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书》

《纸片书》

零。《引言》

马蹄铁也是人们熟悉的吉利象征之一。至于为什么如此，却是众说纷纭。
——《宗教与迷信，西方的迷信》

他说第一个次日的价值等于一只未使用过的马蹄铁，第一个昨日的价值等于一只脱落了的马蹄铁。
——《哈扎尔辞典，阳本，黄书》二零五页

一。《纪录》

一千斤粮食，七百块钱，拿不住三天。
在李家寺村槐地听到他说。他种了多少亩？
丁亥年七月十日。

二。《小说》

他们，她，她，她和他
从市区来到一百公里外的镇上，
来完成一篇小说中一座名叫柏树的关隘。

三。《声音戏剧论》

夜空晴朗。飞行的发动机，高处的声音。
诗是对自己的提醒。
一声车鸣打开一座山，空间，画面。
画面，空间。论两者的关系。
任意的空间，日常的空间，画框之内的空间，
人在空间移动，发出人声，语言，戏剧。
声音的视觉性，看得见的声音
反之盲音，盲音的词源

四。《格言注》

格言，格言体，都是结论，结论句。
往前推，把凝固铀缓慢缓慢缓慢缓慢地释放。
到源头。

五。《游动的温度》

手放在腹上，手和腹在互相测温，互相取暖。你分辨感觉，你无法分清手冷还是腹冷，无法分清手暖还是腹暖。你试图确定手的感觉和腹的感觉，感觉在游移，你无法确定你的感觉，也不能确定你的判断。你怀疑你所曾有的判断都未曾确定。不远的夏天，草茎与山土和风在互相测温，互相取暖。你握着他（她）的手放在腹上，你的手，她的手，你的腹，相互测温，相互取暖，形成环。他（她）们在取暖，他（她）们每个人都在互相取暖，而不是拥抱或分裂。不远的夜晚晴了，霜从空中降下来，进入他（她）们的皮肤，他（她）们的肌肉颤抖着，释放着驱寒的能量。你看到仙后座升起来，你转动头颅，你停止寻找大熊座。你在思考，天这么冷，斗柄该指向哪边。停下手掌，停下腹的起伏，分辨你身边的时间和方位。分辨使你判断，判断使你游移。

六。《留言体》

引用西川吹麻（游客）在2006-12-22 23:26:00发表的评论:
抓住年末的尾巴上来看看。一年一年过去。每一年都有新的记得和遗忘。
新年好。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濡以沫，相掬以湿，不若相忘于江湖。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大宗师成全你。

七。《不如集》

这些冰冷的事还不如不写

八。《币值论》

在他不觉得昂贵，在他对任何事物都不觉得昂贵时，他与世界的关系就和好如初，他与银行也就恢复了关系。他和货币的关系是他世界、人类关系中最长久最牢固的关系。货币从银行诞生之前就影响了他的世界观、价值观。货币是纸做的，是不透明的印刷品，你如何才能穿透不透明的印刷品，进入他们的梦，告诉他们，你们吵架是因为你们在梦中。

九。《推》

这样推下去就是悬崖。这样的联想是可笑的。即使你使用逻辑把联想铸造成推论，同样是可笑的。这样推下去就是悬崖。

十。《在安全处观赏危险》

他跪在窗台上，摇动玻璃，从窗缝里捅着剑刃。他身后，高楼像深渊，灯火万家，盏盏闪烁，绿色灯火尤其怪异。那里是否有金刚护法神像他一样攀在窗上。

十一。《行为札记》

艺术是对行为的限制。
艺术是对自由的限制。

十二。《谈话录》

我紧张。
我们在做什么。
我喊出来怎么办？
那就喊……
你们是一个人。
你还能坚持吗？
停一会儿。
你为什么说你和我都没有灵魂。
你们俩为什么没有灵魂啊。
你可以随时让我走。
闪电般拿开的手。
颤栗的声音。
不行。
过两年，你可以写一写我们。

