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九死一生89章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05-09 10:36:37 / 个人分类: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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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九章 公社礼堂搞彩排 众说纷纭话剧本

                                                            文/侯明明  廖又蓉

     侯明明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走回工作队了。当然,三队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会没有开,大批判的专栏没有出,批邓的标语口号没有写。尽管第二天盖书记登门找他谈话,说离开工作队可惜了,县上将要在工作队积干中转正一批人当干部,机会难得,但他不为所动。邓小平不能批,违心的事不能做,一个人应该有思想,有骨气。不过,这些话不能说出口,只能说,自己年轻,才疏学浅,不能胜任工作队的工作。他向盖书记表态不回工作队后,推荐了本大队六子、万强两个知青,“这两个人比我行,工作队如果缺人手,可以叫他两个来。”

    “工作队,不是大杂烩,是执行党的方针政策,代表上级组织为人民工作的,不是谁想来就能够来的。有些人,削尖了脑袋钻进来都不行。”盖书记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欣赏侯明明的江湖义气。他握着侯明明的手说,如果工作队真正需要人手,可以考虑这两个人。又透露消息说,最近社会上出了一个总理遗嘱,别有用心,正在追查,知青群体是重点。

      这消息,侯明明略知一二,不以为然地说,“总理遗嘱,是上层的事,关知青屁不相干。”话一说,盖书记急了,“哟哟哟!是些啥子话,啥子不相干?这是阶级斗争激烈的表现。阶级敌人跳出来兴风作浪,上面一道道令牌下来,要抓紧破案。”

        这个案子是天字号第一案。后来,案破了,人逮了,案发地点没在四川,是在浙江杭州。炮制总理遗嘱的人,是杭州汽轮机厂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工人,真名叫李君旭,外号蛐蛐儿,一头微卷的头发   ,一米八几的个子。从中央发出紧急电话通知宣布:“总理遗言”是伪造的,是一份蓄谋的“反革命谣言”,要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彻底的追查。国家公安部为此专门发了文件。 追查通知发出不到一周,蛐蛐儿就被公安网入囊中,连同他的亲朋好友一干人,直送北京受审。涉此案关押在北京的蛐蛐儿及其父亲和朋友亲属共七人,都被定性为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现行反革命,判处死刑。刚要执行,四人帮一倒,这七人捡回了性命,后平反。这是后话。

     其实,“总理遗言”并不是是危言耸听。内容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给邓颖超的,很短,全文如下

“小超同志:你我都是共产党员,一起革命五十多年,我相信你一定经受得起。要向蔡大姐学习,要教育孩子当好普通一兵。战友周恩来1975 12 28 。”另一部分较长,也就是轰动全国,几乎被人人抄录的“总理遗言”,全文如下:主席、中央:

  我自第二次手术以来,病情曾有短期稳定。从下半年开始,癌症已经广泛扩散,虽然自觉尚好,但离开见马克思的日子确实不太远了。我想有必要向主席及中央汇报一下近来的一些想法。

  患病期间,主席对我亲切关怀使我十分感动,主席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有主席为我们党和国家掌舵,是全国人民莫大的幸福,也是我莫大的欣慰。这些日子,主席在遵义会议时和我的谈话历历在目,百感交集。不能为主席分担一些工作,我十分难过。为了我们祖国和人民的前途,主席一定要保重。

  洪文同志几年来,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解决问题上,提高都很快,对此我极为高兴,我们党后继有人,洪文同志今后要多抓全面性的问题,处理还要果断,为党多做工作。

  朱德和叶剑英同志年事已高,要锻炼身体,当好主席的参谋,具体分工可以摆脱些,但你们所处的地位仍然是举足轻重的。我们老一辈人,跟主席那么多年了,要以高昂的战斗精神,保持革命晚节。

  小平同志一年来几方面工作都很好,特别是贯彻主席的三项指示抓得比较坚决,这充分证明了主席判断的正确。要保持那么一股劲,要多请示主席,多关心同志,多承担责任。今后小平同志的压力更大,但只要路线正确,什么困难都会克服。

