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革命干部和革命群众友谊赛》*79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8-03 21:26:08 / 个人分类:长篇纪实《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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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革命干部和革命群众友谊赛》
                              ———— 九死一生79章  

    过年了,秧歌不能扭,灯会不能办,狮子黄龙舞不起来了,除了听听喇叭里反反复复播出的几个样板戏,就只有看这个迎春篮球友谊赛了。
      
     篮球赛是吸引人的,西昌坝热热闹闹,人头攒动。侯明明早晨起来,穿上新棉衣,吃过一大碗面条,就兴致勃勃赶到了球场。广播里正播送毛主席语录歌曲---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他钻进人群,东张西望,见何大娃、史老板、彭老大、陈老二一伙人在球场的中线边乐呵呵,指指点点,忙挤了过去。
   
  “快,快,快挤过来!”昂头喝酒的史老板一身崭新的长裳子,脸色紫红,嘟嘟嚷嚷,“这,这个位置安、安逸得很!人、人家领、领导打、打女的,嘿嘿!”
   
  “你这个酒星,把酒喝到西昌坝来了,今天有闲心,来广场看打球,生意都不做呐?”
     
  “大、大年初一,该、该耍噻!今、今天做生、生意,一、一年到头都要累。”史老板握着酒瓶,脚步移了移,招呼侯明明,“你也、也跑、跑来发、发展体育运动?咋、咋个才来,就、就站在这儿,这、这儿位、位置好。球、球赛要开、开始了,看、看倒,男、男的打女的。”
     
  “啥子话,男的打女的?”头戴绒帽,身裹丝棉袍的彭老大旁边插嘴,“是男队打女队,正确的说法是男队和女队比赛。打球的事,你史老板不懂,少开腔,你只晓得卖豆油醋。”
   
  “我、我怕不懂,这、这场球、球赛,是、是当官的打、打老百姓,我早、早就晓得了。昨、昨天上、上午,人、人家柄、柄柄儿体委在、在我店、店子门、门口贴、贴告示,我就、就晓得了。”
   
  “晓得个球!听三不听四,听到隔壁猪打屁。该是你不晓得嘛,史老板。”彭老大鼓起眼睛,不以为然地说,“这场球,是革命干部和革命群众友谊赛,就是联欢。春节来了嘛,干部群众亲热亲热,等于过去官府和老百姓同台看戏,与民同乐,上上下下大家拜年。今天这个球赛咋个讲呢?哦,我给你这样讲,就是革命干部走到群众中,走到妇女中,和妇女打成一片。干部和群众要亲热,领导和妇女更要亲热。”
   
  “说、说这么多官、官话劳球,简、简单点,干、干脆这、这样说,当、当官的和女、女的打、打球,一、一起亲热,大、大家都懂。”
      
  “懂起了噻,这就是男女平等,官民平等,革命的友谊赛。”话说到这里,彭老大的脸严肃起来,“不过,球场就是战场,双方要打,打个输赢出来。哪方要赢呢?”
      
“肯、肯定是当、当官的赢。彭、彭老大,你这都不、不晓得。”史老板举起酒瓶,满足地喝了起来。
      
“不对头,今天这场球,有一拼。男队虽说是领导,赢不倒女队,女队经过特殊训练,专业得很。过元旦,搞球赛,也是这坝坝头,女队把我们铁厂都打趴了。”何大娃把手搭在史老板肩上,战前预测,“这场球,女队各方面占优势,人个个年轻,跑得跳得,又经过专业训练,要技术有技术,肯定赢。男队的领导同志,年纪一把,平时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打球哦。”
   
  “说,说得有道理,那、那,当官的就要输哦!当、当真呢,我重、重说一遍,这、这场球,我、我看男的输,女、女的赢。”史老板摇头,“看、看这些头头脑脑,失、失面子。好,好耍。”
   
  “这场球有打头,不信到头看。我看头头些输不起,想方设法都要整赢。”侯明明接过话头,对着史老板说,“信不信,史老板,我们赌一赌,还是拿一斤酒,泸州老窖,哪个输哪个出。”
   
  “赌、赌就赌,酒、酒喝定了。”史老板大嘴一咧,露出黄牙,“这、这次,托、托女、女娃儿的福,我要赢、赢一盘。”
   
“赢定了,女的赢定了,史老板赢定了,我当裁判,泸州老窖该史老板喝。”彭老大兴奋起来,咳嗽两声,摇头晃脑,哼起了川剧:
                 
