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收场众人散 十字街头设灵堂》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7-12 09:40:54 / 个人分类: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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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剧收场众人散 十字街头设灵堂》
                                          ————————九死一生76章


  “你这个臭男人、臭男人,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呸!”
  
  “你这个骚婆娘,骚得流油。流到哪里脏到哪里。你他妈社会渣滓,恶心!”
  
   “恶心,恶心得很。你才是社会渣滓!老娘看到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官,背皮子就发麻,嘴巴头就呕吐,呸、呸!”
  
    “你这条母狗,到处咬人,发疯了。”
  
   “老娘就是要发点疯给你看,免得你狗日的害老娘。害嘛、害嘛!”金二姑头发散乱,躺在地上,双脚直蹬,红高跟鞋早已飞出几步远。她光着套尼龙袜子的小脚,一手撑地,一手死死抓着高超的衣领,不让他爬起来,嘴里不停地骂道,“你这个伪君子、烂心肝,一肚子坏水,损人损己,欺负孤儿寡母,要遭报应,出门遭雷打,遭蛇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呸、呸、呸!”
  
   “口水喷死人,疯了,疯了,这个婆娘儿简直疯了!”高超见侯平发过来拉自己,摇头说,“老侯,你看,你看,这个婆娘,泼成啥子了,疯成啥子了!看,看!”说着,他一边揩脸上沾满的口水,一边挣脱金二姑的纠缠,光着套军袜的大脚,从地上站起来,喘着气,一只脚打蹬蹬到石缸边,弯腰拾起甩落的黑皮鞋穿上,又回头骂道,“看,大家看,革命群众的眼睛雪亮,这个婆娘不要脸,简直不要脸。”

     
    “ 好意思说,不要脸的是你私娃子,高私娃子,呸!”
   
    “  疯 了,   疯 了,不给你疯子一起说。我是有身份的人。”高超见里屋的人一个个出来,旁边的姚贤图拉起在地上打滚的金二姑,于是,挺挺胸,悻悻地说,“好男不和女斗,我没有还手。大家看清了,看清楚了,这个反革命婆子的丑恶嘴脸,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向我们革命派,向我们革命干部疯狂反扑。”
   
   “扑、扑、扑,扑你妈的屁!好意思,扑到老娘床上,扑到老娘身上,羞死你高家的先人哟!”
   
  “士可忍孰不可忍,这是反革命分子搞阶级报复。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动你妈的屁,阶级斗争动到老娘的床上来了,呸!你这个啥子革命派,革到老娘身上来了,要整死老娘。老娘不认黄,就要向你反扑,死了都要拉你来陪葬。”金二姑摆脱众人,急步上前,施展女人看家本领,冷不防扯住高超的头发,直叫唤,“老娘拿给你糟蹋够了,差点拿给你整死。你这个强奸犯,你这个杀人犯!老娘要拖着你去告,告到省,告到中央。老娘不得怕!”
   
   “老子还怕你,高某人啥子风浪老子没见过!怕你这个反革命婆娘不成?今天你婊子婆娘的猖狂表演,革命群众有目共睹,哼!看来,你瓜婆娘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子抓你到公安局。”
   
  “公安局咋个嘛?我一个孤儿寡母,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怕啥子?”
   
  “怕啥子?哼!进了公安局你就晓得法贴了,王法一套套,不死也要你脱层皮。让你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你瓜婆娘才晓得厉害。”
   
  “啥子厉害我都见识过了,啥子糟蹋我都受够了,我还怕?我还怕死?死都不怕了,我还怕进公安局。”
      
   “这个时候你嘴硬,抓你的时候你就晓得我高某人了,哼!”
      
  “抓噻,来抓噻!老娘等你来抓!”金二姑扑上去,抓住高超的白头发满院子直拖,边拖边喊,“抓强奸犯哦,抓这个强奸犯!惹得老娘一身骚,老娘要骚他个够!走,到公安局,公安局也要讲理,不是你高私娃子开的。”
   
  “不要抓、不要扯,一起好说好商量嘛。”围观的三子和六子劝说着,两弟兄上前,使劲掰开金二姑紧抓高超头发的左手,“放开、放开,头皮要扯脱了,死了人哪个负责?”一旁看闹热的侯明明和母亲姚贤图插进来,在后面拉起金二姑的右手直往后拖。姚贤图对金二姑说,“消消气,消消气,你的气已经出够了,就算了嘛。”金二姑不依不饶,噜着嘴巴说,“我拿给这个高私娃子气够了,糟蹋够了。我想横了,大不了一死,要死跟他一起死,跟他一起滚金沙江。”
   
  “死啥子哟,哪个想死?活起安逸,安逸。”六子说着,腾出手来,帮着一起拉开金二姑。他上上下下,和众人阻拦着金二姑接近高超。见高超脱出身来了,忙上前弯下腰,拍打着高超满身的灰尘。
   
  “哪个,你是哪个?”高超惊魂未定,见一陌生青年俯身团团拍打自己的衣裤,连问道,“哪个,哪儿来的?”
   
