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船起航》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3-12 13:40:17 / 个人分类: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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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二十章 洪水上涨船起航 百鸟朝凤引歌声

                                               文/侯明明 廖又蓉

    80年8月26日6时,侯明明躺在床上醒了,见窗外已大亮,便翻身下床,蹑手蹑脚,走到邻屋门前,扶着门边往里一看,与母亲同床的陈泽勤正悄悄起床,脸红红的,肌肤雪白,套上一件藕色衬衫,红丝裙,手拿小木梳,对着床前的梳妆台左顾右盼,梳理长过腰际的头发。她来侯家两三天了,与其说是客人,不如说是主人,灶前灶后做饭炒菜忙得团团转,洗衣扫地收拾家务处处争先。见侯平发吃饭热气腾腾,忙递过蒲扇;见姚贤图感冒吃药,忙递过一杯开水。见侯明明辅导兄弟画画,额上渗出汗水,忙一遍遍递上毛巾擦汗。通过真诚和表现,说服了侯明明办结婚证,今天准备和侯明明两弟兄乘船回宜宾,一是上班,二是到单位开介绍信去登记。至于婚宴时间,一家人商量好了,定在国庆。她可高兴呢,此时,一边梳头,一边轻轻哼着歌: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 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 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 憧憬那美好的... 母亲醒了,翻身坐在床沿上,看着未来的儿媳容光焕发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歌声荡漾,侯明明沉浸在美好的记忆。他在公社宣传队和陈泽勤相识、拌嘴;在宜宾真武山散步、人工湖荡舟;寒假前的一个深夜,她冒雪前来探望,煨了一罐鸡捂在胸口,步行一小时到达师范还是热的,自己很感动。这两天,撇开家人的目光,两人躲到屋后小树林接吻、拥抱,意犹未尽。陈泽勤从镜中看到门边窥视的侯明明,转身出屋,轻声问,“这么早就起床啦?”

   
     侯明明答,“今早晨不是要走吗?到宜宾的船七点钟。”

  
    “你真积极。以后不许你这么早起了。”陈泽勤娇嗔地说,“听到没有,办了结婚证就可以调动了,我调到屏山来陪你,随便哪个单位都可以。早晨,你起床,我把荷包鸡蛋煮好给你端到床前,晚上回家,我帮你洗澡搓背。冬天,我先上床睡觉,把被子给你捂热,你再上床......”

  
   “不要说了,快收拾,准备赶船。”侯明明打断话,嘱咐道,“包包带好,里面放了茶叶、笋干、天麻,这是屏山的特产,拿给老丈人进贡。”说完,他又走到自己的卧室,唤醒熟睡的侯亚红快点起床。然后到厨房打水洗脸,水缸里没有水,他又招呼正在穿白衬衣的侯亚红挑桶到院外的水龙头接水。一会儿,侯亚红闪悠悠担水回来,这边的陈泽勤已收拾停当。侯明明背起夹着画稿的画板,手提沉甸甸的胶皮旅行包,带着兄弟和陈泽勤出屋。只听里屋的母亲探头说了一句,“听说河头的水大哟,涨水涨得凶......”院坝中晨练的父亲叮嘱了一句,“水大注意安全!”三人应了一声,“晓得。”出院门奔小南门码头赶船去了。


    快到码头,见前边邓三娃肩扛一个大皮箱,和一泼人匆匆赶路,侯明明招呼道,“邓大秘书,走马上任去啦?”邓三娃回头,笑而不答,等侯明明三人走近,瞟了一眼旁边的陈泽勤,对着侯明明低语,“是不是你那个女朋友,陈……”

   
   “明知故问!”侯明明打断话,眨眨眼,“怎么样?”


    “绝了!”邓三娃自言自语,“难怪不得,狗日万强娃儿要死追人家。”话出口,他疾步上前,把皮箱递给前面赶路的一个穿凡尔登灰裤子中年男人说道,“幺爸,你跟幺妈、媛媛、鑫鑫在船上等我,我到街上的馆子头买点油条、包子,马上来。”然后回头对侯明明说,“那个男的是我幺爸,在成都上班,省革命委员会的科长......”


