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百度人生大观园（59-100集池横）煎饼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3-05-18 13:09:55 / 个人分类：小说

那天天下着雨，秦淮河里的水像被煮熟了似的在翻滚，一阵大风一来，顺着水平面一掀，水就上了岸。风一丢劲，水哗啦啦一声退到河里去了。紧接着风又亲近水，秦淮河两岸哗哗啦啦，哗哗啦啦就响个不停。　　　　
我中午趁着空闲时间回去探望我家二位老人。我的战友小贵子，每年返一次老家山东，探望他姨姥姥三大娘。他老家离我家乡很近，都属泰安市。他三大娘煎饼摊的很地道，钢柔并存。我爹就喜欢吃三大娘摊得煎饼。每年小贵子回老家，总是会带一米口袋的煎饼给我爹吃，持续近十五年了。　　　　
我爹自从认识三大娘摊得煎饼后，就不撒手了，年年都盼望小贵子早点回老家带煎饼给他吃。　　　　
记得去年春夏，小贵子带回来一米口袋煎饼，我爸看见煎饼高兴起来，满脸笑容，哼着小曲，唱着歌。　　　　
“你就这么喜欢吃煎饼，吃完了我代你到街上买去！”我说。　　　　
“外面卖的煎饼送给我吃我都不吃，他们那里能摊出我们家乡三大娘摊的那煎饼的味？那种纯香，入口暄软香脆的品味，他们那行！说实话，我只要经过他们那个破摊子，闻闻味就知道是下等品，是喂猪的货。”　　　　
老爷子抓住煎饼一卷就捏在手上，嘴伸出去赶紧咬上一口，嚼着劲：“嗯…… 香！香！真香。”　　　　
忽然他想起来什么，抓着煎饼快步钻进厨房里，四处乱翻，终于找到厨柜里的大蒜，他笑了。一把抓过来，又看看右手上的煎饼，顺手架在一只空碗上，两只手腾空去剥大蒜的皮。剥完大蒜的皮，两手一掰大蒜的根，用自来水冲冲，手一抹大蒜身上的生水，把大蒜两头一弯，把架在空碗上的煎饼拿回来展开，塞进煎熬里，又一裹，转了好几圈，勒上劲，握在手上紧紧的，朝嘴里一塞，嚼了起来。　　　　
“香！香！真香！下一张我再刮点辣酱上去还会更香！更好吃。”　　　　
“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还有一米口袋等着你呢！”我妈说。　　　　
“小贵子说：昨晚，三大娘听说他要回去了，夜里三点钟就起床摊煎饼了。三十斤面全摊完了，都拿来给了我，说够你爸吃一阵子的啦。”　　　　
父亲一边听着，一边嚼着煎饼，两嘴巴鼓着劲。“呱唧……呱唧……”嘴唇两边向外溢出口水和吐沫。眼睛还盯着那一米口袋煎饼，慎怕让人抢去。　　　　
“小贵子明年要是回去，就把我买的长白山老人参带去，送给他三大娘，我不能白吃白拿她的东西。”　　　　
“瞧瞧你这个偿相，像八百年没吃过煎饼似的！当年我在家给你摊煎饼摊得还少啦？哦……吃了一辈子煎饼还吃不够呀？你将来要死了，我就叫你儿子，孙子，在你骨灰盒边上，放上几张煎饼供给你吃。看你还吃得够，吃不够？”我娘一边笑一边说。　　　　
“你那手艺……，那能赶上三大娘的手艺？她面和的劲道，摊出来的煎饼柔中带钢，你根本就不抵她一个角。”　　　　
“哦…你当年为什么不去叫三大娘摊煎饼给你吃，非叫俺摊个熊呀？”　　　　
“当年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好你个老头子，真不是人哟！今天老娘才看透你，你原来是这个王八蛋，够损得了。你老实说，你在外面还有没有女人？”　　　　
“怎么又说上这个呢？女人女人的！多难听呀！”　　　　
“我和你过了一辈子，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今天要不说摊煎饼的事，俺真想不起来问你外面乱糟糟的事。”　　　　
“娘！你看俺爹长得这么丑，那有女人会要他？再说你们老都老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们还是唠唠煎饼的事好了！俺爹刚才说得话，不也是哄你的话吗？他那是善意的欺骗。那个男人在谈恋爱期间不哄女朋友？这属于正常的，我想妈你也能听得出来的！”　　　　
扑嗤…　　　　
“呵呵……呵呵……”娘笑起来了。　　　　
“说起你爹谈恋爱时候，确实也没有少哄过我，光代我洗脚就不少一年时间。”　　　　
爹瞪起大了眼睛，噎完最后一口煎饼后说：“你能不能少来两句，今天什么风把你刮飘起来了啦？说话越说越多了，越说越来劲了。我什么时候代你洗过脚的？”　　　　
“你怎么会忘记呢？当年还没摄像机，要是有，我非把你们这些臭男人，追女人那股燃烧劲给拍下来不可。留下来给你的儿孙看看，可耻不可耻！”　　　　
