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盘宴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6-08 15:23:11 / 个人分类:我的小说——小声说大事

 

中年有子,因子得福。

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的天奴年初在五台山占的那一卦果然灵,今天终于应验了,现在他一下又记起了卦钎儿上的这两行文字。站在妇产医院充满来苏水味的走廊里,他觉得今天医院的来苏水气味并不象他觉得的那麽令人讨厌。

从小到大,天奴一直最怕闻医院的来苏水味。他出生是在家里的热炕头上,是村里的王婆子用剪子给剪断脐带接生的。做为报答,王婆子把胎盘拿走了。天奴妈说,那是一个血淋淋的肉块。可王婆子说,胎盘是大补的,比17天的毛鸡蛋还补,谁也不知道王婆子是怎麽把血淋淋的胎盘弄吃了的,反正她给谁家接生,都把胎盘要走。当然,村里也没人要那脏东西,更不用说吃了,就是听说都觉得恶心,听说吃掉,胃口早翻了。

天奴不是降生在医院,从来就没闻过来苏水味,加上农村孩子身体又壮,很少和医院打交道,有点外伤,也是随便擦点红药水紫药水了事,最多用创可贴。偶尔到医院打针,天奴每次闻到来苏水味都呕吐一番,还伴随着头疼。于是即使自己有病,也很少进医院。他的两个女儿虽然是医院出生,可都是他妈去陪的,他只把饭送到医院门口,他妈成了二传手。他一直觉得,医院的来苏水味,简直比坟墓里的腐朽气味还难闻。他和人盗过一次墓,他能接受坟墓里面的气味,进去取的东西,却就是不能接受来苏水味。他只要一到医院,就神经性的发晕,从来如此。这不仅是他的一块心病,也是他妈的一块心病,他的老师同学朋友几乎都知道。只是今天赶鸭子上架,逃也逃不脱,没有任何办法。

这已经是他的第三胎,计划外的,又是在异地他乡躲避,没人在身边,老妈也在千里之外。没有救世主,只能靠自己。他完全是被老婆小红杀猪般邪唬夸张的叫给逼来的,否则还要再等两天。他也一直在酝酿情绪,调整着精神。按说小红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生产不应该有问题了。可就是不行,每次生产,小红都象第一胎,叫声惨烈,好象怪天奴造孽,不知这是天奴的过,还是未来小崽子的过,产道总是被拥堵,就象北京经常塞车的大街。只是这次不同,因为已经B超过了,这次是他们盼望的儿子,是天奴的心愿。天奴知道,在农村,没有男孩,就像没有家。女孩是给别人养的,相当于临时存款,早晚是要取走的。男孩才是根本,就像压在地里的葡萄,到时候又会枝繁叶茂,把生命延续下去,他的基业,他许氏家族的香火又可以代代相传了。他把这个消息电话告诉他家老头儿和老太太,简直把老两口乐疯了,火烧火燎就要来。还是天奴想的周到,告诉他们为了避风还是不要声张,没事偷着乐就是了,等生米做成熟饭,没人敢把一个生命活活掐死。老头儿老太太听了觉得有理,只是老太太忽然想到自己的功臣儿子是怕来苏水的,更怕到医院,于是反复地问,你陪床行吗?你不是怕医院的来苏水味吗?

您把妈去掉,现在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又不是上战场,做啥怕的。

乐得老妈直夸天奴真的出息了。要有一个和自己同品种带把儿的,天奴也高兴,打起工来更来劲了。

说是说,毕竟又要添人添口了,多了一张嘴,压力也更大了。现在天奴必须把这种压力变成动力,实干加苦干。他不敢指望因子得福,那还遥遥无期,即使享受儿女之福,他的当务之急也是先把小爷生下来,然后拼着命养大,幸福就是这样一种零存整取。细细一想,还不都是自己的,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可不管怎麽样,你不种,也别希望收,这是永恒的真理,谁都有过年吃饺子的时候。可你没种没收,还不是吃空气。天奴知道这个道理,他打工攒了点钱,一直不敢铺张,一旦小红生孩子,住院费就不是小数,他必须保证,否则孩子都没钱买出来的门票,只能逃出来。本来身份就不合法,总不能让他亮相也蹩蹩屈屈。