  春桥同志能力强,国务院的工作,小平、春桥要多商量。

  同志们,长期以来的病假,使我有可能回顾自己所走过的路程。在这曲折的道路上,我永远不能忘怀那些在我们前面倒下的先烈,我们是幸存者。1926年我和恽代英同志分别时,他说:“当中国人民都过上幸福生活的时候,我们能活着的人,一定要到死去同志的墓前,去告慰他们,死者会听到我们的声音的。”多少年来,我总想着,用什么来向他们汇报呢?……在此弥留之际,回忆先烈的遗言,对照我国人民的生活条件,我为自己未能多做一些工作而感到内疚……展望本世纪把我国建设成一个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的壮丽前景,我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死对于共产党员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我们把生命交给了人民的事业,而人民的事业是永存的。唯一遗憾的是我再也不能和同志们一起前进,加倍工作,为人民服务了。同志们一定要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一切之上,在毛主席的领导下,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关于我的后事,我向中央请求:

  将我的病情发展告诉全国人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追悼会主席不要参加,会应力求简单,请洪文同志主持,小平同志致悼词。

  骨灰不要保存,撒掉。

  永别了,同志们!
                                                            周恩来1975 12 29

   这个遗嘱,蛐蛐儿向公安人员说,他是在看了周恩来的电影和书籍,特别是听了周恩来在文革中的讲话而揣摩,一个人躲在自家阁楼上,夜深人静一气呵成写成的。动荡的社会还是出人才呀。

    话说回来,盖书记跟侯明明聊了一通总理遗嘱,临走的时候,想了想,又抓他这个知青的丁,说县上来了通知,国庆节要搞农业学大寨文艺调演,层层选拔,最后选到成都,参加省调演。调演就像给搞生产一样,要提前准备。公社组建宣传队和演出的任务,就交给他全权办理,节目由他定,最好是创作,宣传队人员由他在全公社挑选,知青、农民都可以。调人由公社负责,工分由各自的生产队出。“要把演出的事搞好哦,节目就在公社礼堂集中排,排好以后,在各个队为贫下中农巡回演出,然后到县里参加调演,争取参加地区和省的调演,为咱们公社争光。”见侯明明满口应承,书记才放心地走了。

    搞宣传队,侯明明是胸有成竹的,说搞就搞。一方面,他收工回家,熬更守夜,闭门造车,埋头创作话剧剧本和其他小品及歌舞节目。二方面,他向公社书记建议,把全公社的几十个男女知青集中起来,人人参与。粑粑工分要吃,利益均沾嘛。有表演才能的扮演角色登台,没有艺术细胞的打杂拉幕,反正人尽其才。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宣传队旗帜一卷,男女知青纷纷涌向公社礼堂,各人展示才艺,吹拉弹唱。有的女知青还诙谐地唱道:

人家的丈夫,当官拿数数。
知妹的丈夫,年终要倒补。
人家的丈夫,都有楼房住,
知妹的丈夫,光呀嘛光屁股!

      嬉笑打闹中,侯明明躲在戏台一角,眉思苦想创作话剧。话剧是重头,计划占一台演出的三分之二。这个剧怎么编呢?首先是农业学大寨的现实题材,剧要有矛盾、有冲突、有发展、有高潮,给人以思索和激励。他构思,山区某个生产大队围绕发展生产,解决地旱水荒修水渠,这条水渠叫幸福渠。水渠经过大队主任的自留地受阻,为此,在暗藏的阶级敌人调唆下,支书和大队主任产生激烈矛盾和交锋,新与旧,落后与先进,个人和集体的利益张开冲突,最后在毛泽东思想和农业学大寨精神的感召下,在贫下中农的帮助下,支书和大队主任握手言欢,共同对敌,揪出了破坏水渠的阶级敌人,修渠的矛盾得到圆满解决,幸福渠突破自留地,向前延伸,社会主义新农村欣欣向荣,光明一片。这个几幕话剧,取名叫《幸福渠》。

      盖书记坐在办公室藤椅上听了侯明明介绍《幸福渠》的剧情,随手拿起剧本翻阅了几页,连说了几声好后,即叫来秘书,带口信给各个生产队,商调知青参加排演。公社的知青闻风而动,端午节的时候,太阳高照,暑气袭人,50多个男女知青,邀邀约约来到了凉爽的公社礼堂排演节目,个个笑逐颜开,围着侯明明伸出大拇指,七嘴八舌,“有好事想到我们,侯哥落教,讲义气。”、“躲过农忙啦,演戏还有工分补助,到处走,高,实在是高!”、“这么热的天气,在这凉快的礼堂排节目,还有免费的午餐,安逸安逸!侯哥,够朋友。”、“侯哥,英明啊!”