   “吹哟!省革委?”侯明明纠正道,“省革委早就改成省政府了,你这个邓大秘书,进入官场,应该懂常识。”


    “对,对得嘛,省政府更光火,我的幺爸就是省政府的一个科长,上个月刚刚提起来,这个月就带着幺妈和两个妹妹来屏山探亲,光宗耀祖嘛!人家10多年没有回来了,见到我们格外亲,县长都跑来请他们吃饭。这次一家人回成都,我要把他们送到宜宾,赶成都的火车。”

“送君送千里,难得有这份热心肠。”侯明明见邓三娃敞开崭新的中山装,手抹额头上的汗水,问,“你不是要到西安去了吗?”
  
   “可能要耽搁几天,呔!龟儿教育局的头头眼红,见不得人家高升,找些借口来卡,说一中、二中的老师调动,要经过县委常委会讨论通过。”


   “你害怕通不过?”


   “肯定通过,画家,你晓得哪些人在帮忙不?”邓三娃自问自答,“段主任以前当兵的指导员,现在是行署办的科长,亲自过问我调动的事。官大一级压死人哟!教育局挡得住?听我胜利的好消息吧。”他看了下手表,大方地上前,握着陈泽勤的手,亲热地说,“嫂子,久闻大名,我是侯明明的同学,铁杆兄弟,以后你们到西安来耍。我也要去赶船,你们先走一步,我去买早点,轮船上见。”说罢,笑眯眯跑远了。


      田泽生跑来了,背后斜背着把铜唢呐,一见侯亚红就说,“晓得你要到宜宾,也不喊我一声。我要到宜宾吹唢呐。我爸爸的师弟在宜宾川剧团当号手,人家要教我考音专。”

  
   “老子是考美专,哼!见不得,跟屁虫。啥子都要跟着我,我要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两人说笑着,你追我赶,跑在前面去了。

   
    卞德怀、苟平跑来了,一个气喘吁吁说,“快点,船要开了。”一个不耐烦地说,“船开了,去赶汽车嘛!反正老子要到宜宾上访。不获全胜,绝不收兵。”汽笛声响了,轮船轰鸣,要开了。侯明明一行加快步伐,赶到码头,挤进排队的人群。人群中,孙猴子的面孔在侯明明面前一晃,低头朝前挤,惹得前面的曹媒婆直骂,“哪个龟儿瞎了眼,踩老子的脚,好痛!”宽阔的江面上雾气腾腾,洪水一起一伏,漫过码头的石梯,接近街面,冲刷着两根木板。木板搭在屏航4号客轮的船头,人们吵吵嚷嚷,踏着木板鱼贯而上,争先恐后,骂骂咧咧朝船中间挤。侯明明一手提包,一手牵着陈泽勤的手上了船,却挤不进船舱。彭老大的头伸出驾驶室外,不停地招呼,“不要上人了,满载了,船要开了!”人们无动于衷,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踏着闪悠悠的跳板上船。码头边现出了陈眼镜焦急的脸,后面跟着提个大挎包的蛮蛮,接着是手端豆浆油条的邓三娃。彭老大看见骂了一声,“要来好多人,不准上了。”急从驾驶室跳下来,等跑上跳板的陈眼镜两人上了船,忙弯腰抽掉木板,解开缰绳,船伴着汽笛声移开了,使得后面慢了一步的邓三娃站在水边直叫唤,“等一等,等一等!”见近在咫尺的邓三娃无可奈何的样子,彭老大甩了一句,“等个球!船都快挤爆了。”他回头看船向河心驶去,推搡着船头的人群,大声招呼,“大家朝船舱挤,今天水大,超过了警戒线,注意安全哟!”立在船头的陈眼镜问了一句,“水超过了警戒线,咋个还开船呐?”彭老大见陈眼镜一身簇新制服、道貌岸然的样子,陪着笑脸说道,“问我,不如去问上头领导。我是老航运,比你清楚,今天水大,而且船还超载,人贴人,180人的定位,简直翻了一番多。我这个木船社领导有啥子办法?”陈眼镜抢白了一句,“我要是你们领导,我就下令停航,安全第一嘛!”