天奴把小红送到妇产医院,正好见红。小红依然是叫,叫的医院里好象只有小红一个人。小红被送进产房,还在叫,象是骄傲的宣告。天奴办住院手续,交了5000元押金,把积蓄的钱全交上了,刚好。

小红还在产房里没有消息,其实生孩子就象猜谜,没出来之前总是让你费猜疑,出来之后谜底就亮了。可天奴现在不想儿子的事了,虽然他一直盼望着自己的儿子,现在终于要出世了,他却因为罗锅子上山——钱紧,不着人急,反着起了钱急。人或许就是这样,总是有急要着,除非眼睛一闭腿一蹬,才万事皆空,一了百了,活着就是急。人还偏偏爱赶集,真是贱骨头。

他要伺候老婆,没功夫打工,也就没了收入来源,好容易攒点钱,又全捐了医院,家里除了能给点鸡蛋和鸡,也没有什麽可填补的,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鸡蛋和鸡也邮寄不过来。他知道,生完孩子的产妇产后虚,都需要补一补,城里人都用鸡汤、鲫鱼汤和猪蹄汤补,而且还不能放油,盐也要少放,即补又催奶,一举两得,可这都需要钱。

过去天奴做梦都想到大城市,那种气派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川流的车龙,时尚的生活。现在想想,城市什麽都得钱,住房要钱,看电视要钱,吃饭买菜买米甚至用水要钱,出门坐车要钱,连上厕所拉屎撒尿都要钱。好容易有块地,不种粮种菜,却种些没用的留给眼睛看的花草树木,简直是无聊。要是在家,养着鸡鸭羊兔,种着蔬菜水果,想吃什麽吃什麽。有了屎尿,还想着跑回家去,自己沤肥。来不及也要跑到自己的地里,肥自己的田,不仅不花钱,还有益。可现在,没了钱的天奴为儿子的喜悦还没乐出声,却先愁了起来,总不能象宋丹丹说的吃大葱给老婆补养吧。天奴的急一下子大过了喜,他这才知道,什麽叫物极必反,连他这个难不住也着实被难住了,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真不知道该怎样给小红补养产后的身体,用什麽答谢自己家的大功臣。要是在家,总是要吃20只鸡300个鸡蛋,毕竟现在她一人吃的是两个人的饭。

天奴在医院的走廊里乱撞,象是一头困兽,始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的耳朵放在产房,脑子却放在钱上,他不知道在没有自留地的城市,怎麽解决没有钱还要生存的问题。他就象是一种特殊的生物,理性让他沉寂,感性让他躁动。就像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满怀敌意地看着外边的一切,也仇视着外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怎麽也搞不明白,这满大街的闲人,进进出出各种各样的市场,甚至排着长队等着付钱,连医院的收费口都排着长队,好象生怕自己的钱花不了,或者花不出去作废。银行里也是排着队,邮局里也是排着队等着汇款,好象他们挣钱特容易,有的是钱,好象他们家有印钞机,只要一按按钮,花花绿绿的钱就出来了,要多少有多少,臭显摆什麽。世界就是这麽不公道,穷的穷死,富的又富死,没钱需要钱的人,拼命挣钱挣不到,还要满世界去找,难怪老家人管挣钱叫苦钱。而有钱的人身不动膀不摇,钱就哗啦哗啦来了,和大风刮来的一样,连树上都象长了钱,好象钱在后边追着他们往上送,推都推不掉。这世界怪了去了,总是让你拥有希望,可却永远实现不了,真不明白理想是理应想,还是实在没必要想,想也是瞎想,好容易要实现了,又有了新的烦恼,不知道理想到底是个什麽东西。还是人太不知足,奢望太多。