     面对这些欢呼雀跃的知青战友,集宣传队长、编剧、导演、演员一身的侯明明,把写好的剧本拿到公社油印机上翻印了几十份,一一发给大家。并明确分工,自己扮演大队主任。万强板宽腰圆,扮演一身正气的大队支书。六子身材矮小,扮演破坏修渠的阶级敌人。一个姓陈的宜宾女知青扮演朝气蓬勃的团支部书记。一个姓向的成都知青扮演忆苦思甜的老贫农。会拉二胡和板胡的,拉根据剧情设计的诉旧社会苦的背景音乐《二泉映月》,其他的,有的进入角色,没有的,扮演群众。他热炒热卖,到处找一些戏剧理论方面的书来看,要宣传队员们用‘行动分析线'去观察人物,体验角色,分析台词。见大家茫然,他干脆要求大家首先背好台词,然后分段排练,语言和动作尽量生活化。

   “我看了这个剧本,写得好!我们要带着无产阶级感情来排演这个剧本,为贫下中农,为农业学大寨服务。”争取到扮演剧中团支部书记的陈知青,本身就是团田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她身材苗条,齐耳短发,红装素裹,赤着脚,笑吟吟,骄傲地说,自己以前在宜宾读中学,也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反正,团支书跟我有缘”。

     陈知青的名字叫陈泽琴,十八九岁,高中毕业,比侯明明晚下乡一个月。她和侯明明认识,是在公社礼堂。那天是赶场天,一大早,她从生产队到富荣镇赶场路过公社院子,见侯明明在公社礼堂的墙壁上贴专栏,驻足观望一阵后,于是主动上前帮忙,给侯明明递颜色、递纸、递浆糊。自我介绍一番后,就像老熟人一样,聊起了天,“我上学时就喜欢艺术,唱歌、跳舞、画画样样来。读小学,还是毛泽东思想红小兵宣传队的呢,到处演出。”

        “看不出来。”

        “人家不但能唱歌跳舞,还能下腰、撕胯子,反正,身体柔软得很呢!”说着说着,她细腰向后一翻,双掌着地,呈弧形,两只手杆中露出倒立的苹果脸,大眼睛,小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功夫?”
     “有有有,功夫大大的有,哈!看我的怎么样?”

         她腰一 卷 ,翻身轻盈地弹了弹,含笑道,“你来,你来!”

          “来就来!”侯明明把画笔一丢,“看我的!”原地站定,也来了个展示,双手向上平行,单脚一踢,几乎比头高,“怎么样?”

     她撅着嘴,摇摇头,不以为然说道, “雕虫小技,算不了啥。”

        “又看。”音落,侯明明也撅着嘴,把身体往后一翻,双手掌轻轻撑地,肚皮还学着青蛙,对着天空一鼓一鼓。鼓了一会儿,他身体向前一昂,原地双腿一张,“唰——”地撕了个漂亮的胯子,摇晃着脑袋,对微笑的陈泽琴微努努嘴,“怎么样?”

    “看不出来,你的圆腰杆比人家女的腰杆还要柔和,练过功夫的吧?”

    “没有,天生的。”
        
       “哈哈,天生丽质!”

        “用词不当!”

       “天生丽质是形容我们女的,你呀,同志哥,真厉害!”

      “那是当然......”

      搭讪着,你言我语,两人就这样熟悉了。后来,陈泽琴每每到公社开会,或者到富荣赶场及进城,都要到大路边上侯明明的知青屋坐一坐,有时帮他弄饭,洗衣裳,收拾家务,甚至还挖几锄自留地。这次,侯明明剧中的人物团支书,她自告奋勇当上了。

     排练中,团支书陈泽琴受到扮演党支书的万强亲切关照。背诵台词的时候,党支书走近团支书,几乎贴身。编动作或者走台,党支书不离团支书左右。平常有事没事,万强找借口关心陈泽琴,献殷勤,处处围着她转。当了工作队临时工的六子有点看不惯,悄悄提醒侯明明,“朋友之妻不可欺。强娃儿你要注意哦......”

