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肉摊头》*九死一生56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7-22 19:40:04 / 个人分类: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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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屠夫掌握肉柄权 众人买肉显神通》
                                                     ——————九死一生56章

   
      汉娃子醉了,趴在桌子上,眼睛微闭,鼻孔扇着粗气,口水顺着嘴角流出,长串滴下。
      
      侯明明对王姑娘说:“等他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脑壳清醒一下再走。不碍事吧?”
   
    “没得关系,店子头有人才有生意。你不晓得,有些客人进来吃饭,见店子头空呶呶的,转身就走。”
   
    “为啥子呢?”
   
    “为啥子,客人见店子空荡荡的,要么认为味道不好,饭菜分量不够,要么害怕遭宰,就不得进来。”王姑娘说:“店子头有人,吃饭的人些,转三转四都要转进来,有人气。所以说,店子头人越多,生意越好;店子没啥子人,就没得人进来。”
   
    侯明明笑道:“这有道理,你简直成了生意精啦。”
   
   “这是眼见功到的事情,干这一行的人都晓得。”
   
   “啥子哦,有些人就不晓得!生意上的事,难得说。生意经,看咋个念。不过,干一行,就是要认真,善于总结经验。”侯明明边说边跨出店门,看看天色,回头又对王姑娘说,“时间还早,我到食品站去买斤肉,这个月的肉票还没有用。肉买回了,再把队长喊醒,一起回生产队。”说罢,向场口食品站方向走去。
   
   食品站是栋2楼一底、占地面积100多平方米的灰色小楼。青砖黑瓦的小楼象个火柴盒子,孤零零地耸立在这个只有100多户人家、几条小街小巷的乡场口上,周围土屋茅草房衬托,多少显得有点气派。食品站的刀儿匠,牛气得很。说是早上8点钟开门,太阳光都斜射进窗内了,大门还未开。三三两两买肉的人走来,排着轮子, 静静地等候在门口,巴望着店门早点打开。
   
     侯明明走到食品站,门口已排了十多个人,男女老少,有站有蹲。他排到一个胖子后面,从裤子荷包里摸出了肉票。肉票用于买肉,是县食品公司按计划发给城镇人口的。凭票供应,每人每月一斤猪肉。下乡知青,第一年按城镇人口每月供应一斤肉,第二年就停止了。
   
    上午的秋阳,像个火球,悬挂在场口的黄桷树上,透出的光,穿过片片绿叶,射在人的身上,还是火辣辣的。受不了这般热,食品站门前排队的人,有些躲在了树荫处,一个二个发起了牢骚:
   
   “啥子鸡儿门哟,九、十点钟了,还球不开。”
   
   “太阳都几杆子高了,这门就是不开。食品站的人些,还不起床。”
   
   “肯定几爷子半夜熬了夜,还在挺尸。”
   
   “咋不是呐,刀儿匠昨晚一定在床上逗虫虫,拿给婆娘逗紧了,扯不出来......”
   
  “话不要说难听了,这是公共场所,周围有姑娘家。”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过来,排在队尾说,“大家说话不要太随便了,文明点。”
   
    “文明文明,这些话,听倒就是假打。”一个穿蓝布工装,满身油腻的小伙子蹲在地上,讥讽道:”假装正神,赵医生,你们公社医院就文明噻?”
   
  “啥子意思?”
   
  “啥子意思,你比我清楚。”
   
    “说得我莫名其妙。”
   
  “你不要装疯卖傻了,赵大医生。头场天到你们医院,找你看牙齿。咳,欺负我们农二哥,麻药只打了点点。你拿起钳子,就朝我嘴巴头撬,撬得我头昏脑胀,这就是说你的文明。”
   
  “马三儿,你只晓得拿起你的圆盘盘,开你的拖拉机。给你说,牙科上的事,你不懂。拔牙跟转车子盘盘是两码事。”
   
   “我不懂,你懂,你啥子都懂!我只晓得,你拿钳子把我的好牙子生拉活扯扯了,血鼓淋丹。坏牙齿呐,动都球不动,还立在嘴巴头痛。”
   
   “牙齿疗效有过程,说给你马三儿听,你还是不懂。我在卫校学牙科,学就学了三年,不包括文革闹革命。”
   
    “鸡儿哟,你再学得多,有球用。你肯定把我的好牙齿当坏牙齿拔了,不是,牙齿咋个还在痛呐?”
   