没有儿子的时候想儿子,盼儿子,好象儿子是他今生的全部希望和理想。为了得到这个儿子,他几乎用尽了各种办法,虽然白天还要拼命打工,晚上依然不敢怠慢。他承认和城里细皮嫩肉的女人比起来,小红不算好看。可他觉得小红效率高,一看就是高产量过日子的女人,大屁股翻翻着,大奶子像充足了气的大气球,奶牛一样,不用说吃,就是看着都垂涎欲滴。小红最大的好处是实用。他听说要想生儿子,男士就要占主动,采取猛烈的进攻策略,于是下位、侧位、站位,甚至射雕式都用上了,而且减少次数,提高质量,以质量求生存,不仅如此,他还请人算了时间,在算定的日子里行房,自己也戒了烟酒,减少死精率。总之,只要能使精子最大限度地进入和存留在小红体内,他都不遗余力。小红也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要个儿子,也就尽着天奴换着花样折腾她。一切为了儿子,天奴的同学和伙伴都有了儿子,只有他一个人还没完成任务,何况他在家还是独子。前年好容易怀了一个,B超也说是个男孩,两口子很高兴,家里的老人当然更高兴,盼星星盼月亮,都9个多月了,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功德圆满。可不知碰到哪根筋了,最后一次一复查,说是死胎,把小红和天奴坑的姿歪姿歪的,真有点养活孩子让猫叼去的感觉。可那是天意,好象命里就没有儿子的命,后来又怀了两次,一超都是女孩,排着队来的,做掉没商量。就是这样,怀了做,做了怀,虽然没落月子病,可小红的身体也毁的差不多了。村里管计划生育的老蹲着他,他们不敢打阵地战,只能转成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仅要知己,还要知彼,现在好容易要出生了,秋收了,天奴是又高兴又着急。交完住院费,他不知道用什麽慰劳完成这次任务的最大功臣,即使大人好办,儿子也需要。别说猪的前蹄,就是大棒骨都没钱买。

他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一个护士叫道:刘小红家属!刘小红家属!

天奴赶紧一连声应着:在,在,我就是。

护士看了天奴一眼,你是刘小红的家属?

我是家属。

天奴觉得有点忐忑,不知道护士到底是什麽意思。

恭喜你,刘小红生了个儿子,七斤八两,母子平安。

我能看一眼吗?

等一会,洗完了就推出来了。

护士的话刚说完,又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孩子走出产房叫道:

刘小红!刘小红!好象在找刘小红。

天奴楞了一下,没敢答茬,因为他不叫刘小红,他叫天奴。那个先出来的护士不满地说,叫你呢,装什麽傻。

天奴这才醒过闷来,也没分辨,大声应着:我就是刘小红。

刘小红是你?

是我。我是她爱人。

看看,这是刘小红给你生的儿子。

天奴凑过去,掀开白色毛巾被,看到一个面色红红,皮肤被肉填充的满满的小孩的脸,那孩子好象早就认识他一样,看了他一眼,又好奇地转动头四外看着,好象要认真打量一下他已经来到的世界。

多象你。

养儿不象父,必定有缘故!

说实在的,这麽点个小东西,连性别都看不出来,根本看不出来象谁,天奴只能用玩笑表示自己的不置可否。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确认确实是儿子。

护士,我能不能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长着小鸡鸡。

你这人真有意思,我们还能骗你不成。说着把毛巾被揭开,把小鸡鸡呈现给天奴看。

放心吧,我们不会给没收的。

护士的这句玩笑让天奴也不好意思起来。

正说着,一辆产车推了出来,护士叫着:

刘小红!刘小红!