  “嗨、嗨!高主任,认不倒我了?认不倒我了?“
   
  “你究竟是哪个?哪里人?”
   
  “嗨嗨,我是六子,侯明明的朋友,家就在这城头张家弯。”六子抬头,满脸堆笑,“高主任,你认不倒我,我认得倒你。我下乡在红椿田坝五队,给侯明明一个大队。上次在公社开农业学大寨会,你在台上给我们作报告,记得不?”
   
  “哦、哦,好像是有点面熟,哪里?哦,对头,在红椿公社礼堂见过你。我这个人记性好,刚才桌上喝酒,我就想喊你,嗨!就拿给哪个婆娘岔了。小伙子,好好在乡头干啊!”
   
  “就是就是。”六子连连点头,“请领导多多关照。领导有空,请一定到我们生产队来视察哟!”
   
  “要来要来,嗯,小伙子不错。好好干,滚一身泥巴,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乡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练红心。”高超当官的感觉出来了,背着手,不等六子回答,他的头转向侯平发,气愤地说,“老侯,姚老师,你们大家都亲眼看到了,这个婆娘可恶,泼得不像样子。看在死去的胡老弟的面子,我克制,尽量克制,没有还手......”
   
    姚贤图打断话,抢白道, “男不和女斗,你少说几句!”
   
     高超自觉失了脸面,想不过,又说道, “不还手,并不是怕这个疯婆娘,我是革命领导干部,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怕哪个?对阶级敌人要狠!对朋友之妻要忍让,要讲道理,摆事实。如果要疯,我比任何人都疯!早就有人喊我高疯儿了!呵呵!这个疯婆娘算老几?嘿嘿,大人不计小人过。”见金二姑叫喊, “疯噻,一起来疯噻!”挣扎着摆脱众人,又要扑腾上前,他急忙后退,怔怔地说,“我很忙,很忙,事情多得很。今天这个疯婆娘把我耽误了,时间到了,还有几个团拜会,等着我去讲话,等着我去敬酒。同志们都守在餐桌旁,空着肚子等我,看来那边又有人要骂我了。我要走了,走了。”说罢,向众人点点头,提提自己的衣领,整整自己的衣裳,背起双手,径直向院门口走去。
        
  “假正经,你狗日高私娃子装象,哼!要跑?跑,敢跑!”金儿姑奋力摆脱姚贤图等众人的阻挠,左右摇摆,扭动腰肢,向高超追去,“你屁娃子跑啥子?怕啥子!你还没给老娘说清楚,为啥子要害老娘,要整死老娘?老娘跟你屁眼虫没完。”
  
   “老子不得虚你,今天有会,便宜了你。等着下次收拾你。”高超跨出院子,回头抢白了一句,便转头匆匆上路。金二姑跟在后面,边追边骂,“遭刀的,挨炮的,不得好死......”
   
    两人走远了,随着闹剧的收场,在侯家做客的王家致母女、三子哥俩,不约而同告别了侯平发夫妻。
   
    望着客人的背影,姚贤图摇着头对侯平发说,“锦秀的婚事,看来悬、悬,今天的相亲,惹了一场麻烦。”说着,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高超的事也多,自己惹了一身骚,金二姑不好惹,看他以后咋个收场。”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顺乎自然。”侯平发端起桌上的残汤剩水,倒在厨房的潲水缸里,回头对侯明明说,“要过年了,去你二伯家看看。前几天他到我们家来,要你从生产队回来,到他家去耍。干脆你现在就去,问个好,拜个年。”
  
   侯明明埋着头,边扫地边说,“现在要下午了,明天去。”
   
   侯平发说,“明天去不好,大年三十的,不要到别人家去,要去现在就去,早去早回。”
   
   侯明明应了一声,匆匆把地扫完,扫把朝院子角落一丢,一溜烟跑出了院门,踢踏踢踏地跳下了城隍庙石梯,几步跨过卖鱼桥,踏着坑坑洼洼的石板街,向大十字南边方向的顺河街二伯侯平清家奔去。
   