           “飒爽英姿五尺枪,
             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奇志,
             不爱红装爱武装。”
      
“唱得好唱得好!站到坝子中间去唱,大家都听得倒。”陈老大从记分牌处走过来,顺手把彭老大朝前一推,转头对抱着酒瓶喝酒的史老板借题发挥,“酒气熏人,熏人,熏死人!要喝酒到外边去,喝完了再来,不要影响大家看球。”
   
  “咹,咹!熏、熏了你,你就、就走、走开。好、好大的脾气,当、当真是当、当官的!”史老板故意弯下腰,侧着身子,仰望着陈老大,讥讽道,“打、打球了,陈、陈委员,你、你也是当官的,咋、咋个不上场呢?我、我看你以、以前在球场上跳、跳得杂劲。”
   
“就是,陈大委员,你这个木船社革委会副主任,县革委委员,该上球场,跟在高主任后面雄起,一显身手,打趴娘子军。”彭老大附和道,“不要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打堆,挤在一起。”
  
   “啥子话哟?彭老大,你大年初一日决人,是不是安心肇我哟!你发啥子神经?明明晓得,我这个群专部的指挥长,得罪的人多,况且过去参加武斗,遭坐学习班,背不伸展书,整得来脱不倒手,上面安我个帽子‘武斗之花’,我这个革委会副主任早就拿给人家撤了,县革委委员的帽子早就出脱了,现在你还触我的疤疤,洗刷我,啥子意思?”
  
   彭老大吱了一声,“惹不起你,躲得起你。”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今天过年,应该高兴,不吉利的话,懒球得说了。”看彭老大溜了,身穿棉大衣的陈老大一脸怒容,伸出手,没好气地把挡在面前的一个瘦小个子一掀,“挡着老子干啥子,曾老幺,曾烂眼儿,强奸犯,滚一边去。”
  
    “你这个人,火气好大,按着我来发火。”瘦小子低着头,小声说,“别个惹你,我又没惹你,咋个说我是强奸犯?”
   
“说你是强奸犯你就是强奸犯,咋个嘛!我的话有啥子错?记得倒不?烂眼儿,前几年吃革委会的酒席,吃胀了,你跑到街上官茅司头偷看人家女的屙屎屙尿犯案,拿给婆娘些打!整得一身尿一身屎,臭烘烘,是不是?后来你娃遭揭发,逮起来,弄来判刑,游街示众,是不是?告诉你,你的事我清楚得很!你的案子我经手办过,当时我是群专部指挥长,联系专政机关动你。”陈老大见瘦小子缩着头不吱声,便趾高气扬起来,提了提衣领,吼道,“曾老幺,监狱头不呆,跑出来干啥子?你这个逃犯,你这个阶级敌人,是不是看到革命群众过春节了,心怀不满,想打启发,又要搞破坏活动,咹?”
   
“吼啥子嘛,我缺几片勒巴骨?”瘦小子耸头耸脑,“你这个同志声音小声点,说话像打雷。”
  
  “吼你又咋个嘛,对坏家伙就要吼,嗨!大言不惭,称同志,哪个是你的同志?”陈老大不屑一顾,厉声说,“搞清楚点,曾老幺,你的同志在监狱头。告诉你,这些场合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呆的地方是茅房头,走、走、走!”
   
  “凭啥子喊我走,我现在是人,不是犯人,虽说我过去犯了法,关了几年,现在改造好了,脱了法。上个月,刑期满了,人家监狱就把我放了,回来还是在清管所上班。哼!我以前还是清管所革委会的委员呢。不信,你们问清管所的吴主任。”
     
  “问,问,大、大河头去问!你、你狗日娃、娃儿,没、没改、改造好,昨、昨天中午又球挨、挨打,是、是不是?”史老板脑袋凑了过来,眯着眼睛说,“在、在我的隔、隔壁五金店,柜、柜台上的收音机放、放喜、喜儿,你跑、跑过去听、听不说,还亲、亲收音机,人、人家店老板说你想偷收音机打、打了你,打、打得屁噗,还、还是我人、人大面大,跑、跑过来劝说,人家才、才饶、饶了你嘛,是、是不是?”
      