  “随便你说,你说我要不得就要不得。给你说不清楚。”
   
   “我给你说得清楚,帮补了我一颗好牙齿。现在我的坏牙齿还在痛。你的技术硬是好得很?我看球鸡儿不行。”
   
  “你说我的技术不行就不行?你说我把你的好牙齿拔了,坏牙齿留起,那你就不要再找我。要找,去找大医院看,去找高明医生看。”
   
   “球!治这颗烂牙齿,哪个跑到大医院,拿个去找高明医生。算球了,不说了。我要买肉了。”那个叫马三的小伙子,头朝食品站望了望,站了起来。
   
   食品站的大门开了个缝,露出了个娃娃脸,“大家排好队,不要卡轮子。屠宰场今天杀了条猪,大家都有搞搞。”说完,头缩了进去,门又关上了。
   
    见门关上,排队的人不满起来,议论纷纷:
   
   “食品站的人,硬气得很。当今社会,刀儿匠比医生吃得香,哪个都敢惹。”
   
   “城头食品站的杨师傅,四十多岁了,以前在屠宰场杀猪,衣裳油腻腻,脏兮兮,拖一块塞一块,哪个看得起他。屋头拖了三、四个娃儿,鼻浓口呆。这些娃儿,经常跑到馆子头捡东西吃。自从他的哥哥当了县食品公司革委会主任,杨师傅就抖起来了。脱离了屠宰场,现在站了门市,抄起了刀把子,不得了了。才几年,就拽蹬堂了,屋头的娃儿姑儿,一个个参了军,读了中专。老三文化不高,中学都没有毕业,就到县委去当了通讯员,工作安逸得很,全城人都眼红。杨师傅走在街上,拖双木板拖鞋,踢踏踢踏,背着双手,象个大老爷,头望着天。招呼他的人,起串串,喊他杨爷爷,杨大爷,他理都球不理,了不得。”
   
    “杨师傅算啥子!他的哥哥杨主任,手头就是捏着分肉的指标,敢跟县上的头头脑脑抗衡。他的幺妹和高书记的妹妹,两个都下乡,在一个大队。今年大中专学校秋季招生,两个都在争,都要出来当工农兵学员,互不相让。弄得大队、公社硬是没办法,只好把两个都推荐出来。两个都有一拼,争一个大学招生名额。名额有限,坐不平,双方都不让,凶得很。没办法,县上硬是又弄了个名额,两个都上。一个读四川医学院,一个读泸州医学院,事情才摆平。你看,掌握肉嘎嘎的,硬是不得了。你那些拿手术刀的,捏粉笔的,咋个赶得倒人家割肉的嘛!没法比!一个个爬爬爬!说得对不对,赵医生?”
   
   “捏手术刀的跟割肉握刀把子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看巫都不巫了。我们跟人家不能够相提并论,不是一条道。我们是臭老九,人家是工人阶级。不过,我们拿手术刀的,比拿粉笔头的稍微好点。拿粉笔头的辛辛苦苦,弄不好,还要遭上面批,下面遭学生打。上过月,这学校头的一个老师,上课训了个学生,下课就拿给学生弹了一弹枪,脑壳上起了个大包,血长流。到医院急诊室,就是我包的伤口。”
     
   “当牙医,又当起外科医生来了,我看硬是个全才。”那个叫马三的人挪逾道,“拔牙齿,又敷疤疤,多面手。儿科、妇科都要会看,门门通!”
     
  “一个医生,在学校是打了基础。不说牙科,我中西医都会点。敷个伤疤疤算啥子?”
     
   “膏药不要贴反了,头顶敷在额头上,那才笑人。”
     
  “笑话,我调的药一敷,马上止血止痛。那个老师,院都不住就走了。”穿白大褂的人得意地说,“马老三,你娃儿不信,哪天你开车子开翻了,医给你看一哈!”
   