   初春的下午,天空阴沉,铅灰色的浮云,一起一伏,深一块,淡一片,连接高耸入云的锦屏山。山的西边,云开雾破,一缕阳光,缓缓照在锦屏山下的屏山古城,给弯弯曲曲的街道,高高低低的屋脊,参差不齐的树木,抹上了片片金黄。沐着淡淡阳光,侯明明走到了城中心的十子街,见一个由青翠的柏香枝、红红点点的山花编织成的花圈,摆在街中央。花圈有箩篼般大,白纸飘带上,左右写着一行墨字,撒着红点:夫君成冤魂,苍山竟何罪?花圈压着一叠灰白色的衣裤和一堆冥纸。旁边站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妇女微胖,齐耳短发,五短身材,穿着一袭黑衣,胸佩白纸折的孝花,左手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执着辫子的小姑娘,戴青纱的右手,举起一个白纸糊的牌子,几个墨笔字歪歪斜斜:夫君段田同志追悼会。场面凄惨,萧索。
   
    飒飒寒风中,中年妇女站立稍许,见路人惊慌,形色匆匆,也毫不见意,清清嗓子,扯着嘶哑的嗓音,自顾唱起了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
   

     歌毕,她含着泪水,与胸前戴着白花的小姑娘不停地往空中抛撒冥纸,还燃放起了鞭炮……
   
      一串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过后,她强作镇定,手挪了挪身边的小姑娘,对路人高喊,“夫君段田同志追悼会现在开始,首先,由为妻周平带领女儿段英向段田同志默哀三分钟。”说罢,伸手按了按自己女儿的头,一起低头默起哀来。默着哀,她的眼泪淅淅流下,身子颤抖起来,突然抬起头,悲恸的脸对着天空,大声喊道,“夫君呀夫君,你冤呀,冤枉呀!你辛辛苦苦操劳一生,没有享到一点福,人到中年了,离乡背井,从安边到屏山,带着乡亲,为屏山(某单位)修房子,流血流汗。房子修起了,人好好的,为啥你要去死呀?你为啥想不开,非要跳金沙江?你死了,哪个管你?你死了,哪个管我们?你背上罪名,一走了之,不管你的妻,不管你的女,为啥呀?你过了奈何桥,与我们母女阴阳相隔,你咋个忍心,忍心啊?夫妻一场,恩恩爱爱。尽管我们没有白头到老,为妻也要带着你的女儿来送你,送你上路啊!夫君呀,我和你的女儿给你下跪了,下跪了!给你磕头了,磕头了!”
   
    “使, 使  不得!”史老板从旁边的自家店子里探出头,眨着眼睛,气恼地招呼道, “追、追悼会咋、咋个开、开在我门、门口,霉、霉球了!”

   
    仿佛没听见,母女俩一起下跪,咚咚咚磕起头来。磕完头,母女俩蹲起来,擦燃火柴,烧起了死者的衣裤。妇女边烧边喃喃自语,“夫君呀!这是你生前穿的的确良,平时干活舍不得穿,现在你穿上身,带到天上,天上寒冷,要多穿点,多穿点呀!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哇?”衣服在暗红的火中燃了起来,火苗上窜,冒着股股黑烟,引来了路人驻足观看。
   
    卞司令穿了旧军大衣,缩头缩脑走过来,站在火堆前,摇摇头,自言自语,“这是啥子时代哟,毛主席看得到不?要不要人活哟!”
   
    “卞、卞司令官,嗷,嗷,你说的啥、啥子反、反动话,遭、遭起!”史老板手提个酒瓶,从店子里出来,哈着酒气说,“新、新时代,就、就是要、要人活。你、你司令官反、反动,弄、弄你到你、你的群、群专部关起。”
  
    “群专部早就撤销了,呵呵。说我反动,笑话!大家来看看这两娘母,悲不悲惨?跟我一样的悲惨。我喊了几句革命口号,就蒙冤坐牢五年整,出来上告无门,我就要大声说,这是啥子时代,要不要人活!”卞司令借题发挥,“工作出脱了,婆娘跑球了,过年了,没有年饭吃。我说了这反动话又咋个嘛?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来嘛,喊公安局来抓我嘛!我巴球不得,抓我进监狱,就有饭吃了。”
   