    “注意?说些啥子,老子又没得婆娘。”

    哦,我是说,狗日强娃儿不落教,耍心眼儿。你卖力地找头头,把他龟儿弄到工作队吃耙耙工分,他感谢都不说一声,还恩将仇报,逗起你闹,对陈泽琴不怀好意,要端你的榛子,注意哦!”

   “啥子妻不妻,榛不榛子哦,我是光杆一条,姓陈的又不是我老婆。万强喜欢人家,是他的事,等他追噻。”侯明明很大度,一副无所谓地样子,相反教训道,“六子,排演当前,不要给我挑拨离间,扰乱军心。戏排不好,我要拿你娃儿来试问。”

   仿佛没事, 节目有条不紊地排练着,公社大院整日唱唱咹咹,知青们早出晚归,风雨无阻。
  
     有模有样,有声有色的在公社礼堂排演了半个月后,宣传队员们拿出化妆盒,你帮我。我帮你,互相在脸上打起摩豋红,准备登台彩排了。彩排的时间是傍晚,舞台上的背景是侯明明用18张酒包装纸壳拼起来画的水粉写生《田坝风光》,那云雾缭绕的石碑坳下,梯田层层,草房簇簇,山花浪漫,别有情趣。台中间安放着桌子板凳等道具,从幕内架出来的一根竹子上挂有几串红辣椒、黄包谷,原滋原味。上空亮着几盏百瓦电灯,把舞台照得透亮。看彩排,公社干部和附近一些生产队干部来了,高超带着工作队的人来了,周围一些社员来了,县文化馆的徐馆长带着一个管文艺的姓杨的女干部从城里走几十里山路也赶来了。整个礼堂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两个小时的彩排,知青们饿着肚子,乔装打扮,粉墨登场,充分展示才华,尽心尽力,配合默契,几乎没有出现纰漏。剧情环环相扣,一起一伏,高潮迭起,引起台下一阵阵掌声和笑声。侯明明借来盖书记的蓝帽子、蓝制服穿上,扮演大队主任,咚咚咚地来回走在木板搭的台上,训斥六子扮演的阶级敌人,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这个四类份子胆敢出来搞破坏......”话还没有说完,台下的草鞋、烟杆、小石子接连飞上台,打得缩头缩脑的六子哇哇直叫唤......最后,全剧在侯明明创作的主题歌“举旗抓纲学大寨,田坝山河重安排”和台下观众的赞叹声中缓缓落下帷幕。

      帷幕落下的一刻,侯明明长长舒了口气,紧张的心放松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盖书记、朱副书记、大队朱主任、高超及徐馆长一行人上台来了,召集演职人员现场开短会。 县调演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文化宫徐馆长首先发言,“不虚此行,看了这个话剧,本人深受感动。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推荐的创作节目,没法与《幸福渠》相比。这个剧,无论是艺术和思想,形式和内容,都推得出去。参加县调演,肯定独占鳌头。推到地区去,拿奖没有问题。说不定,推到省,全国也有可能。为了使这个剧千锤百炼,形成精品,更有时代性,建议......”

    “建议剧中要有走资派,这才有现实性,时代感,教育群众,有看头。”高超正襟危坐,一口打断徐馆长的话说,“你看,最近上演的电影《春苗》、《欢腾的小凉河》、《决裂》,哪个没有走资派?”他一脸严肃,自问自答,“走资派还在走!走资派是当前我们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中最大的敌人,最凶恶的敌人,最危险的敌人。四.五天安门反革命事件,触目惊心。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同志们,不能睡大觉,要警惕、警惕再警惕呀!”

大家默不作声,洗耳恭听。高超有些激动,一下站起身来,抬高声音,口若悬河,“文艺作品是阶级斗争的工具,是为阶级斗争服务的。革命文艺要教育群众,鼓舞群众,打击敌人。近来上演的电影中,走资派和阶级敌人联手搞破坏,被人民群众揪出来,大快人心。所以,我建议,《幸福渠》这个剧本要改动,动大手术。人物要‘三突出’,要变动,要重组。一句话,要把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贯穿到剧本的主题。大队支书和大队主任之间,一定要形成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两个人之间,要有一个人是走资派,一个人是新生的革命派,大斗特斗,越斗越闹热,革命派胜利,这个剧就成功了,有看头了。当然,这是我的意见,也是县革委的意见,也是工作队的意见。工作队下来,就是要牢记党的基本路线的宗旨,既要抓革命促生产,还要涉及文艺领域,占领上层建筑,展开对资产阶级和走资派的全面专政。不获全胜,绝不收兵。”