  
     彭老大回了一句,“那还肖说!我还巴不得停航,哪个耍不得。但人家公交组的陈大领导要喊开啊,不开船,工人的工资哪里来?吃球!陈领导就在船上,你去找他聊斋嘛。”说了一通,没有回应,他口喊“让路让路。”拨开人群,手攀扶梯,爬进驾驶室去了。陈眼镜也喊着“让路让路,开水来啦!”带着蛮蛮往船舱挤,挤到侯明明跟前,一下子打住,笑着招呼,“哟!知青哥,哟哟,还有我的家门陈知妹,一起下宜宾呀?你猜我要到哪里去?”侯明明答道,“那还肖猜,哪个不晓得你眼镜儿发迹了,要回宝兴原单位衣锦还乡。”陈泽勤的头依在侯明明的肩上,笑答,“鸿运当头,财运滚滚!嘿,老板身边还带有保镖。”

  
    “高抬了!”陈眼镜摆摆手,轻描淡写说,“不叫保镖,蛮蛮是我身边的办公室副主任兼保卫科长。身上带了些钱,回来顺便买点种子。路上不太平,多个人,有照应嘛。”蛮蛮一旁搭讪,“我的任务就是护送陈老板上路,搞好安保,安保压倒一切。”

  
    侯明明说,“祝你们一路平安。”

  
   “多谢多谢。”陈眼镜双手作揖,微笑说,“看到你们知青,我心头就高兴。再摆几句龙门阵,嚯!上次在乡头,你侯明明给我灌输超前意识,点醒了我,当个万元户,不稀罕,要整就整大,整个百万富翁,甚至千万富翁、亿万富翁来当,好哇!如今政策好,没有办不成的事。我要整合资源,招兵买马,向外拓展,搞大农业、大林业、大旅游,整个屏山首富来当,先从旅游下手。”

  
    “旅游号称无烟工业,是全球最大的产业和发展最快的新兴产业之一。最能够可持续发展,最符合科学发展观。”侯明明理论一番:“旅游钱来得快。既可保护环境,还可带动就业。1元钱的旅游收入,就能拉动5元钱的食宿、商贸等相关产业。”他见陈眼镜颇感兴趣,鼓动道,“眼镜儿,你身边到处都是宝地,石碑坳、老君山、红椿古庙,哪个不知?莫说大片的高山峻岭、瀑布飞泉、原始森林,无数的人文景观、古寺古堡、古屋碉楼和众多的历史传说,就说27年,农民抗丁抗粮搞暴动,攻打县城,红军游击队的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差点成了革命根据地,这在西南都少有,如今成了吸引人的地方。况且,还有僵尸、赶尸的神秘故事。眼镜儿,资源这么丰富,你要赚钱啊,要大赚特赚啊!”

  
   “我晓得,你侯知哥尽管放心。”陈眼镜踌躇满志地说,“这次宝鸡之行,我就要实施你的战略计划,挖一批人才,顺便到成都,请大学教授帮我规划,咋个把石碑坳古堡、悬崖、瀑布、溪沟、竹林这些原生态和乡上的林地一并开发出来,农业和林业结合,整成旅游区,让城头人周末有耍头。侯明明,到时你再来,观山望景,画出优美的风景画。我叫蛮蛮上山打山羊儿肉给你吃。嗨嗨!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哪天你混不走了,跑来跟我上石碑坳,一起当山大王,封你个总经理干干。我眼镜儿不像其它官,是看重人才的。”


    陈泽勤撅着嘴,抢白了一句,“哪个跟你上石碑坳,人家侯明明有才,走遍天下。”

   
  “越有才,越遭嫉妒,越遭打击。这是中国特色!不信,事实来说话,时间来检验。”见一旁的陈泽勤满脸不悦,陈眼镜儿嘻嘻哈哈,“莫说了,莫说了,耽误你们甜蜜蜜了!我走了,走了,找个地方坐,回头见。”说罢,向两人点点头,朝前挤去。看着陈眼镜乐颠颠的样子,侯明明对身旁的陈泽勤说,“人有三节草,总有一节好。以前陈眼镜背时,斗得皮塌嘴歪,死活不知,哪个晓得还有今天,发了点迹,到处炫耀。”陈泽勤摸出手绢,揩着侯明明额上的汗水说,“此一时彼一时,这就叫做时来运转。好,不说眼镜儿了,明明,你把眼睛给我闭着。”

  
   “为什么?”

  
   “咹,人家喊你闭就闭嘛!”