    “我没有惹你哟,你咒我干啥子?哼!当真哪天我出了车祸,就怪你了哈。”马三气呼呼地说,“不过,就是遇到车祸,伤了手脚,我也不要你这个全才医。你医,肯定是断手接在脚上,断脚接在屁股上。那我才不干呢!好,不给你一起说了,我要割肉了。王老幺开门啦!”不等穿白大褂的回答,他一头窜进人群中,直往前挤。
   
   门开了,人群向前挪动。那个娃娃脸又露出来了,“大家不要慌,不要慌,我要下门板。”
   
  “王师傅,我来帮你下门板。”
   
  “王师,下门板亏气力,你好好儿歇一歇。门板我们来下。”
   
  “王师,我也来——”立时,走上来几个人,争先恐后帮着卸下了门板。又在娃娃脸的指挥下,把一大块黑板大的案板放在了门口。娃娃脸把雪亮的刀刀叉叉,朝案板上一摆,然后脱掉衬衫,光着上身,把牛皮围腰一拴,进得里屋。一会儿,他肩扛半边猪肉出来,身子一扭,白皮红肉的猪肉‘砰——’地朝案板上一抛,“猪是才杀的,肉新鲜得很,大家不要挤,都有一份。”说罢,双手拿起锃亮的刀,相互敲得叮叮当当响。
     
  “王师,燃起。”一根纸烟递到了他的嘴前,他嘴巴一张,把烟叼到口中,一个打火机燃着火苗顺着递过来,他凑过去,点燃了烟,’吧嗒吧嗒’吸起来。
     
    看着王老幺喷出烟圈,帮忙抬案板的一老者对众人说,“王师有出息,他家就在这场头过沟的杨春坝。排字辈,我是他的远房表叔,这个娃儿,不不,王师,我是看倒他长大的,小时候,他乖得很,听话得很。”
   
   “老辈子话多。买肉,要割几斤?”王老幺把烟放在案板边,一只手操起刀,“要肥的还是瘦的?”
   
   “嘿嘿,我好好儿看一下。”说着,把头伸到肉前,仔细端详,“这个猪儿硬是肥唷,怕有两三百斤,肥肉怕有三指宽。”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王老幺笑,“嘿嘿,王师,你能干。我晓得,你小时候苦得很,家头就是一间破草房,还漏雨。老汉儿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屋头就是一个病妈,书读到小学,中学都上不起。幸好你当了兵,回来帮倒屠宰场杀猪,就有出息了。你看,如今当了刀儿匠,受人尊重。今年子过年,晓得你搬了新瓦房,瓦房气派得很。”
   
“买肉就买肉,说这么多干啥子?”王老幺把刀朝案板上一宰,不满地说,“我说你这个老辈子,人老话多。我家修的新瓦房,靠得是自力更生。眼红啥子?说七说八,搞怪了。”
   
   “王师,你听错了,你修房子,我哪里眼红?我是说你好,能干。”
   
   “我听球不得这些,要说,走远点。你要割肉,肉票拿出来。”
   
  “有,有,肉票咋个没得呐?”老者解开长衫领口,伸出细杆杆的手,从贴身衣裳摸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翻出张肉票,小心递给王老幺,“这个月,十月份的。”王老幺接过肉票,瞥了一眼,摔在案板上的小木箱内,操起刀,割下一溜连皮带骨的肉,过秤称了称,不够,又割了一小块肥肉补上去,甩给老者,“一斤,够了,交钱。”
   
   “这肉带的骨头,起码有三两,又搭肥肉。王师,怕要不得哦?”
   
   “啥子要不得,你这个老辈子,卖肉要间杂匀净嘛!你尽要肉,骨头哪个要?”王老幺刀朝案板上一丢,“要肉,就拿起走,不要就算了。走走走,下一个!”
   
  “走啊,不要站在门口,挡倒我。肉都买了,还不走,要咋个?不识好歹!”后面的一个中年人,一边推开提着肉的老者,一边说,“论起亲戚,我这个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是王师的小辈。方圆十里,哪个不晓得,王师好,对头......”
   
  “你这个小辈子,说弄么多干啥子?要买肉就拿票出来,买好多?”王老幺接过中年人的一张肉票,抡起刀,哗地割了一溜净肉。
   
“谢王师啰,有空到我屋头喝茶。”中年人递上钱,提起肉,挤出人群,笑眯眯走了。
   
  “王老幺,给我割30斤,瘦肉多要点。”人群外,一个尖虚虚的女声传来,“不要骨头,割好点。”
   
  “30斤肉,你买去了,排轮子的人还买不买?”王老幺朝门外喊道:“肖大嫂,少买点,先弄个10斤暂时吃倒,明天要杀两根猪,多给你留点,要得不?”
   