“那不叫可耻，叫可怜，因为男人都会求女人代他生娃！”我说。　　　　
哈哈……哈哈……爹大笑。　　　　
“娘，这种事别说了，谈恋爱本来就是件甜蜜的事，让你这么一说，就把爱情当成欺骗了。再说男人很碍面子的。就是我爹代你洗过脚的事，也不能随便说出来，放在心里回忆回忆挺好的！干嘛要说破他呢？”　　　　
“还是我儿书没白读，会讲话。”娘改了呛。　　　　
“就是嘛！有文化人就跟没文化人不能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井框里。那能看见天有多大呀？说话都难听死了。”　　　　
“爹！这煎饼够你吃一阵子得吧？”我走到他身边用亲热的口吻说。　　　　
“我算过了，一天吃二三张，能吃大半年的！”　　　　
“要是长白毛毛怎么办呢？”娘调侃他一句。　　　　
“今年我把它放在冰箱最低层，看它长不长白毛。去年我放错位置了，放在衡温室里才让它长了白毛毛。”　　　　
“今年要再长毛，瞧老娘怎么收拾你！你就别想再吃了，省得你糟蹋人家三大娘的煎饼和力气。”　　　　
“去年那些长毛毛的煎饼，我也没扔掉，后来我还不是把它吃掉了吗！”　　　　
“你身体棒，能行！长白毛的煎饼你也能吃。告诉你，老头子！这会因你吃长白毛毛的煎饼，再吃出事情来，我不会去打120救命车了，我直接就拨打火葬场的车，省钱，省力，省时间。你那一笔存款，善葬费还用不完。”　　　　
老妈气鼓鼓地走过去，从餐桌下抽出板凳，一屁股坐到老爷子面前说：“你说！想咋的？”　　　　爹看我娘生气了，转过头，对着我说话。　　　　
“告诉你，我年轻时候在家，一顿饭就能干掉三十张煎饼，三斤大蒜，那还是在家不干活时。要是碰上干活，告诉你，我们村庄上的罗大汉一米八五的个，他们三个也不抵我一个人能吃！”　　　　
“能吃有什么用呢？如今社会要能干才行！光能吃不全撑死了？能干才不叫傻蛋。”娘又嫖了他一句。　　　　
“我还不能干，当年我带你从山东来到南京，身上只塞了二十块钱，现在不还是什么都有了吗？”　　　　
“有汽车？　　　　
“俺不喜欢那个玩噫！”　　　
有得住吗？”　　　　
“银行存款有多少？你给我说说？我是你贴身的鉴证人，你吹呀！我什么我都知道！别拿老娘当傻子！”　　　　
老爷子一听，傻笑两下，闭眼，不谈了。　　　　
“俺爹已经很了不起了，生了三个丫头一个仔，全是他的功劳。你看看养的丫头们，那个长得瘦了？”　　　　
“嗯！光靠他一个人能行？你们不早就饿死几个啦？还轮到小三小四活着说话？能吃饱饭？真想得美！”　　　
　每一次我回想父母亲斗嘴这场景，总是有种亏疚感。想想父母亲这么的恩爱，我们做子女的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今年小贵子回老家去没有告诉我，等他把煎饼递到我手上时，他红着眼泪告诉我：　　　　“三大娘死了。这是她儿媳妇摊的煎饼。只有一小袋子，给你爹吃吧。我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回老家去了。”　　　
　我下了车，拎着一小袋子煎饼，冒着雨走进了家门。　　　　
我老爸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回来了很高兴。他站起来接我的包，看见是一小包煎饼：“你在外面买的煎饼？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不吃外面摊的煎饼吗？”　　　　
我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外面摊的煎饼，是小贵子从山东带回来的。”　　　
　父亲望望这么一点煎饼犯疑惑。　　　　
“三大娘死了。”我说。　　　
　父亲立马木然地低下了头，默默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里夹着泪花。手上拎着那一小袋子里的煎饼在颤抖。　　　　
父亲摇着头，含着泪，我知道他心里很难过。　　　　
忽然他手上的煎饼掉到地上了。　　　　
娘老远看着我，伸出无名指竖在嘴上，让我不要说话，不要我打搅父亲思念。　　　
　屋里死一般的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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