十三。《地名志》

春台岔
壑岘
阳洼邓家
柳树湾
西大坡
林家村

十四。《垮掉人群寻章摘句集》

让语言回到思维运行过程的状态中。
二零零七年九月十六日
“思维过程不仅发生在词汇，而且发生在意象之中，它一路无穷尽地分岔联想，生出许多枝节和混乱，因为思维没有逻辑可言（除非滥用逻辑）。”二五零页
不要抓住，让它飘起，再回忆它飘起的过程。
探求思维节奏，思维的自生，思维与思维的位置关系，思维的符号变换。
鲍勃·狄兰写满一张唱片，《全部带回家》。
转换视角，角度，对应视角，递进视角，下沉或上升。

十五。《气象预报》

秋天来得特别早，无疑，它过得特别快。今日有雾，雾气发蓝，就是常见的淡蓝。
下午有阳光。
晚上洗脚，赤脚，赤脚冰凉。
在阳台上移开衣服，一点一点移动椅子，胳膊撞到台灯时，把酒倒在杯里，就能溢出清晰的能见度。
如果喝下酒，就会看到月亮。子夜过后，她会在天上走，会在楼顶走很长一段路。

十六。《诗歌账单》

手渡集
画梦录
剥麻书

十七。《佛教与一神教》

佛教也有唯一的神，他说，佛教上面也有唯一的神。有人点头赞同，说，就是，唯一的神。我在旁边听着。

十八。《阐释录》

他坐在沙发旁边的椅子上。他说到引导的音乐。他说到索取的音乐，功利的音乐。他继续说引导的音乐。他的指间夹着烟，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转动胳膊，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

十九。《迎接你》

指肚在口袋里摩挲一枚麻钱，走过飞球广场，看到前面桔色的灯亮起来。天这就黑了吗，但西北方的天空，愈见澄明。
在人行道上靠紧自行车道，看着出租车，看着出租车上的人，除了司机。仰头看到星座和亮星，一颗（一个星座中的），还有一颗（另一个星座中的），它们亮了。还有第三颗（看不到它的星座）刚好镶嵌在北关清真大寺的穹顶柱间。
开斋节的昏礼结束了，戴号帽的中年穆斯林走下大殿的台阶，在寺门外握手。今年希吉莱历的斋月比去年农历（我的母历）提前一个月（当然今年、去年是指公历的，西历的，基督纪年的），但气候却提前入冬。你的短信说还要半小时，半小时，三十分钟，四分之一个时辰，其实你坐错的车一错再错。从北关大寺到城隍庙，走了多个来回，直到走回广场，望新月良久。收到你短信，刚输入两个字，就看到出租车停在宾馆旁边，打开车门，就看到你笑着说，你好吗，最近好吗。
手抓羊肉餐厅尚未营业，因为开斋节。吃过川菜，从尕十字往上走，感到冬天的气息在街上，被裹住。天空中又望不到星辰，跟你说的明天的晴天，明天可能不会出现了，我想。