这次天奴学乖了,不管是不是,先答应了再说,免得挨白眼。

你是刘小红家属。

天奴一溜烟儿跑过来:

我是。

天奴跑到近前,果然是小红,虽然刚生产完,可看的出脸上充满了胜利和骄傲的微笑,虽然没力气说什麽,却显得十分得意,对着他点了点头。虽然如此,天奴还是看出,小红耗费了巨大的精力,脸上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精神疲倦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吧?

小红点了点头,头发里都冒着汗珠。

感觉怎麽样?

还好。

这一问一答好象全没有意义,更象是废话,可他们实在不知道当着这麽多人该说什麽,不该说什麽。

好了,有话到病房说去吧,又不是生离死别,留着点慢慢说。

护士说完推着小红往病房走。天奴跟着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麽,赶紧跑向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的医生。

天奴提着一个塑料袋进到小红的产房时心情好了许多,好象一个天大的问题已经被他解决了,连他走进小红病房的感觉都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小红到没觉得怎样。他知道天奴最大的概念就是因为她,伟大的小红,历尽千心万苦,总算如愿以偿,给他生了个大儿子,这是最大的财富,也是金不换的财富。天奴没有理由不高兴,没有道理不兴奋。现在,她这个伟大人物,理应享受享受,提出什麽要求都不过分。何况他生这个小王八蛋的时候,简直就像大便干燥,用了半天力,还是卡在那里,要不是医生当机立断,采取侧切,孩子就憋死了。现在的结果是孩子平安无事,自己却无原无故挨了一剪子,本来顺产两三天就出院了,现在可到好,要一个星期,等刀口好了才能解放。要说为这个小东西她也遭了不少罪,一开始不知道,却一阵阵反胃,闻到什麽都恶心,就是吐不出来。发现是怀孕,两个月又有小产的迹象,保了足足一个月,总算保住了。后来B超说孩子头朝上,要锻炼,她又天天按照医生的要求做孕妇操,好容易才掉过头来,也算够折腾人的。她费了那麽大劲,可算大功告成,而且孩子的体重还是这批孩子里最重的。完成了任务,她觉得轻松了很多,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没有了压力,心情放松了,突然就有了享受一把的感觉。她看到天奴进来,趁着病房里没人,想撒一下娇。

我想吃好吃的。

没想到最怕到医院,闻不惯来苏水气味的天奴居然痛快地说:

晚上我给你送来。

其实小红最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她只是想撒一下娇,并不是真吃。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在没有这样的闲钱,想也是理想。现在看天奴答应的这样爽快,居然有点找不到北了,继续着自己梦一般的想象。

你知道我想吃什麽?

无非就是鸡呗。

你怎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没有什麽怎麽。

你真神了。

不是我神,是你神了。

你能保证。

我保证给你做最好的补品,保证让你满意。

真的。

如假包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好象在说相声。当班护士进来试体温,才中断了他们的斗嘴。

果然,晚上天奴就抱着一个保温瓶来了。那时病房里已经又住进了5个已经生产完了的产妇,有的是自己生的,有的是侧切的,还有的完全是医生给剖出来的。自己生的只是在产房里叫的欢,生完就完了,侧切和剖腹产实际上就是手术,当时打了麻药,没感觉,完事就疼了,就象白岩松的一本书名《痛,并快乐着》。可有自己先生在身边,那娇气劲就全来了,乱喊乱叫,好象别人不疼。可这疼和叫传染,越叫越疼,越疼越叫,一个人叫,引的别人也叫,这个病房就像夏天的野坑,叫声一片。

天奴一进门,吓了一跳,以为进错了地方,刚要回身,恰好被小红看见了。

天奴,你要干什麽去?