  
  “闭,闭就闭。”侯明明作古正经闭上眼睛。“不要睁开眼哟!送你一颗糖衣炮弹。”耳边声音柔柔的,一颗奶糖塞到了他的嘴里,甜丝丝的。他说了声“好甜!再来一颗。”睁开眼睛,陈泽勤笑得灿烂,声音绵绵的,“不拿给你吃了,要吃,今天中午,轮船到宜宾后,我们就到人工湖去划船,买个卤鸡,边吃边划。划安逸了,就到岸上的假山捉迷藏,我藏起来,你找不到我。”

   
   “我找得到你,明明。”背后的话音刚落,一双白手眼前一晃,紧紧蒙住了他的双眼,“你猜,你猜,是哪个?猜!”声音多熟悉!莫非是她,是她?侯明明使劲掰开蒙着眼睛的双手,回头定睛一看,果然是李英,笑盈盈,眼睛眯成了豌豆角。她长发披肩,一袭红色连衣裙,肉丝袜套白凉鞋,亭亭玉立,双目含情,歪着头问,“明明,你怎么在这里?”

  
   “你也咋个在这里?”

  
   “我来找你,专门来找你,专门来找你的。苍天有眼,终于在这里碰到你了。”李英一脸妩媚,闪动光波,说着说着眼睫毛颤动,声音哽噎,“明明,我找得你好苦哇!想得你好苦呀!想到你我就禁不住哭,哭。”说罢,不顾身边陈泽勤刺来的冷眼,一下子扑向侯明明,紧紧抱住,盯着他的双眼,含泪道,“找到你了,明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不离开,永远也不离开。”

   
   “你这个通缉犯不是遭抓了吗?”陈泽勤瞪了李英一眼,冷冷吱了一句,“为非作歹,不要连累别人!”

  
   “哪个为非作歹?什么通缉犯?简直出言不逊,没有教养,小人一个!你要是我的兵,关你的禁闭。”李英放开侯明明,拉开架势,目视陈泽勤,“再多嘴,我扇你两耳光!信不信?”

  
  “信,信,来扇噻!”陈泽勤楞眉火眼,故意把脸朝李英面前伸,气愤地说,“扇耳光噻,哪个妖精才不扇!”侯明明赶紧插到两人中间,一手撑住陈泽勤的肩膀,朝地上的旅行包上按,边按边说,“坐下休息,休息。歇歇气,不要说了,今天赶船辛苦了。”一手抓住李英的手,连串地问,“南溪遭抓,结局怎么样?这几年你在什么地方?怎么走到屏山来了?”


  “本人光明正大,一切作为见得天。什么通缉犯,那是政治迫害,早已平反。如果哪个人再打胡乱说,我就不依不饶,把她告上法庭!”李英话中有话,盯了陈泽勤一眼,不见反应,转头对侯明明说,“那天在理发店,你刚跑去救火,门外就来了几个便衣,盯着我说,‘我们是公安,已经监视你很久了,一路跟踪,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不由分说,就给我上了手铐。出门我大嚷大叫,目的是使你知情,赶快逃走,不知你知不知道?”听侯明明说事后才晓得,她惨然地说,“当时我正在发高烧,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几人把我架上了附近的一辆吉普车,不知朝什么地方开。车上我昏迷不醒,恍惚中,听人说,这个女的病凶,要医哟,死了不好向上面交差。不知开了多长时间,记得是天快亮了,他们把我送到一家医院,打针吃药后又输液。睡了两三天,自觉精神好了点,看屋内有灯光,晓得一天又过去了,快黑了。我要逃出牢笼,对看守说,‘我肚子不舒服,要到厕所去大便。’装着病恹恹的样子,由看守扶着,送到女厕所。看守是男的,不便进来,就守在门口。我一不做,二不休,使劲掰开厕所里面的一根窗户条,侧身而出,跳下墙壁,跑出医院。街上游人如织,灯火辉煌,从街边店门的招牌上看,我晓得那里是成都。再看,到处是标语口号,我晓得,粉碎了四人帮,我自己要解放了。因为我参加四五活动,上了黑名单,是王洪文下令抓的。”
  