二十。《麻钱辞典》

之前我在清洗一文麻钱，摩擦它，想看清它的第一个字。突然去书架翻找，是二哥最早送给我的书。我用牛皮纸包了封面，等他回家时请他题写了书名。他用钢笔写下繁体字书名，蓝黑墨水，又写下作者名字，丁福保。
挖掘机在挖掘衙门的院子，三个半天，看到一堆人挤在土堆上，埋着头挖土。第三天中午，看到一个人从土堆方向走过来，手捧着一顶草帽，帽窝里盘着一圈圈锈在一起的古钱。
这激发我到土堆上找钱。站在土堆，人堆蹲在地上，好多手在土堆上潮湿的土洞里抠动，翻找，手稠得插不上手。那年刚刚知道收集麻钱，放学路上，在宣道会巷口挖出宋钱和明钱的工地，围观，刨土，有陌生小学生送一枚折十崇宁重宝，恍若隔世。问旁边劳动的工人，在哪儿的挖出来的。工人说，挖掘机倒土，坛子破过了。一只手拨出一块有钱的土，其他手都扑上去抢。有旁观者提醒安全，不要为了钱把手弄坏了。有人说，何况是不能用的钱。见一个戴眼镜的手中有钱，搭讪问话，什么年代的。答是北宋，见他手中崇宁、元丰等钱。他起了话欲，说古代这里是少数民族……想问他手中的崇宁重宝是汉代的铜钱吗，是金国的金钱吗，是后金的银元吗。有几人在土堆旁边被翻找过多次的土中寻找，偶尔不经争抢地找到一两枚。我就在这片土中翻找，在土中望眼欲穿，手指沾上潮湿的泥土，找到三瓣残钱，锈迹斑驳，看不到字。找到酷似坛子耳朵的一块绿釉残瓷。时间在泥土中流逝，开始祈祷，让我找到，找到一枚我就走。我找到了一枚完整的小平钱，抠着泥土、钙和铜锈，离开工地。
把钱泡在醋里（盐酸已是违禁品，找不到），几个星期换了四次醋，慢慢看到它不是行书直读的某某通宝，而是旋读的某道元宝。傍晚用工具刀钳齿除锈，又怀疑它是宋元通宝，查《麻钱辞典》，宋元无行书，是至道元宝。没给看这枚中国古钱，告辞你，在沙发上喝酒，在地毯上摩擦麻钱。去年认识你，刚好买到一文太平，一文大观，给你和一诺看，告诉是宋朝的，一诺问，是送人的吗。灯下看钱，钳口锯伤了外郭。内郭左和下，地毯磨出了钱肉温润的铜色。
2007.10.14-11.18

二十一。《捕梦术。晴空》

晴空不是蓝色，而是只有阳光的金黄色。天地金黄浑然。我在木门小孔窥视东乡的金色山峦。
2007.10.14早晨

二十二。《冬天的气息裹住傍晚》
宝乐，这名字不好，像洗发水，像化妆品。
你就叫伊玛丽。多好的名字。去年我就觉得好。
你是基督徒吗，你读完过新旧约全书吗。
有一本，一九九二年的圣经。还没读完。
这里的川菜都是变种川菜，你辣吗。

二十三。《游园惊梦。秋收》

昨日下午，见窗外天空云层开裂，云朵开始变形。天要晴了二十多天阴雨结束纪录，天就要晴了，外出晒太阳，沿府前街上行。云朵继续开裂、移动，移过太阳，颜色墨黑，饱含水份。
进公园，园人绿树蔽空，少许金黄，阳光不足。找寻开春时所植之草，不见一株。入园内深处，小火车旁只生长一片秋菊。至角落土丘旁，六月底与他游园所见碧绿之株，也已不见。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在活动筋骨。他们在晨练吗。
迈步上土丘，忽见一株横卧小径，多头植株为深紫色，像白雪公主，细看叶片，有雨蚀破损，又似虫蛀之洞。
登上土丘，再望碧绿之株曾在之处，杳然无痕。中年男人开始打太极拳，四下挪步。在丘顶周旋看景，发现地上一块雕花老砖，搬动时有只虫子爬出来走掉，一只蜘蛛一直爬到我后退的脚前，似乎认得我。
那对小情侣还在廊亭拐角聊天。慢步下土丘，至植株旁，伸手触摸，发现它倒伏而来，主杆粗壮，令人满意。只是被一丛灰苕之类的杂草欺压。就触摸之姿势摘下一支，闻到熟悉的香味，竖直放入上衣口袋。
路过湖水油绿不堪，阳光隐现，石凳石桌宛在，木椅在阴处，空空。走路时，衣内之草香气依然袭来。有人在你耳边朗诵：
曾经那么严重的触动，曾经那么强烈的念想，已经淡去，已经远离。