天奴也没出声,听到叫声,才知道没错,赶紧走了进来。

那些产妇看到天奴抱着暖水瓶进来,都充满羡慕地看着小红,转而埋怨自己的老公不会照顾,不够体贴。这时的女人简直比君还疯狂,不仅独裁、专横而且还不讲理,你要是一反驳,他马上就又哭又闹,更可怕的是她们一绝食和着急,劲一上来就断奶,让你血没辙。此时的男士都怒目天奴,怪他来的不是时候,没有注意群众影响。

天奴现在可管不了什麽影响不影响,他现在只要伺候好小红就行,伺候好了小红,也就保证伺候好了儿子,这也算是曲线救国吧。而小红则像皇后一样骄傲,觉得自己特有面子。他看到天奴从暖水瓶里倒出一小碗汤,向北京的炒肝或者西安的葫芦头。天奴自己端起来,送到嘴边尝了尝,象是试温度,实则是想再尝一尝到底腥不腥,有没有怪味儿。第一次做,算是自己首创,实在没把握确知是否成功,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把胡椒、醋和碱等去味的佐料都用上了,又把他从医生那里要回来的小红生下来的胎盘处理了半天,做好后自己尝着觉得应该没问题了,而且还有点鲜,算是不错的一道汤了,只是还有一点淡淡的怪味。可他就是没把握小红会不会喝出来,毕竟那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有点猪八戒啃猪蹄的味道。他在广州酒店的红案上学过,他看到广东人猫肉、耗子肉都吃,简直是残暴至极,把活虾放到酒里醉着吃,还有的吃小活老鼠,还要听到小老鼠的三声叫,最后一声就是在嘴里,就象北京的开口活鱼,听说还有吃活猴脑子的。可从没听说做胎盘,他过去只是听说,从来没看到过别人怎麽做。对于做胎盘,他天奴不算第一个吃螃蟹的,也算前边的。反正已经做了,总是要让她尝一尝,无论做什麽,都有第一次吗。

小红看着天奴端着碗发愣,不明就理,以为做的不好吃,怕自己埋怨,不好意思拿给她。伸手从天奴手里接过碗,谨慎地伸出舌头舔了一点,咂巴着滋味,觉得还可以。又啧了一小口,觉得味道很合自己的口味,再加上没喝水有点渴,爽性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就象喝绿豆汤一样。他把碗递到天奴面前:

再来一碗。

天奴看着小红喝干的样子,简直有点不可思议,直楞楞发呆。到不是他的尝试成功,只是自己想着都有点那个。这不是自己骨头扎自己的肉吗,如此,对于人来讲,人肉也是可以吃的,那麽人肉包子,易子而食也就是真的了,而他以前听说还以为是艺术夸张呢。人真不知道是个什麽东西,简直是魔王,比野兽还不如。

小红把碗送到天奴面前,看到天奴发呆,并不接碗,以为他惊叹自己的吃相,催着说:发什麽呆,我还喝。

天奴这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解释,赶紧又给倒了一碗。小红居然像有人给她敬酒一样,端起来,一仰脖,又一干而尽,把碗又递了过来。看的出,小红真的有点又渴又饿。

天奴依然是接过来,倒满,递过去。天奴想,或许小红是太渴太饿的缘故,才喝不出味道。

就这样,小红一连气喝了五碗,或者说是干了五碗,还把碗递过来要,简直就和小孩子不知温饱一样。但看的出,小红已经好多了,脸上也泛出淡淡的红色。

人喝好了就想吃,小红也不例外,她抱怨道:

怎麽光给我汤喝,也不给点干货,你想就管我个水饱。

天奴不是舍不得,而是听说胎盘大补,逢补必有火,他不敢让她喝多了,住在医院本身就有火,补大了还不着了。至于没有干货,那是天奴实在怕把那粉嘟嘟的胎盘放在里面,被看出来,小红不敢吃。现在小红既然要吃,他回去只能再加工处理。他没有像开始一样,马上又倒,而是说:

我想你现在可能不想吃,就没带,下次我带来。你刚好一点,汤也不要喝多了。

小红听话似的乖乖点点头。躺在了枕头上说:

我们家天奴做的汤特好喝,你们也尝尝。于是同病房的产妇们都不客气,催着自己的老公过来在天奴那里打一碗分享。天奴开粥场的一样,每舍出一碗,收获一个谢谢,直到五张病床上都端着碗喝起了天奴的胎盘汤,边喝边啧啧称赞,还打赌说天奴一定是厨师,有的还回了碗,直到保温瓶里已经底朝天。天奴要回去时,把同病房陪床的老公都叫了出去。

第二天,天奴不仅带来了汤,还带来了饭菜,是韭菜炒胎盘丝和椒盐胎盘。小红问都没问,吃的特香,简直有点狼吞虎咽,消灭完之后放下碗才说:

真好吃,你这是什麽。

肚子。天奴就两个字。

小红没吃过肚丝,淌着口水说:

猪肚子这麽好吃,下次我还吃。

行!

从那以后,天奴几乎天天给他做猪肚子汤和炒或炸猪肚子,小红也经常和同病房的姐妹们分享,结果每次天奴都遭到了表扬。无论吃过还是没吃过猪肚子的,都说汤做的别具风味,菜做的与众不同。问他是哪路菜,究竟是鲁菜、川菜、还是粤菜。

天奴一笑说:

我这是川鲁粤结合。

有时侯越神秘就越让人好奇,人似乎对神秘充满了探知的无穷力量。

小红坐了一个月的月子,也就吃了一个月的肚子,还别说,真管事儿,不仅小红的身体补上来了,精气神出奇的好,白天晚上一个人带孩子,还洗洗涮涮,全没影响,脸总是红仆仆的。不仅如此,奶水又多又充足,带个双胞胎都有富裕。孩子也吃,她让天奴也吃,天奴边吃边说她像一头奶牛。结果是小红吃肚子,天奴和孩子吃奶,互不损失,两不耽误,又解决了小红的奶涨,又增加了营养,一举三得,一人坐月子,三人享清福。

只是小红从来没看到天奴用钱买过猪肚,只看他不断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小红也从来没看到过天奴整过猪肚子,更没看到他怎麽加工。问时天奴只是神秘地说,猪肚子收拾起来特脏。小红想也是正常的,猪什麽不吃。小红不吃猪肚子是出了满月后,婆婆给带了三只鸡和300个鸡蛋,他就改吃鸡了,天奴也不在提塑料袋回家了。

可不知怎的,本来最爱吃鸡的小红刚吃了两顿,就又想天奴作的猪肚子了,想的嘴馋,。的直流口水,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像犯了烟瘾一样。她想,或许是自己怀孕改变了习惯。开始天奴还拖着,说你不是爱吃鸡吗,吃完了再说,可小红实在等不了,就是想那一口。逼得天奴没辙,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去。

天奴就是天奴,而且是小红的天奴,几乎有求必应。他出去了一阵,果然又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小红也不知道为什麽就得意那口,她想认认真真看个明白,即使是大烟,她也不想死的稀里糊涂。趁着天奴收拾,她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想吓他一跳。可他看着天奴收拾的那东西,粉嘟嘟从来没见过,看着有点怪吓人的。不但没吓住天奴,相反却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虽没看到猪肚的样子,却怎麽也想象不到他一直吃的竟然是这样的东西,这让他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这是什麽?

天奴并不知道小红站在他的身后,他在聚精会神地低着头收拾手里的东西,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活上,这是他的习惯,干什麽都是专心致志,除此之外,天塌下来好象也与自己无关。

小红的突然问话,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声音是从身后发出来的,他蹲在那里毫无防备,吓的一哆嗦,手里的东西一下掉到了地上。扭回头看时,是小红,面部表情极不自然,他本来不想让小红看到,才背着收拾,到不是做贼心虚,而是他觉得让她看见吃的是这样的东西会呕出来。小红的胃浅这他是知道的,实话实说连崔永元这样的腕都做不下去了,何况是天奴这样的人,他是出于好心才瞒着她,就象医生是出于治病才给病人有毒的草药吃,和害人是两码事。现在他见小红就站在他的身后,吃惊地看着他掉在地上的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能环顾左右而言它。