  “我遭的是遭的是黑打。人家收音机头飘出的歌好听,我只是想看看收音机头的白毛女是啥子人,长得啥子样子,歌是咋个唱的,忍不住,亲了几口收音机,又关啥子事嘛!”曾老幺忙辩解,“哼!狗眼看人低,拿给龟儿子店老板冤枉,污蔑我偷收音机。龟儿子老板打得我好重,我现在腰杆上还有红点点。妈的!老子今后扫街,不扫球他五金店的门口了。”
   
“还在东说西说,老子听不得,给老子滚哟,滚远点!”陈老大冒起火来,瞪着眼,“再说,谨防老子打你一顿,弄你龟儿到派出所去,劳改释放犯,想破坏运动会。”
   
“又给我戴帽子,大年初一,遭开印,人咋个这么倒霉。告诉你们,我今天不是自己来的,是接受领导安排,放弃过节,来为篮球赛服务的。为球赛打扫清洁卫生,公务在身。”
   
  “爬,你龟儿子假打,啥子公务在身,笑话!扫地算啥子公务哦?闹灵醒点,公务就是国家干部为人民服务。”陈老大洗涮道,“爬远点,你这号人有啥子公务?看见你这号人就霉气,爬、爬!”
   
“啥子爬哟,朝哪儿爬?说给你们听,我硬是执行公务,不信,你们问问我单位上的吴主任,人家吴主任就住在城关镇革委。”说罢,他瞄了瞄一脸怒色的陈老大,转身缩在了人群中。
     
“嘘嘘嘘——”哨声响了。
   
    喇叭里,《东方红》乐声响起,要开赛了。侯明明伸长脖子,等待运动员入场。球场简陋,水泥地场边,两幅巨幅标语牌引人注目,左边是“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右边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语录牌上的高音喇叭,播出《东方红》乐曲后,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响起。一红一蓝两支队伍从场头人丛中出来,踏着进行曲,绕场一周,向观众频频亮相,然后聚拢,相互握手。只听播音员介绍,身着红色运动服的男队,由革命领导干部组成,队员多是县革委常委、副主任及主任,队长是高超。身着蓝色腈纶运动服的女队,是我县组建的第一支女子篮球队,能征善战,队员都是20岁左右的姑娘,来自机关、学校、厂矿,个个一米七以上,“不爱红装爱武装。”介绍完毕,裁判员一声哨响,双方抢球,拉开了战幕。
      
  男队打得沉重,队员大都肥胖,年过半百,行动迟缓。女队打得生动活泼,队员英姿飒爽,放开手脚,掌握了主动,把大半年来的训练项目发挥到了极致,球一个个进篮,获得观众席上一阵阵掌声。掌声使人兴奋,女队员们加快节奏,展开快攻,把球赛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潮。解说员高昂的声音响起,“女篮是我县的新生事物,是由革命的工农群众组成。她们年纪虽轻,不辱使命,妇女能顶半边天,为毛主席的革命体育路线增光添彩。看,1号曹慧,来自城关小学的体育老师,年纪不大,身材高挑,球艺精湛。她打的是前锋,犹如蛟龙出海!嗨哟!快看,她纵身一跳,抢过红5号的篮球,快速运球。红5号,是县革委的领导高超同志,也是红队的队长,篮球健将,看!红5号他奋起直追,直闯,糟糕,侵人犯规。球又到了蓝1号手里,她快速带球,队员们交叉掩护,打得有章有法,以点突破红方阵线,投球,球进篮,好球!”掌声噼噼啪啪又响起来了。女队比分遥遥领先,惹得红5号高超直朝担任裁判的柄子干瞪眼。
      
   半场下来,是短暂的休息。曾老幺像条泥鳅,从篮板下钻出来,拖起扫把,在球场上不予乐乎扫起来。
     

“狗、狗日,假、假勤快,争、争出风头。”史老板望着殷勤扫地的曾老幺,自言自语,“茅、茅房头的砖、砖头,又、又臭又硬,泥、泥鳅儿到、到处钻,钻、钻不上天。”说罢,回头对侯明明一笑,“看、看到没有,女、女的赢、赢了,男、男的输了,酒、酒好久拿、拿过来?”
   