   “后来又怎样?”听得入迷的陈泽勤忍不住问,“你跑到哪里去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嘛!天罗地网罩得住侦察连连长?”李英白了陈泽勤一眼,挺起胸脯,得意洋洋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四川是个好地方,我要好好儿玩一玩。我沿途边给人家打工挣钱,边旅游,用了两三个月时间把都江堰、青城山、峨眉山、乐山大佛转了一圈,又从乐山顺岷江而下,到屏山,找侯明明,到了那个红椿公社,没见人。”

   
  “怎么没见人?”侯明明申辩,“我一直在竹编厂,老老实实劳动哟。”
   
  “晓得你在竹编厂画画,我去了,人家说你跟医生一起上高山,救一个什么委员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李英怏怏地说,“山高路陡,找不到你,心是慌的,害怕天黑,我只得跑到公路上搭车,到宜宾乘火车,辗转回京。回到学校,批四人帮热火朝天,我这个参加四五运动的四人帮的钦犯自然没有人管,继续学业。随着拨乱反正,冤假错案的平反,我成了反四人帮的英雄。78年12月25日,中纪委恢复,根据陈云的建议,选调”文化大革命”中与“四人帮”作斗争的勇士,我是选调之例。是呀,参加四五运动的人,有些成了中纪委委员,但我有自知之明,这个纪委工作我不适合。我继续考研,攻读美术教育。由于四人帮耽误,祖国建设急需大批人才,今年五月我提前毕业,分在云南师大,担任数学系的一个班主任。巧,班上有两个学生居然是父子俩,一个叫赵清明,一个叫赵方,在聊天中知道他们在四川屏山呆过,认识你,还说你讲义气。我们一起相约,利用暑假搞社会调查,就来到了这屏山,当然,我有我的秘密。到了屏山,呆了几天,打听到你在教书,可是学校放假,没有人,问到你家里,门上了锁,邻居说你到处画画,没有个准头,眼看假期要完了,今天我带着赵清明他们一起乘船,准备到宜宾、成都,乘火车到昆明。刚才在船上,就听人喊侯明明,引起了我注意,我就细细寻找,果然看见了你,这就是缘分。”

   
  “是缘分哟!”人丛中现出曹媒婆的瘦脸,吱了一句,“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

  李英扫了陈泽勤一眼,应了一句,“云南姑娘千里迢迢,远赴四川寻找画家。”
   
  “晓得了,晓得了!那两个人呐?”侯明明转过话题,问道,“嗯,赵锤子,小圆头他们在哪里?”他见李英一脸惊异,忙说,“这是他两个的外号,赵清明、赵方......”

   
  “噢,朋友来了,该见一见。”李英打断话说,“他们就在这条船上,跟同学们在一起,或许都在船舱。我去把他们找过来。”

   
  “精彩,精彩!”陈泽勤见李英朝船舱里面挤,板着脸孔挪揄道,“有戏唱了,人物一个一个出场,精彩!”

   
  “就是。”曹媒婆晃动脑袋搭讪道,“侯老师,好能干哟!这些女的,一个比一个漂亮,都围着你转......”

  
  “乱说!曹媒婆。”侯明明打断话,引开话题,“今天又跑哪里去给人家做媒?”
  
   “鸡婆儿,哟!嵇二娃,就是城头西关坡坎下、城门洞外嵇好汉的二娃儿,三十多岁了,憨厚得很,只晓得干活路。二娃儿以前天天到三道水挑煤炭,穷得很!现在人家做茶叶生意搞发了,天天数钱。有钱就该有婆娘噻。嵇老汉托我给他的二娃儿找一个,我掂起脚到处打听到处跑,看好了云南水富化工厂一个女的,人家是中专生,二十来岁,样儿好,跟鸡婆儿般配。嘻,一个有钱,一个有貌。今天,我带着鸡婆儿,还有他的妈老汉儿、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一大家人,到水富相亲呢。嘻嘻。”唠唠叨叨一通,涂着厚厚一层脂粉的曹媒婆,小眼睛咕噜一转,“侯大娃儿,刚才走的那个女的不得了,样儿乖,能说会道,就像给说书一样,我都听迷了!嘻,看准人家没有?看准了我帮你说媒,谢礼随便拿点,嘻嘻。”

  
   “你去帮人家说媒,我这个钱你赚不倒。”听曹媒婆哼了一声,转过头,侯明明俯身问陈泽勤,“饿没有饿?饿了,到船舱头去端面吃。”

  
  “不吃,不吃!”陈泽勤赌气,“听你那个妖精讲故事,故事精彩哟!”