你什麽时候来的,小贼一样,连声音都没有。

问完连天奴自己都觉得尴尬。小红并没回答,她的眼睛直着,好象已经不能拐弯了,嘴微张着,木雕一样合不上。天奴怕把他吓着,赶紧站起来,用身体挡住她的目光,劝着她说:刚出满月,回去吧,别受了风。

小红象没听到天奴的话,自顾自地问:

这是什麽,我好象见过。

猪肚子你怎没见过。

不对,猪肚子根本不是这样的。

人长的还不一样呢,何况猪肚子。

可是我好象见过。

你肯定见过。

我啃过谁的腚?

你自己的呗。

天奴赶紧叉开话题,把她推回了屋里。这时孩子醒了,躺在那里在哭。小红赶紧抱起来,撩开上衣,拖着大奶子抱着孩子喂起了奶,把刚才的事给叉了过去。天奴抓紧时间,跑回去继续消脏灭迹,把有形消灭于无形,天奴现在才明白碎尸的真正意图。他又切又炸,把那个胎盘折磨的面目全非,才放下心来。当然,这麽好吃的东西,最终还是被扫光了。

现在,连天奴自己都不怀疑自己的手艺了,很有些信心了,他把做好的菜带到工地,别人问都不问,一抢就没了,连包工头听说后吃了一次都觉得好吃,专门把天奴弄到食堂,为腐败分子们做这样的菜。而且采买、收拾、刀工,烹制都由他一个人来。天奴说那是秘密,别人也就插不进手来。也怪,这群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对于天奴的独家菜肴却大家赞扬,几乎天天有几桌客人要品尝他的橱艺。问他是什麽做的,他神秘地说:熊胎。

谁都没见过熊下小熊,就更没见过熊胎了,更不知道熊胎究竟什麽味道,反正没吃过,说是就是呗,反正好吃就行了。只有天奴自己知道,附近医院的胎盘几乎让他给包下来了。老板很高兴,兜里也鼓了,专门开了一家天奴酒楼,让天奴主理,每月给1万块钱,每年还分他红利10万块。天奴也越来越能,创出了胎盘宴,36道汤菜全部用胎盘制作,光汤就有6种,好多当官的有钱的来吃,后来索性就公开打出胎盘宴的品牌,结果更火。许多饭店酒楼知道了这个秘密,也纷纷上马,可人家还是觉得天奴酒楼的胎盘宴正宗。小红不知道天奴怎麽突然间就发起来了,天奴也一直没和小红透漏过,女人的见识有时候不顶事,只会认死理。天奴自己也有了钱,想着自己不能总给别人打工,应当自己当老板。翅膀硬了的天奴于是自己买下了天奴酒楼。

天奴酒楼重张的那天,来了许多老顾客捧场。花篮摆了几排,门上方一个长方形标示牌上写着:人胎盘宴。

门口进进出出,十分热闹。小红也想看看自己家的酒楼,没和天奴说自己来了,看到那麽多人也觉得高兴。可一眼看到人胎盘几个字,一下子想起来,天奴收拾的粉嘟嘟的东西,不是和自己生孩子时的胎盘一样吗。他这麽想着就觉得一阵阵恶心,只是想吐,可又吐不出来。

她抱着儿子跑进酒楼,见人就问:

天奴呢?

在厨房里。

她又冲进厨房,远远看到天奴手里正在亲自整那粉嘟嘟的胎盘,几个帮厨围着他。地上一桶一桶泡着的都是粉嘟嘟猪脑一样的胎盘。他简直有点晕,几步冲过去,疯了一样蹬翻了所有的桶,任胎盘粉嘟嘟铺了一地。一把揪住楞在那里的天奴的耳朵,带着哭声骂道:

天奴,你就缺德吧!

怀中的儿子被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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