    “高主任也是我们 县文艺调演领导小组副组长,说得好极了!有水平,水平高。高主任,您的指示我们要坚决照办。”文化馆的杨干部向高超点头微微一笑,然后面向众人高声说道,“各位领导,同志们,我建议,把戏剧中的女团支部书记作为新生的革命派,提到一号,正面人物支书作为掉了队又觉醒的,降下来,当女一号的陪衬人物。反派人物大队主任作走资派,还要加点戏,更具隐蔽性、欺骗性、反动性,剧情才激烈,才升华,才动人。”说到这里,她望着对面的侯明明意味深长地说,“作为县调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我是真诚地祝愿这个话剧推到全地区、全省、全国去,为屏山争光。看来,领导们都有这样的意见,剧中人物也只有这样变动,剧才推得走,打得响。”

    “对!对!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很好嘛!”高超此时在兴头上,很严肃,摇着扇子接嘴道,“文艺是匕首,是投枪,是利箭,是杀向走资派的尖锐武器。”

      “文艺就是为贫下中农服务的!”朱主任张开嘴巴,急忙跟着说, “文艺是锄头,是大刀,是钢钎二锤,是杀向走资派、地主阶级的有力武器。我们农二哥的话对不对?”

      “对!大家都说得对!”杨干部附和,尖声尖气,“剧本要按照高主任的指示改,认真改,动大手术。”见侯明明漠然,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武断地说,“为了保质保量调演的节目,这个剧本必须动手术,全剧必须‘三突出’,这是我们调演办的意见。我想,馆长在这里,也同意。刚才,我说的女一号是有道理的。你看,《龙江颂》中的江水英,《杜鹃山》中的柯湘,就连过去歌剧《红岩》的江姐,哪一个不是女的?都是女一号,党的化身,正义的化身,英雄的化身!革命旗手江青同志学毛主席著作学得最好,管我们的文艺,推出了八个革命现代样板戏,同志们要认真去学习,认真去领会。这里,我作个建议,《幸福渠》这个剧,就把团支部书记作为女一号,姓江。阶级敌人姓蒋。大队主任作为走资派,姓刘、姓邓、姓陶都可以......”

    “不干!不干!大队主任不能作为走资派,更不能姓刘、姓邓、姓陶。”朱主任急了,瞪着眼睛,打断杨干部的话,不满地大声嚷道,“我们贫下中农的意见,大队主任应该作为新生力量,革命派。实在不行,反正大队主任也不能当走资派。不然,我们贫下中农不来看演出,要起来造反。”

   “胡扯,打胡乱说!”盖书记听得心里冒火,板起脸呵斥旁边的朱主任,“你插啥子嘴?咹!有啥子资格代表贫下中农?乱弹琴!演戏,你好好儿看,杨老师说剧本的事,你只能听,不要乱球开腔!”

    看哥哥朱主任被盖书记教训得气耸耸嘟着嘴巴,妹妹朱副书记连忙打岔,扭动肥胖的躯体,起身发言道、“侯明明写的剧本好是好,就是差计划生育内容。我呢,分管全公社计划生育工作,在这里,向侯明明同志提个建议,加些内容,剧中的走资派超生,违反计划生育,受到广大贫下中农和革命干部批判......”

        “可以考虑朱副书记的意见,加大阶级斗争力度,还要听取领导和各方面的意见,把剧本百炼成钢,好上加好!”一锤定音,盖书记看看手表,然后挥挥手,走到知青中,心平气和对演职人员说,“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在唱饿龙岗。这里,我代表公社作个小结,剧本要改,就按高主任和调演办同志说的那样改。这个,请小侯同志执行。”

