利、为生存而奋争。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对女性生存、男女关系等有着深切的关注和敏感，萧红、张爱玲等那个时代女作家的作品，既倾注了她们对女性的情感和对女性命运的极大关切，也通过对女性的同情达到对普通人的关怀和仁爱。我觉得这应该是女作家写作的主模式。反观自己，我觉得我做得不够。我好像更像个男性作家，我没有写太多的女性题材，倒是用较多的心力去写普世价值、悲天悯人一类的作品。当然多写什么、少写什么都是由作家真实的内心驱动力决定的，要尊重内心的真实。我只是觉得女性的生活和命运依然应该是作家，特别是女作家自己要多加关怀关注的。女性价值是普世价值的一个重要部分。我是鼓励我自己朝这方面努力。 

江：读你的诗，常常引起心灵的共鸣，如《回家的路》： 

叶子又红了

遍野的草早已枯干

秋雨还在远处

奔驰的山脉却僵硬地

直扑我的眼帘

举头望

无数次祈愿变为一句

没有说出的话

伴随我

没有了痛感的翅膀——

回家的路

为什么这么漫长 

又如《写给我的小而然》中的两小节： 

真想我给你的是另一副骨骼

—— 不，我愿你就是你

而我，一身扛下你的苦痛

你灵肉之间所有的折磨

我愿我仅有的幸运化为长江水

让你的心灵尽情掠浪

阳光下你饱满的笑，如同

你梦里的葵花朵朵 

写乡愁、母爱都很感人，请你谈谈你对你诗的追求与创作的感受，就你的创作体会，散文与诗这两种同为主情的文体，在构思、意境的营造与表达上，差别在哪里？ 

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把有限的创作时间和精力大多给了小说和散文，诗歌方面除了阅读，写的倒不是很多。我早期的诗歌受到几个方面的影响：①汉译世界名诗；②中国近现代诗歌，包括如徐志摩、闻一多、郭沫若、艾青、叶文福、舒婷、江河等。近期我积极阅读当代诗歌，特别是八零后、七零后的作品，从中学到很多，感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写的诗歌从内容到形式都比较老化。近期的阅读对我的诗歌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我觉得诗歌一定要有新思新意。我追求有新意、有哲思，情感真切朴素，诗句悠扬，诗律顿挫的诗歌。

我还没有太多想过诗歌和散文在构思及意境营造与表达上的差别这个问题。我读过一些诗歌，比如徐纯刚编译的美国弗罗斯特的诗，感觉它们非常散文化。当然，两者是有差别的。一般而论，诗和散文的最大差别在于诗对韵律，对文字凝练度、含蓄度以及对句子之间内在联系技巧的要求大大超过散文。韵律、凝练、含蓄和诗句之间巧妙的、出其不意的内在关联，使得一首诗精粹、耐寻、丰厚富于层次；使得一首诗奇丽匀称。其它的如意境、意象，散文也有越来越多的运用，但是没有像诗歌那样集中。

附：虔谦散文选《天涯之桑》近日由世界华人周刊出版公司策划、大陆九州出版社出版。待新书上架后，我再做细一点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