  “10斤,10斤还不够塞牙缝缝。王老幺,你晓得,公社这么多头头脑脑,县上又有工作队住起,好几十口嘴巴张着要吃饭,我这个炊事员兼伙食团长咋个当?反正中午,伙食团开饭,这些人就来打牙祭。肉不够,我就喊他们到你食品站来,端你的嘎儿。”
   
  “来端来端,我们吃饭都没得肉嘎嘎。我还是把话说在前头,你要30斤肉不得行。大嫂,你帮我想想,今天只杀了一头猪,肉就是这点点。莫说这些排队的人,场上的几家馆子,学校,医院,供销社,都伸着手来提肉,你都把肉提得差不多了,人家要买咋个办?今天给你们10斤都算好的了,看你们是领导单位,管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你是大干部......”
   
  “啥子大干部,是烧锅大娘。是给人家弄饭的。”
   
  “公社厨房头的人,在乡场上的人眼中都是官......”
   
   “官,官,官,啄木官。不要多说,快点给老娘把肉割起。”
     
  “要得要得!”王老幺说着,抡起刀,旋了一大块肉,放在秤上称,边称边念,“哟!十斤、十一斤、十二斤、十三斤、十三斤二两,就算十三斤。”
   
  “王师,烟烧起——”一杆纸烟又从门外飞来,“自己点。”王老幺双手接住烟,右手把手烟夹在耳朵上,对着门外喊,“要不要哟,肖大嫂?要就拿起走,不要,我就分给大家啰,排轮子的人多得很。”
   
  “要,要,咋个不要呐?先说过哈,王老幺,明天把肉多给老娘留点,留少了,我要骂你哦!”那个叫肖大嫂的人,把钱数了数,丢了进去,然后垫起脚尖,接过里面递出来的肉,塞进背篼,背起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那个肖大嫂的背影,王老幺舔了舔嘴巴,“这个书记婆娘凶,我们老百姓惹不起。惹了,骂得你狗血喷头。”
   
   “我来一张票的,给我割点。”马三儿象个猴子,顺着门板扒了过去,“王师兄,明天我的车子要进城,你有啥子东西要带不带?”
   
  “咳,头场天才给我的幺兄弟带了瓶肉燃子,幺兄弟在屏中读书,伙食团的饭菜差。”王老幺边割肉边笑着说,“马老三,过几天,等我空了,我进城看兄弟,再搭你的车。”
   
  “说了算说了算,到时候我把车子开到这门前接你。”马三儿递上肉票和钱,接过王老幺的肉,提起甩了甩,钻出人群,乐呵呵跑了。
   
“王师,上次你的手指拿给刀割了一下,好点没有?”那个穿白大褂的挤上前,“要将息哟!”
   
  “是赵医生,今天你要割点啥子肉?”王老幺取下夹在耳朵上的烟,含在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割一斤,瘦点的。”
   
   “要得。”王老幺叼起烟,接过钱和票,弯着腰,割了斤瘦肉,称好,递给穿白大褂的,“这段时间牙埂发炎,下了班我来医院找你,开点药。”
   
  “你这是心火重,牙埂发炎,我回去给你开点清热的药,送过来。注意,这段时间少喝点酒,少吃点海椒。”
   
   “噢哟,那咋个要得呐?等你送药来,麻烦你这个白求恩了。”见穿白大褂的走后,王老幺把刀在一根铁棍上‘唰唰唰’擦了几下,对着拥挤的人群喊,“不要挤,大家不要挤,轮子排好,先来后到。”
     
   案板上,一大块红鲜鲜的猪肉随着白刀东砍西宰,渐渐地变得小块起来。侯明明排着队,脚步慢慢移进了食品站的门。
     
   排在前边的胖子,腆着肥肚,抬起双手,咬紧牙关,在人群众左扭右转,乘着周围人们的避让,一步插进案板前,“王幺师,给我整十斤,学堂头的伙食团用。”
   
   “这个食堂,那个食堂,尽是些食堂。食堂咋个嘛,要10斤不得行,案板上就是这点肉了,割10斤给你,后面的人,就没得搞搞得了。”王老幺见胖子马着脸,便说,“人家公社机关今天打牙祭,要30斤肉,我都只给了10来斤。考虑你们学堂是清水衙门,老师教书辛苦,一天到黑吃些青菜萝卜,糙寡寡的。这样子,先割个三五斤走,沾个油荤,打下糙,下次杀猪再来。”
   
  “要得,就弄个5斤嘛!分量要够,称要准哦。”胖子想了想,说道:“王幺师,你不要看人会话,耍秤杆子哟!”
   
