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天赋之书

天赋之书

张祈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已修能。
——屈原《离骚》


大卫雕像般的身体。
帕里斯的脸庞。
普希金的眼睛和鼻子。
何塞•卡雷拉斯的嗓音。
马拉多纳的左脚。莫扎特的手指。
一颗头，酷似赫拉克利特
或者苏格拉底。
（这些我梦想过但
永远不会拥有）

伯牙摔坏的古琴。
王羲之《兰亭集序》真迹。
李白的月亮和酒杯。
东坡居士批注过的半卷佛经。
吴清源亲手签名的1933年的一张棋谱。
整个下午，齐白石画出的101只虾。
（这些我一直渴望收藏
却始终无人出售）

另一些想法也都有趣，
只是实施起来可能费力：
比如，我想到瓦尔登湖旁边
修建一座小木屋，并且
在那儿真实地居住。
要去阿根廷国家图书馆
看看它那盘旋上升的楼梯
和书架上一排排沙子做成的书。
想去当一次福尔摩斯的助手，
顺便摸摸他的旧烟斗。
或者由爱伦坡带着
去一家名叫“红白蓝”的电影院
看一场黑泽明导演的
莎士比亚《皆大欢喜》。

上帝与神灵，
或者天空和大地
可能的确赐予了我们某些东西
（这遗产更像是来自父母和祖先）——
它让我们更自信，更有趣，
更有胆量把这困顿而犹豫的生活继续。

一份称心地工作，一点满意的工资，
约会时情人的凝视，舞台上的掌声与鲜花，
甚至活在别人嘴巴里的一个名字，
这都是由那奇特的礼物换取。

可是，谁能说出那礼物分配的
基本规律？它的交接地？
这奖赏是如此昂贵重要，
我们又究竟把它藏匿在哪里？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就想不出
自己有什么特殊才能（唯一的夸耀可能
就是我既不虚荣也不那么谦虚）：
从出生到上学，从毕业到结婚有孩子，
从玩玻璃球游戏到今天年近四十
（包括其间打球、下棋和写诗），
我的生命仿佛和邻居们一样
里面全都是预先设定、无从更改的程序。

简单的真理
大约不会让谁抱怨和沮丧。
“存在是偶然而不是奇迹。”
“一个人总会成为他想成为的样子。”
让我们兴奋着迷的关于天赋的谈论，
仿佛只能大意如此。


2008，3，初稿

[ 本帖最后由 张祈 于 2008-3-3 22:0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