    “放心,书记,我们一定会把剧本修改好,把剧演好!”陈泽琴不失时机表现,主动上前代替侯明明说,“请公社党委放心,我们广大知识青年要作革命的人,演革命的戏,当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好,好,说得好!我要看你们的行动。”盖书记的眼睛对着知青们扫了一遍,沉思片刻,继续说道,“刚才我说的是要把剧本修改好,跟样板戏一样,要千锤百炼。我们的知青们,要充分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一定要把戏演好。就像跟打仗一样,不获全胜,绝不收兵。话再说回来,至于剧中大队主任作为走资派,姓刘、姓邓、姓陶或姓李,公社晓得,取名的事,要开常委会研究,充分发挥民主,同志们举手表决。嗯,在改动的剧本没有拿出来之前,辛苦大家,其他歌舞节目、小品节目照样排,照样演。知青们都知道,这次彩排,好多人都来了,窗口上都扒满了人,还有许多人没有挤进来看,很有意见。我们要满足社员群众的要求,在这几天演出一两场,活跃活跃农村文化生活,让大家过过瘾。”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只听礼堂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和呼救声,大家蜂拥出门,寻声望去,见一队农民抬着一个鲜血长流的人向礼堂旁边的医院赶去。担架后面跟着苦丧着脸的秦医生。人们边走边喊,“救命呀,救命呀!刘医生快来抢救呀,人不得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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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又蓉的个人空间 廖又蓉 发布于2012-05-12 09:49:27
此篇刘医生原型为刘大明,现在宜宾1医院
             第九十章 急救伤员创记录 半夜打赌背诗词

     伤员是公社背后面粉加工房的中年农民,听说是磨面机器出了故障,履带脱飞,击中了他的腰部。秦医生得报,赶去施救,扎了些银针,不见效,着急了,只好喊人把伤员抬到公社医院抢救。伤员抬进诊断室的时候,已口青面黑,气息奄奄。那个姓刘的胖医生匆匆赶来,嘟嘟嚷嚷,“哪个受伤啦?战天斗地看来要有代价,要流血哟!”他是从公社礼堂看了彩排跑出来的,几步跨进医疗室,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伤者,喊了声,“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上手术台!”嘴巴这样说,一边套白大褂,戴消毒手套,一边招呼秦医生等人把伤者抬上手术台,设施抢救。

   “咋个遭得这样凶哟?人恼火哟!当真银针扎得活,我的饭碗儿就要打脱。”刘医生说着,检查了一番伤者的伤势,皱着眉头走到手术室外,对外间的一群护送人员大声喊道,“婆娘来了没的?哪个是他婆娘,婆娘快过来,有事情交代!”见门口一个妇人含着泪水,畏畏缩缩不肯上前,刘医生又喊道,“过来噻!遭了的这个人是不是你老公?是就过来,喊你老公说出私房钱,存折,还有啥子宝贝!不然,人出脱了啥子都找不到......”

     那妇人哭哭啼啼,始终不肯上前,刘医生便吩咐身旁的护士,“幺妹儿,叫伤员家属签字,动手术,划肚皮。”说完,又走回手术台前,对正在低头量血压的秦医生说,“好好看看,人要出脱了,血淌在肚皮头,你看咋个办?”见秦医生耷拉着脸,无语,他划了个手势,果断说,“剖肚皮,输血噻!”

   “输血,输我的血!我的血是好血!”话音落,一只又白又胖手杆,从刘医生的后背伸过来,“贫下中农是我们的阶级兄弟,一定要救活贫下中农,这是党给你们的任务,也是县委工作队给你们的任务。”
   
   “晓得晓得——咹!”刘医生回过头,惊异道,“高主任,高大领导,你咋不经许可就跑到手术室来了?”

“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难道不能来?”

“手术室禁区,闲人免进,你身上有毒......”

“乱说!”

“当真,每一个人身上都有毒,这是医学常识。你大领导应该知道!”

“我知道,全世界除了马恩列斯,还有我们的毛主席,身上没有毒,任何人都有毒!”

“那你这个任何人出去,请!”

“我是来领导,工作队领导一切!”

“高大领导,你来领导,你来做手术,反正,病人感染了你要负责。人死了,我们医生不管。”

   “人死了,弄你姓刘的来试问,你是暗管分子,说话不要吊儿郎当。我要代表县委工作队、公社党委火线督战。”

   “好,好,听你的,我老刘听你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高大领导,你来,跟我们送来了春天般的温暖。党的关怀暖人心!”

   “快输我的血!我的血是好血!革命的血!”