  “慌啥子嘛,这是上半场,还有下半场,下半场才是关键。”侯明明甩出一句话,走到运动员旁边,摸出衣裳荷包里的铅笔、小本子,画起了速写。
   
     蓝方几个运动员围成一圈,叽叽喳喳。曾老幺拖起扫把,勾个背背儿钻进女运动员圈不出来。陈老大横眉竖眼,骂骂咧咧,走过去对着圈内扫地的曾老幺屁股就是一脚,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拖出了场。

     红方的半老队员腆着肥肚,站在场边,累得喘气。高超见柄子脖子上挂了个铜哨,弯着腰,给自己的队员一个个递烟倒水,笑着说,“不要把你累坏了,我的执法官,柄子同志。你这个执法官当得好,执法水平不一般。毛主席著作硬是学习得好,处处维护妇女,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过奖过奖,高领导有什么指示?请尽快下达。我们体委坚决执行,执行指示不过夜。”
   
“执行指示不要打折扣,要动脑筋。”高超对穿一身运动服的柄子说,“你这一身服装,蓝鲜鲜的,跟女队一样,女性化了。”见柄子反应过来,挖苦地说,“你吹哨,吹得好。卖力地讨好女队,女队有你的目标,有你的老婆?”他见柄子的脸红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同志哥,看见你直跟着蓝1号屁股后面追,蓝1号带球闯人,把吴政委闯了,你都不吹哨,咋个执的法?你屁股朝哪方坐的,哼!我也不多说,问你一句,你入了组织没有?”
   
  “啥子组织?”柄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了望高超,眨眨眼,“是不是以前的造反派,红司、斗到底?嗨!我早就脱离胡司令,不,胡川,反戈一击,金盆洗手了。我现在是革命群众,在你领导下工作。高领导,你晓得,我当兵转业,你爱才,不计前嫌,把我弄在体委当工作员,现在又是你手下的一员,县委工作队队员。”
     
“说这么多干啥?我关心你,你入了先进组织没有,嗯,是不是党员,共产党员?”
     
   “哦哦,还没有入进去,不够格。不过,前几年我在部队入了团。”
     
  “团员,也是我们党的助手嘛,好兄弟!向党组织靠拢,一家人。”见柄子一个劲点头,高超上起了政治课:“同志,给你提个醒,在机关里要上进,上进就要长长脑筋。不要只专不红,埋头吹哨。吹哨要看路线,吹哨要讲政治,不然,哨声一响,就要出偏差。话可以这样说,哨声一嘘,红旗落地。哨子里面有阶级斗争,哨子里面有资产阶级法权。比赛就是战斗,体育就是战争。团员同志,想一想,红方是全县的核心力量,红方输了,有头有脸的,怎么向全县人民交代,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吧?我看你今天不要背上包袱,还是要严格执法,破除资产阶级法权,给县革委,给全县人民吹出响亮的哨声,吹出革命的哨声。”
  
    柄子一个立正: “是!”

   
  “ 好 !请稍息!”说着,高超亲热地拍着挺立的柄子的肩膀,“你们体委的工作,开展得还是好嘛,县革委很满意。我说哇,女队训练有素,赛出了成绩,让她们多多在县里比赛比赛,过了年找个机会,下基层,把女篮拖到红椿公社去,跟工作队的同志们比一比,跟贫下中农表演表演,丰富基层的体育活动。这件事,你负责抓,这是县革委给你的光荣任务。听到没有?”见柄子又是一个立正,喊到: “保证完成任务!”他微笑着点点头,说,“ 好哇 !县革委相信你。还有,把女篮跟我带一带。”
   
“女篮?”
   
   “对!女篮要多打,多多实战,以后打到县外,打到宜宾,打到成都,给屏山增光。”说罢,高超一耸,顺势把披在肩上的军大衣朝柄子的手上一甩,双手叉腰,踢踢双腿,踱步上场。
     
    下半场,形式出现了逆转。不知是高超对裁判的思想政治工作起到了作用,还是男队采取了人盯人的战术,封杀女队,只要球到了男队手里,哪怕是运球走路,还是带球闯人,裁判的哨声都没有响,球一个个进篮。女队呢,一会儿犯规,一会儿球出线,哨声围着女队转。很快,男队反败为胜,比分很快拉平了女队,又扶摇直上。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高超看看手表,离比赛结束还有5分钟,又看了看计分牌上的比分,得知自己的队超过了女队整整18分,占绝对优势。他精神一震,大步跑到篮板下,利用蓝1号跑三大步上篮失误的机会,跳起来夺过篮球,一个反身运球,在姑娘中横冲直闯。蓝1号不信邪,紧紧盯住,见他做了个假动作,欲腾身单手上篮,姑娘苹果脸上的樱桃小嘴一咬,双手一张,腾空一挡,挡住他的上篮。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球出手,身体顺势朝蓝1号胸部一撞,两人同时倒地。哨声响起,柄子裁判判蓝1号撞人犯规。倒在地上的高超,见自己的大腿有点皮外伤,满不在乎,慢慢爬起来,又弯下腰,伸出双手,友好地扶起地上的蓝1号,转头朝裁判喊道,“红队要求换人,换人。”边喊,故意皱着眉头,跛起脚,一步一踮,踮到中线边的领导专座。
      
    蓝队教练扬扬手,也要求换人,蓝1号被换下场了,高超站起来,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和蔼地请蓝1号坐。蓝1号一脸羞涩,却毫不客气,嘴里哈着热气,双手把蓝色运动裤朝上一提,露出白嫩的腿,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忽然,她惊叫一声,扬起手掌,侧身朝座位后边的一个小个子脸上打去,高叫起来“流氓,流氓!”
      