   “话咋个这样说呐?”
   
   “咳,上个月,我买肉,你割了斤给我......”
   
  “割给你咋个嘛,是不是分量不够嘛,我晓得你要说这句话。”
   
    “是要说哟!在你这铺子头割一斤,我回家拿秤一称,只有八两五钱。”
   
    “你这个说法就不对头了,是不负责任的。我下的刀,割的肉,称的分量都够。你回家称,是你的事。肯定是你家的秤有问题。私人的秤,不能和公家的秤相比。国营单位的秤,没得假。”
   
   “那咋个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小张姑儿,一说一个笑,来这铺子头割肉,你割一斤给她,她回去秤,有一斤二两五,这咋个说呐?”
   
   “咋个说,这算她小张老师搂着了噻!咳!这些事情,鸡毛蒜皮,哪个记得倒?哪个去记,小家子气!要我说呀,你们这些学堂头成堆堆的知识分子,硬是怪多,一个二个酸溜溜。买丁点儿肉,回家称啥子?多点少点,关啥子事?天有冷暖,五个手指头有长短。秤杆子的星星,咋个做得到非常精确。要精确,去找科学家,找我卖肉的,做不到!”
   
   “做事要认真,要一丝不苟。”
   
  “你这是课本上的东西,讲给学生听。说给我听,我要笑,我要笑哦,笑掉大牙!嘿嘿,嘿!”王老幺放下刀,捧着肚皮,做出一副大笑状,“笑死人啊笑死人!我要跑球了,这个地方酸哟酸哟,泡菜坛坛打烂球了,酸水流出来啦!”他见胖子不回答,收起笑脸,眼睛一瞪,“不给你一起取笑了。要买就买,不买就靠边站。看你这个胖子老师,肉堆堆一大砣,站个位子当三个。不要挡在门口,肉,究竟要不要?”
   
  “咋个不要呐?不要,咋个排弄么久的轮子。快点割,锅儿头等着煮。”
   
  “对啰,这才象是说话,好!等会儿看秤,你的眼睛睁大点,哼!国家的秤,准确得很!”王老幺说着,挥起刀,“嚓嚓嚓——”连肉带骨头砍了一块,甩在秤上,看了看,又用刀割了点瘦肉下来,说,
“自己过来看,看清楚点,刚刚五斤,旺翘翘的!”他见胖子的头伸到秤前,又说,“看仔细点哦,秤不够不要乱怪人哦!反正,肉出门,一律不认。”
   
  “秤不消说啰,就是这肉,有点问题。你看这,啥子肉?”胖子缩回头,不满地说,“啥子5斤肉嘛,夹着的骨头就有一大砣,起码有半斤。”
   
  “你是不是说肉夹骨头,吃亏了?”
  
   “是噻,骨头太多了。”
   
   “骨头熬汤,鲜得很。再说,人有五脏六腑,一个猪不可能只有肉没有骨头。你这个胖子老师,听我说,你光要尽肉,骨头拿给哪个?我早就说过,在我这里买肉,间杂匀净,这是规矩。刚才你是看到的,我的亲戚,我的老辈子,割一斤肉,一斤都夹着骨头。我这个人卖肉,是六亲不认,大公无私,一碗水端平,公正得很。看你是学堂头的人,尊重你,五打五斤肉,才夹丁丁儿骨头,还东说西说。哎呀,我说,这个肉,你要就提起走,不要别人要。”
   
      听到背后人群“我要,我要”、“拿给我,我要”的喊声,胖子气鼓鼓把钱、票递过去,接过肉,挤出人群,提起肉气呼呼走了。
   
    轮到侯明明了,正要把钱、票往里面递,只觉身后一阵猛挤。一个汉子挤上前,递进钱、票,“王哥,昨晚上我们一起喝酒,你咋个呐,整醉了?今晚上又来,拿给你报复!”
   