二十四。《八月飞》

八月，今天是二十六日
今年雨水特别茂盛，雨水盈天
荒山变绿，八月的大麻更显苍翠

八月的阴冷捅入一半
寒冷藏在皮肤里，八月之冷
已是冬天。我记得的只有去年和去年，

显示器发冷在房间的黑暗，
寒气在膝，渗入双脚
这是秋天和你一再回来的一天。

二十五。《十月六日之残简》

过去把现在忘了
过去把现在消灭

你成为幻想，消失容易，
所有的过程一样又缓又慢，

缓，慢，缓慢，有致，
缓慢如何方有致，

你是我看见的醒来之人。
进入过你的梦境，掩耳盗铃

人是你，不需要复杂，
醒与梦，不需要复杂，

轻说吧，慢说，呃，呃
录音和窃听。你在你醒来的梦里。

偷窥。偷窥我偷窥你的梦境
盯梢一般漫长，一路词语纷至

忘记他人太多话语，书写
消灭太多话语，书写

二十六。《秋天冬天，哪年哪月》

寒秋入冬，北风吹旗，在昨天傍晚的窗前雨中想古城的一棵麻树，没有阳光照耀她的肢体，二十天阴云笼罩她。树还绿着，山在雾中。今天的雨还没有落下来。秋天入冬，已经深入，傍晚的雨如期而至，你听到雷声吗，还有闪电。
幸好这不是去年秋天，幸好这个秋天不是那个秋天，幸好她躲开了这个秋天，幸好她到来的不是这个秋天。这些矛盾纠结的幸好。
电源风扇在疯狂啸叫。捏动，旋转螺钉时它变调尖啸。鼠标移动，像惯性在牵引。点击。点击。点击。它失去了目标。菩提子跳过左手指尖。菩提子在右手食指缓慢滑过。啸叫变成温和的音乐……不，不是音乐，是声音。

二十七。《腐朽书》

秋天腐朽
一坨烂铜
月亮去年
一只银盘。

二十八。《绝梦期》

梦到想不起的才是好梦。
梦到想不起的梦才是好梦。

他们的结尾是形容，你的结尾是反观，返回原点之前的原点，超越之前的之前。

二十九。《灾变论》

灾难可能重临，悲剧也会重演，但他已经是个导演，可以用沉默控制剧情的发展。
但是。但是，但是灾难真正的导演，却是俗称上帝的必然性基因。

三十。《国画。阳光爬山》

爬山。进到山沟，因为没有理睬他一个无关紧要关于他拣的一根树枝的问话，被他用石头砸到双脚腕，踢了他两脚。他哭了。在潮音寺和崔家坡之间的山顶，拾柴点火，折一根他拣的玉米杆，划破了右手小指指甲下端，血滴渗出来，渐渐圆润，伸给他看，他蹲着，开始抖动，不由自主的。火着起来，一会儿就灭，虽然山顶几乎无风。他看不到火苗，就开始喊，点一下，再点一下，用打火机点火。平坦的山头，好地方人人都喜欢。另一伙人走后，我们移过去。铺开床单，躺下看柳树枝叶间的蓝天。你说看过柳树后面的蓝天，再看旁边，像大海。读我的名字叫红。奥斯曼大师在苏丹的宝库阅读历代绘画，预感到失明的时刻近了。他厉声要求找一个天然的山洞，好让他挖土。嘴上拒绝，引他到日头方向，一块低地田垅，找了一处。他又要求，把工具拿过来。工具是四根树枝，一根蛇头形，一根弹弓叉子，另两根是直的，一长一短。他在土坎下挖土，只露出半个脑袋，没有声音。四周很安静。阳光很好，今天以后，这么好的阳光将越来越短，越来越稀有，越来越被我在房间和街道错过。他来叫我，看到她睡着了，他只叫我，去看看他做的沙漏。他在土坎上做了一个沙漏形的坡，潮湿的土被他用手拍得平整光滑。他抓起一个土块，搓碎，从沙漏顶部洒落，演示给我看。他跪坐在地上，又开始拍土，一边不停地对我说着。他用手指在沙漏底部挖开一个缺口，问我，你知道这有什么作用吗？
这一天，我还是忘记了带指南针。削蛇头形树枝，我想起包里忘记了装上保安腰刀。