    尖叫声引起了周围的注意,高超上前一把抓住捂着脸的小个子,严厉地问,“你是不是耍了流氓?哪儿来的?”不等小个子回答,蓝1号从座位上站起来,气愤地说,“这个人坏,坏,光天化日之下摸我的屁股。”
   
   “冤枉啊,冤枉啊!这个妹妹,咋个这样说话?”
     
     “难道我污蔑你了?”
      
  “是噻。我是让你这个姑儿坐,后边的人挤我,你的屁股给我抵起来,我拿手挡了一下,咋个是摸屁股呐?”小个子对蓝1号申辩道,“我遭冤枉,你还打我,讲不讲理?”
        
“你狡辩,不要脸,不给你一起说了,臭流氓,呸!”蓝1号回了一句,走到了一边去。
      
  “打得好,骂得好!”跑过来看闹热的陈老大幸灾乐祸,手朝小个子的鼻子一指,“跟你这种烂眼儿,有啥子理讲头?啥子冤枉哟,烂眼儿,你狗日狗改不了吃屎,又打女的启发,遭打活该。呸!呸!”他朝高超身边挨了挨,低头噜了噜嘴,“主任,这个叫曾老幺的虾子很讨厌,龟儿是清管所扫地的,一贯耍流氓,有前科,以前被我们处理过,判过刑。人关了几年,放出来后,仍不思悔改,听说昨天他在大十字五金店,亲啥子收音机头的喜儿,又拿给人家打了。今天这件事情严重,发生在人民广场,影响恶劣,该喊公安局的人来,把这个虾子抓起走。”
      
  “这个曾虾子,摸小曹同志的屁股,事情是严重,该严肃处理。”高超沉吟道,“虽说是摸女同志的屁股,性质跟强奸一样。我们要保护妇女,不能让流氓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他灰白头发一甩,眼睛直射小个子,问道,“你咋个混进来的?咋个耍流氓的?说清楚!”
      
“我没有耍流氓,哪个耍流氓?”小个子耷拉着脑袋,嘀咕道,“就算摸了下女的屁股,又没摸出血,关啥子事嘛。”
   
   “关啥子事,事情大得很。”陈老大眼睛一鼓,“格老子承认了,何如嘛,遭起!”
      
“遭、遭、遭,你娃娃乱摸、摸屁股嘛,屁、屁股咬手手。”史老板上前,弯腰扯起曾老幺的耳朵直摇,“狗、狗日不、不胎害!快、快求饶,好、好过关。”
   
  “咋个又是你哟!曾委员,滩倒起了,又遭球了。”何大娃走过来,头直摆,“不可救药,不可救药。”
     
    高超点点头,背起双手,板着脸,对小个子武断地说,“领导说你耍流氓就耍流氓,何如?听听革命群众的呼声,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是耗子过街,人人喊打!你的流氓活动多得很,看看咋个办?”见小个子蹲在地下不开腔,他喝道,“站起来,给我走!”
   
  “走,朝哪儿走?”小个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头,眼睛露出恐慌的神色,“散了场我还要扫地,哪儿我都不走。”
   
   “你不走,公安局就要来人啰,抓你龟儿走。”陈老大吓唬道,“你在公共场所露出流氓本性,摸人家女娃儿的屁股,想想是啥子罪?格老子是典型的流氓犯罪,哼!不认罪,后果更严重。”
   
“说得我糊涂......”
        
  “糊涂?老子要让你狗日流氓清醒!”陈老大脸色铁青,口喘粗气,一手掌打去,扑了空---就在他高举起拳头,准备再打的时候,头一歪,突然倒在了地上,眼睛充血,嘴眼歪斜,口吐泡沫......”
      
       “不要动,不要乱动!这是脑中风。”不远处的队医见状,急赶过来说,“就地抢救,一会儿送医院,等一会儿送医院!”