   “肯定要报复,把酒给我准备好,下了班我就来。”王老幺接过大汉的钱、票,把一大溜肉甩出来,“接倒,回去弄红烧肉。”
   
    “晓得,早点儿来哟!喝古蔺大曲。”边说,窜出人群,兴冲冲走了。
   
   看着案板上的肉越来越少,后面的人更加拥挤起来了。轮子挤乱了。身后一些人趴在侯明明的背上、肩上,直往前挤。一个姑娘在人群中被挤得披头散发,伸出一只又白又细的手,手指夹着钱票,气吁吁第说,“王师傅、王叔叔,割一张票的。”王老幺朝这个人堆堆里的清秀的姑娘眨了眨眼睛,轮刀‘唰’地割了一块肥瘦相间,不带骨头的肉,称了称,“正好一斤,交钱。”说着,提起肉,走到门边,倾斜身子,接过姑娘的钱、票,把肉递给了她,“下次又来,嘿嘿!”
     
   听到后面人群“要排轮子,不要开后门”的不满声,王老幺眼睛一瞪,“人家姑娘家家,细皮嫩肉的,买点肉,就拿给你们几爷子东擦西擦,东挤西挤,挤伤了人,咋个办,哪个负责任?哼!”
    “不要挤了,不准挤了!”侯明明被人流推到了案板前,向王老幺递去票和钱,“割一斤,快点,我排了这么久的轮子,让了好几个人啦。”
   
  “我咋个没看到呐?你是不是卡轮子?”
   
  “我排了一个多钟头,一直跟在胖子后头。”侯明明讥讽道:“你只看得到女的,看到男的你就成睁光瞎了。”
   
    “你这个知青,开我这种玩笑,咳!不给你一起说。”王老幺瞥了侯明明一眼,接过钱、票,拿刀割了块连骨带皮的肉,过了下秤,说,“这斤肉没得好好,你不要后面的人要。今天的肉要卖完了,明天早起。”侯明明不管这些,提过肉和找回的钱,钻出人群,回到了“延安小食店”。王姑娘看了这连皮带骨的肉很不满,“龟儿王老幺,坏心眼儿,割这种肉咋个要得?我去找他。”不等侯明明回答,她一把抢过侯明明手中的肉,提起就往食品站方向走。
   
   侯明明从茶壶倒了碗热茶,坐在凳子上喝起来。茶都喝凉了,见汉娃子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便伸手扯他耳朵,几扯扯把他扯醒了,“太阳都要晒到你的屁股呢,睡了这么久,该醒了。”
   
  “哎呀,喝多了点,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睡了。”汉娃子边柔眼睛,边站起来说,“刚才喝多了,没有出丑,没说啥子酒话?”
   
  “丑是没有咋个出,就是说了酒话。”
   
    “说些啥子呐?”
  
   “你说,摸了三个女人,遭了两耳光。”
   
       汉娃子笑起来,“是不是哦?”
   
     “当真的,是这样说。”王姑娘提着肉,接话道:“不关是,喝醉了,醉话不要当真。”说着,她把肉递给侯明明,“你看,我找王老幺把肉给你换过了。这肉,瘦精精的,没有一点骨头,是王老幺留下来自己吃的。他们食品站每次杀猪卖,都要挑最好的,留着自己吃。啧!这肉还可以,比你割得好。回去,摘几个红海椒,弄点甜酒糊子,炒回锅肉,香喷喷的,保证安逸。”
   
   “谢你了,有空请到生产队耍。我们要开拔了。”说罢,侯明明把肉扔在箩兜里,把箩绳挽在扁担上,把扁担扛在肩上,和醉意朦胧的汉娃子跨出了店子。汉娃子走了几步,走到街中间,又回过头,望着站在店门口的王姑娘说,“知青妹妹,谢谢你的招待哟——哇!”说着,胃发酸,喉咙痒,嘴巴张,一大滩酒菜“哇哇”地喷了出来,“咕嘟咕嘟”吐完,他不好意思,埋头傻笑,跟着侯明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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