    “不、不要说了,司、司令官。我、我们是老、老打堆。说、说你是为、为你好。”史老板喝了口酒,一把抓住卞司令的破衣,“你、你在这、这里提、提虚劲,当、当真遭、遭球了,进、进牢房安、安逸?”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身穿玄色棉袍,腰杆上栓了根红色绸带的彭老大从十字街旁的小巷钻出来,摇晃着头,哼着歌走来了,“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哐当哐当哐当。”
   
   “哐当哐当哐当。跟、跟追悼会助、助兴哟。”史老板看着彭老大,脑壳一点一点,开玩笑说:“快、快来,彭、彭老大,有、有死、死人饭吃、吃了,有、有死、死人酒喝、喝了。”
   
  侯明明走上前,冷不防一把夺走史老板的酒瓶,笑着说,“这大十字街头开追悼会,你又跑来想吃死人饭,喝死人酒了。”
   
   “拿、拿来,酒、酒瓶拿来。酒、酒瓶没有惹倒你。嗨!死、死人酒有啥、啥子喝头?”史老板夺过酒瓶,脑袋一偏,“在、在我的店子门口,摆、摆花圈,烧、烧阴火,怪球了,我来看、看一眼。”
   
  “看了死人的东西眼睛要花,不吉利。”
   
  “就、就是不吉利,要、要过年了。”史老板眯着眼睛问侯明明,“安、安,好、好久不见了,在、在哪里发财?”
  
   “发财是你老板的事,我现在下乡当农民了。”
   
   “农、农民好呀,工、工农兵好呀,三、三魁手哇,四、四季发、发财呀!”
   
  “去发你的财。”侯明明回头钻进人群,见彭老大在圈子中间手舞足蹈,唱着毛主席诗词,“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他唱完歌,弓着背,开始劝说母女,“周小妹,想开点,想开点。人死如灯灭,啥子都归一。你老公人都死了,死了就算了,你要带着你的女,好好过下去。我们都晓得,你们一家从外地拖到屏山来施工,遇到了些麻烦事,你老公想不开,跳水死了。修了房,拿不到工钱,这中间肯定有原因。就向上面告嘛,告不准再想办法嘛,何必跳金沙江呐?金沙江的鱼,整住了,吃了我的兄弟,又吃段老板,罢罢罢,不说了。周小妹,这个追悼会我们帮你开,你不要悲伤,要保重呀!”
   
“对对对,周、周小妹,保、保重。你、你们母女俩的追悼会开、开得好,开、开得新鲜,大、大开眼界,安、安逸。”史老板走过来,站在彭老大的背后,眨着眼睛说,“今、今天,咋、咋个了,要、要过年了,到、到处都、都在开、开追悼会。东、东门口县医院在、在开,医、医生死、死了,闹、闹热得很。这、这方也、也死了人,大十字也、也开起了追、追悼会,开得安逸。”说到此,他弯下腰,对正在烧死者遗物的母女说,“安、安,你、你们是啥子地方人啰?”见中年妇女不开腔,他拉着小姑娘的手说,“给、给伯伯说,你、你们是哪儿的人?”
   
  “安边。”小姑娘望着史老板低声说,“我的爸爸是安边建筑队的,前天到东关跳水死了。”
   
  “我、我晓得安边,楼东底下嘛。你、你们咋个跑到屏山来,修啥子房、房子嘛,这下好了,人都死球了。”史老板长叹,“不、不球吉利,看、看到都要过年了,还死些人摆起。东门,死、死的人,也、也划不来......”
   
   侯明明插嘴,“史老板,你尽说死人的事,不吉利,看到就要过年了。”
   
  “当、当真的,医院头死、死的还是医生。这会儿也正、正在开追悼会,人多、多得起串串,闹、闹热得很。我刚刚从那、那边过来,见花圈从医、医院头摆到了街上。反、反正,城头的花、花圈都卖、卖光了。”
   
  “我们木船社都送了花圈,各个单位都在送。”彭老大晃着头说,“医院头妇产科的那个眼镜医生,我认得。年纪轻轻,漂漂亮亮,跑去跳水死了,可惜了。划不来,划不来!其实,她刚刚结婚不到一年,老公在公安局,当啥子科长,光火得很......”
   
   “她、她,咋、咋个要死呐?”
  