      
  “咋个不遭嘛?陈老大脾气怪,这段时间受排斥,官场失意,气得很呀!发起火来就,就......咋个说呢?”高超摇摇头,好像洞悉陈老大心思,还想说什么,一下子看见瘫在地上的陈老大嘟嘟噜噜,吐字不清。他蹲下去,听了一会儿点头说,“陈老大,你不要说了!你的情况我晓得,晓得。我晓得你革命斗志坚,工作顶呱呱,人家嫉妒你,打击你,踩你!不说你当个县革委委员,就是县革委常委、副主任、主任都该当。”
     
  “常、常、常......”
   
  “晓得你要当常委。”队医姓雷,一个从泸州医学院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子,麻起脸色制止:“说话不清,吐词困难,还要说?住嘴!”他回头,大声嚷道, “我的领导同志,不说了,一起都不说了!我要抢救病人,请你走开。你在这里,影响病人情绪。”

      
  “哈、哈,医生有权威,有权威,哼!”高超满脸尴尬,悻悻说着,转身退步着,见面前那个小个子一脸惊慌,浑身发抖,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作古正经,背起双手,借题发挥道,“对啰,小伙子,态度好点,这件事处理起来就好办。给你个机会,自己走出去,到派出所投个案,说清楚。”说话间,一个戴眼镜、穿灰布制服的中年人,从场外急步赶来,拨开人群,东瞧西看,见到高超,奔了过来,小声说,“出事了,出事了,主任,单位上出事了......”
   
    高超见眼镜环顾左右,欲言又止,没好气地说,“出啥子事了嘛?张秘书,不要吞吞吐吐,格老子误事。”
      
   侯明明认识这个眼镜,他就是前些年在剧场开批斗会发言,遭戴高帽子游街的那个人。听说此人惹事后,收了监,关了段时间出来,在医院治伤,后落实政策,回到了县委办。只见眼镜一副焦急相,弯着腰,在高超面前低声细语,“刚才,我在办公室值班,金二姑闯进来了,挡都挡不住。她找不倒你,直通通上楼顶,跑在县革委的楼顶上大喊大叫,扬言你睡了她,奸污了她,就要跟她一起结婚。否则她就要跳楼自杀,你来收尸。众人劝都劝不住,主任,你赶快去劝。”
      
    高超脸色难看起来,双手朝围观者摆摆,“大家不要围过来,好好看球。我这个红队队长现在有事,要回机关值班,先走一步。”说罢,披上军大衣,埋起头,背着手,和眼镜秘书匆匆离去。
   
  “狗、狗日娃儿,天、天助你也。你娃娃有福,解、解放了,还、还不爬、爬起来快走。”史老板给小个子递了递眼色,“还、还不去追县、县领导,把、把流氓事、事情说清、清楚。”
     
  “啥子福哟,米勒佛。那个女人的屁股硬邦邦,咬人。”小个子看了看围观陈老大的人群和高超远去的人头,翻身起来,又神气了,擦了擦双手,嘴里骂骂咧咧,“婆娘打老公,婆娘儿打老公。”瞬间,泥鳅般钻出人群,无踪无影。
  
  “狗、狗日不识好歹,该、该挨打!”史老板回了句,只听锣“铛——”的一声,全场时间到,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计分牌,不动声色,自言自语,“没、没得看、看头,球、球赛就、就这样子归、归一了,女、女的硬是不、不经打,我要走、走球了。”
      
  “史老板,女队输了,比分悬殊十多分。看到没有?”侯明明走过来,拍拍史老板的肩膀,嘿嘿一笑,“你输了,咋个办?”
      
  “我晓、晓得嘛,当、当官的要赢,我早、早就说过,你、你是听、听倒的,彭、彭老大可、可以作证。”史老板狡辩道,“我咋、咋个要输呢?算、算了,我两、两个不、不输不赢,一起打、打平手。”   
     
   “算你钻空子,饶你一回。那泸州老窖存起,下次又来。”
   
  “好的好的,下、下次又来。不过,你、你侯明明料、料事如神,服了、服了。”史老板边说,边点着头。两人随着人群,朝广场出口处走,走到街上,见前面密密麻麻围着很多人,议论纷纷:
   
  “压死人了,汽车压死人了,好惨!”
   
  “死了个小娃儿,死得好造孽,肠子都出来了。”
   
  “好大滩血,身子都压扁了,脑花儿都压出来了,白渣渣的。”
   
  “大年初一,不吉利,不吉利!”
   
   


[ 本帖最后由 画梅花女人 于 2011-8-3 21: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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