  
  “陈姐说得对,故事精彩。”侯亚红说着,努努嘴。他和田泽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唱一和,“简直是一篇小说。”、“简直可以拍电影儿。”

  
  “生活就是这样,就是故事。你两个小娃儿,不懂。”侯明明作古正经问,“刚才跑到哪儿去啦?”

  
   “和同学摆龙门阵。今天,学校好多同学都在这船上,下宜宾看中学生运动会。”侯亚红答,“我们班男生就有好几个,丁猫猫、锣鼓、马马儿、西红柿、麻饼饼儿,还有女同学蛾蛾儿、梨梨儿、温水瓶......”

  
   “人家这些女生到宜宾,除了去看打球,还要去发廊烫头。”田泽生接嘴道,“我们隔壁的黄丝马马,高我们一班,人家妈是县里的大官,今天都在船上,说到宜宾去买运动服。还有,县医院梁院长的姑儿、航管站的杨柳两姊妹,一起约起到宜宾耍。”

  
  “你晓得?”侯亚红白了田泽生一眼,没好气说,“你是人家肚皮头的蛔虫。”

   
   “不要说了,侯亚红,把你的笔拿出来,画速写噻!”侯明明招呼道,“这么多人,都是模特儿。不要浪费哟。”

   
  “人家晓得。”


   “晓得就要行动,见缝插针,珍惜时间。”

  
   “好嘛!”侯亚红噘着嘴,拿出速写本画起速写来。田泽生见状,说了声,“我也要练习吹唢呐啦!我吹百鸟朝凤给你们听。”边说,边把背上的唢呐取下来,放在嘴巴上,对着江水欢快地吹起来。

   
  “吹啥子?”彭老大的头从驾驶室探出来,直嚷道,“难听死了,不要吹!”

   
  “你不懂音乐,少开腔!”侯亚红帮腔道,“人家这是古典名曲《百鸟朝凤》,好听得很。”

   
   “百鸟朝粪,还好听?我只明确,白鸟儿屙屎——臭!我给你来一首马拉屎,听不听?”看侯亚红摇头,他又说,“我给你来一首毛主席语录歌,该要听,哪个敢不听!”他自鸣得意笑了笑,转头朝驾驶室的陈老二嘱咐,“新郎官,不要激动,把舵给我把好点!到了水富,我放你的假,换身新衣服去结你的婚。”于是,撅起屁股爬下驾驶室,朝满船的人大喊,“革命的旅客们,女士们,欢迎乘坐屏航4号客轮!我是木船社领导,本船安全顾问。先给大家介绍本船情况。本船由本船社在东门河坝头自力更生建造,打倒四人帮后胜利下水,马力充足,设施齐全,定位180人。开航以来,载运过交通部领导和省领导,独闯金沙江上游禁区,参与云南昭通、四川雷波地震抢险救灾,多次受到上级嘉奖和本社表扬。本船一直是政治挂帅,思想领先,船长就是县委委员,船上各部门的师傅技术过硬,一心为人民服务。今天水大,大家不要怕,听我指挥。船上有技术呱呱叫的陈老二,就是陈二皮同志,我们船上的舵手,屏山人认识。人家耍了个女朋友,几年了,今天结婚,都还在上班......”

  
   “我以前给他做过媒,没有成。”曹媒婆打断话,叉巴道,“是不是现在又耍了一个婆娘,搞成了,要拿喜糖来吃哟!”

  
   “要发,要发!船到了云南水富,人家新娘子要端喜糖来,让你媒婆吃过够!”彭老大很扫兴,盯了曹媒婆一眼,抬头继续说,“大家的脑壳,不要朝船外看,看了更怕。重心不要朝一边倒,倒了危险,谨防翻船。好!一个个坐端正,站直,好好!看着我,大家看着我。为了不寂寞,为了不给封资修可乘之机,我们要用毛泽东思想占领船舱,唱响船舱,现在我用川戏来给大家助兴,唱一段毛主席诗词,开始啰!”听到有人喝彩,他来劲了,双臂一扬,拉开架势吼起来:
   
    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
 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今日得宽余......
  哐当哐当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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