三十一。《溯源。深夜里银币的清凉》

深夜的渴望是右手中指的渴望
是指尖深处的渴望
是指肚盖住银子的渴望

一块银元吸走深夜，清凉缠身
一块银元的阳文纹身
突起政权和图腾，隐喻的内出血
2007.11.4凌晨

三十二。《半岛卷》

这里的炎热是听得见闻得到的。
每天。大量运动。出汗。晒太阳。
太阳炙烤你的皮肤与汗腺

河水在草原曲折，
吐蕃高原。蜀国平原。河湟谷地
夜晚河水蒙住眼睛与泪腺。

次大陆延绵
半岛中指指入海洋
日夜入海。刚才我刚好在想你。

三十三。《教育诗。你去告老师》

孩子们吃完早餐，按组排队走出了教室。徘徊到走廊，拿出纸巾擦鼻涕，一边看走廊里孩子们的画和照片，后退端详时，撞到了抱着餐具桶的老师。幸好很轻，是我不知道名字的老师。看到盥洗室，走进去，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在冲洗拖把的水池吐痰。回到走廊，想孩子们这会儿会下楼是要去做什么。往楼梯口走，看见他站在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站在空空的楼梯口，一只手扶着扶手，低着头，看着脚下，一只脚掌反复踢擦着第一级台阶的边。他怎么不走下去，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什么不跟着小组的队伍一起走。过去问他，原来他在生气，与他牵手走下楼梯，他不开心地说，有个小朋友骂他，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小朋友骂他：杜一诺，大沟子。问他是哪个小朋友，他说不出名字。告诉他不要生气，小朋友跟你开玩笑呢，没关系的。走完楼梯时他大声说，骂人可以告老师。我望着后院操场，看不到其他孩子，一边说嗯，可以……话音刚落，他说，你去告老师。

三十四。《背石记》

躺在体育场的跳远沙坑的塑胶上，坑里没有沙，是一池水。你在搅动池水，把水面上的甲壳虫救上岸来。看到飞机喷出长长的白线残留天空，我说白烟把天空划成了两半，你说，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呀。我们穿过干涸多年的湖底，荒园的景色一年一年在变。牧羊人和他的羊都不见了。发现一处水坑，蓄有雨水，或者往年的雪水。水已澄清，浮着绿色的苔藓或菌类，那是癞蛤蟆的被子。我们往水坑里扔石头，尽量把水花溅得最高。你用双手搬动石头，扔到水里，你说，把癞蛤蟆的被打碎。那是我以前告诉你的。你的玩儿法，就像我小时候。
坐在地上，发现身边全是石头，石头上全是图案。你站着，搬动石头，挪动身体，往水坑抛下石头。目光扫描身边石头的颜色图案，捡起，抹掉土或泥，扔进水坑。起身以扩大扫描范围，捡拾，抛弃，渐离水坑，抛弃的石头再也无力扔进水坑。天色将晚，喊他走，他还在起劲，搬动石头，费力地挪动身体。
季节的傍晚这么短，我们在旷野的柏油路上走，看不到左边的白水河。暮色合拢之前，北边山塬在远处像一条直线，东方的红山峦留着余晖，直到夜晚降临。在夜色传播的雾气中，我们走了很久的路，从山顶上目测，大约有五、六里。我们坐在道牙上休息，你站在空旷无人的路边，把摘来的狗尾巴草小心地放在我的烟头上，想点着。我们把精挑细选的石头背回家，清洗干净，放在窗台的阳光里，一天一天，觉得它们丑陋无比。那块墨黑的石头，身上的突起像青蛙的脊背，没有人知道，它是一块使用过的旧石器。

三十五。《飞碟广场，忽来的冷风像小刀在削》

太阳已经没有温度。那排柳树掉光了叶子。晚年的秃头歌女。铁拦喷泉，栏杆上一群黑衣少年，像鸟栖息着。
太阳已经没有温度。隔着飞碟，北边的栏杆多么遥远。忽来的冷风像小刀在削。
太阳早早偏西，女同学坐在阳光里。她的儿子在没有温度的广场滑旱冰，没有温度的太阳投不下影子。

三十六。《静止》

那些静止的，被照亮的事物。
那些被静止的，那些被静止。
那些静止的，被照亮的事物。

三十七。《计时原理》

一天一天计算
你离开的时间

一时一时计算
你离开的时间

沙漏一粒一粒计算
你离开的时间

2007.8.22-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