   “唉,也是想不开,听说她得了病,跑到宜宾一医院检查,说是啥子奶奶病,哟!不对,说是奶奶癌,也不对,想起来了,是啥子乳腺癌。当过医生的她,明白了,自己遭了,医不好了,就想死了。她跟自己老公坐船回屏山,看到看到船都要拢屏山了,这个女的腔不开,气不出,悄悄咪咪,趁老公不注意,一个倒载冲就栽进河头去了。”彭老大直起脖子说,“那天下午,他两口子从宜宾回来,就坐的是我们的屏航4号,当时我在当班。船到屏山,要靠岸了,听说船舱有人跳水了,结果打捞起来一看,是人家县医院的医生,说得了癌症,想不开。唉!背时了,年都过不成了。”
   
   “就是就是,虽然说那边医院头追悼会开得闹热,祭帐、挽联多得很,人挤人,当官的也去了很多,但开完会,把人抬上山,送进坟包包,哪个管球你哟,冷冷清清。”一个路人这样说。
   
  “杂、杂劲,人、人与人不同,硬、硬是。”史老板劝说起了中年妇女,“周、周小妹,你好好儿的将息,身、身体要紧。我看你,最、最好回老家。我、我没有啥子送、送给你,送你一包盐巴,盐、盐巴稀奇,要供、供应票来买哦!”史老板边说,转身从自家的店里,捧出一包盐,递给那个死了丈夫的中年妇女,说,“小、小意思,收、收起来,屏、屏山人的心意。”
   
   彭老大看着,不动声色,在自己的衣裳荷包里东抠西摸,摸出了几张皱巴巴的角币,沾着口水数了数,一把递给中年妇女,“这都有两三元钱了,是我一个月的烟钱,周小妹,送给你,就作路费,带着你的女儿回安边,回到安边老家就好了。”他见妇女迟疑,说,“天下穷人是一家,我是船工,钱不多,一定要收下。”
  
   “啥、啥子穷人喽,彭、彭老大,你、你说错了,发、发神经了!谨、谨防抓你龟、龟儿到公安局,你、你对现、现实不满,说反动话。新、新社会没有穷人,应、应该是天下人、人民是一家。”
  
  “是噻,天下人民是一家,是一家。”彭老大拍拍史老板的肩膀,“说得好,你说得好。”说罢,他回头对中年妇女说,“天下人民是一家,不要见笑哦,我们屏山百姓讲义气。”

   侯明明也从荷包里摸出仅有的两张5元钱,这10元钱是他准备到商店里买两瓶酒,给二伯送去的,算了,还是送给眼前的落难人。于是他走上前,刚把十元钱递到小姑娘手里,一只细皮嫩肉的手伸到他的面前,“我呐,侯明明?可怜可怜我老卞,借给我几块钱,过年用。”
   
    “不要借给他,借钱给他的是肉包子打狗。”旁边的彭老大一把抓住卞司令的衣领,高声叫嚷,“还来,还钱来。你借了我三次钱,说还都没有还。我是穷工人,低工资,你要体谅我。不还你走不脱。”
   
“我是司令官,人大面大,借了钱咋个不还?大家体谅我,我现在落难......”
   
  “落难就不还钱?”彭老大瞪着眼睛,“没这种章法。司令官,钱还来!”
   
  “要还要还,钱一定还,我司令官人格担保。”
   
“你有啥子人格,你的钱从哪里来?”彭老大骂道,“还好意思说人格,还好意思说钱?你这个司令官,是不是又要去哄,去骗?”
   
“话不能这样说,不要把人看扁了。倒地的骆驼,都比羊羔高。”卞司令把彭老大的手挡开,胸部挺了挺,大声武气说,“有了钱,哪个龟儿才不还你,快了。我现在到处上告,上面领导说要解决,我有希望了。”
  
  “你的希、希望在哪、哪里?万、万一告、告不准呢?”
   
“告不准?县里告不准,告地区,地区告不准,告省,省里告不准,告中央。我的问题总归要解决,工作要给我恢复,工资要给我补发。想一想,这几年有好多工资。等工资补发了,加倍还。”
   
“要等到哪年哪月哟,司令官,你都是当过官的,那些当官的话你都要相信?当官的话是鬼扯的,好好儿等!你老了,我老了,大家都怕等不得这一天了。”彭老大的手又伸过来,紧紧抓住卞司令的衣领不放,“乱想汤圆吃,不得行!司令官,还是还钱来,还钱来!”

    趁两人抓扯间,侯明明一句话也不说,转身溜出人群,向顺河街走去。直听背后传来一阵阵彭老大的川剧高腔:
         “一篇读罢头飞雪,
    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
    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
    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歌未竟,东方白。哐当哐当哐当——”



[ 本帖最后由 画梅花女人 于 2011-7-12 09: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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