“晓得,你的血还是战斗的血,火热的血。”秦医生忍不住一傍接嘴,作古正经, “好,你是大领导!要发指示,等会儿在外面发,我们要抢救伤员了,分分秒秒,请不要干扰我们的抢救工作,增加我们的思想负担。领导要带头遵守医院规定哟。”说罢,他看傍边的刘医生闷闷不乐,耷拉着脑袋不开腔,于是连扯带推,阴笑阴笑地着把高超一步步推出了室外,“要把人家刘医生训哭了——请出去,出去。高主任,手术室要肃静!肃静!”

     被推出室外的高超,一脸尴尬,徘徊在手术室门外,无可奈何。见傍边有人发笑,指指点点,他装出笑脸下台阶,一副大度而大领导的样子,提高声音,对着室内拿腔拿调,“任务交代了,医生同志们,党信任你们,我要等待着你们胜利的喜讯。”

  “要等你在外边慢慢等!要献血,我们医生晓得喊。”刘医生拉开嗓子回了一句,低头继续检查伤员的伤势。在白炽灯下,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旁的同事说,“内伤这么凶,血肯定淌在肚子头,气都没有啥子了,人恐怕没救了。这个小医院,设施简陋,没有抢救的设备,无影灯都没有一个,唉!咋个抢救?时间不等人,就连验血,输血的时间都搞不赢了,送到县、地区医院,时间更来不及,只有半路上死。我看,因陋就简,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把他的肚皮剖开,肚皮头胀满的血弄来过滤,再输回他的身上。只有这样,或许有救,看行不行?”

   “行、行!刘医生,刘老师,你是大医院下来的,听你的,一切听你的。你作主,你要咋个做就咋个做,只要把人医好。我这个姓秦的新毛头,当好你的下手,领略你的医术,精湛医术。”

    一番话过后,声音停止了,手术室内空气沉闷,一会儿只听瓷盘内手术器械叮当作响。室外,高超扯起鸡公嗓中,询问起了伤者的家属,那个村妇,“你们是啥子成分?地主还是贫农?”当他听说对方是贫农时,脸上露出微笑,安慰道,“我已经给医生打了招呼,一定要把你们的亲人救活。你们的亲人就是我们的亲人,贫下中农是我们的骨肉兄弟、阶级兄弟嘛!县委工作队、公社党委想着你们,关心着你们。请你们相信党,相信工作队!”

     陈泽琴撸着袖子,也走过来说,“高主任,我们时刻听从党的召唤,里面手术室要血,我们女知青随时献血。”

   “还有我们男知青的。”万强跟在陈泽琴的身后,亮出胳膊,接口说,“我们的心在跳跃,我们的鲜血在沸腾,我们要为抢救伤员作贡献。”

   “有啥子表白头,去你的,跟着我屁股后头干啥子?”陈泽琴回头盯了万强一眼,不满地嘀咕,“讨厌!”上前走两步,对着门边裸着上身的侯明明一瞥,“你的衣裳呢?身上穿的灰布中山装呢?”

   “中山装是给宋秘书借的,道具衣裳。演完戏,还给人家了。白天天热,我是打了个光胴胴来,当当山顶洞人。还有啥子话要说?”

    “吃了火药,说话打棒棒。嗳,我是说你们男知青,男知青要带头献血哦!”

   “听你这个团支书的吩咐,放心,献血,我们跑不了。只要血型相配,献个三、五百毫升,一千毫升又咋个嘛。”侯明明挥着胳膊提劲,心安理得地说,“不过,献了血,要休息得好,领导让生产队给我们放几天假,好好生生休息几天哦!”

    “对噻,人家到医院献了血,医生都要开假条休息几天。”

    “听说献了血,有补助。”

    “献了血要吃鸡蛋,鸡蛋是补血的。”

  “我们的血,最好,浓浓的。不像有些卖血的,清汤寡水,献血前,还喝盐巴水。”静静地坐在医院门外台阶上的一排男女知青,在夜风中聊着天,等待着医院输血的通知。

   “你们知识青年都是好样的。彩排了,辛苦了,天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等着跟贫下中农献血。你们知青和贫下中农心连心。”表扬了一番坐在门外的知青,高超见医院门口站立的陈泽琴从自身的挎包里拿出件单衣,披在侯明明肩上,于是走过去,像是打趣像是关心地说,“当真要广阔天地练红心,扎根山区一辈子。我说你们知青小鬼呀,在乡头耍朋友,结了婚就不容易出来啰!”

   “领导犯主观主义错误,放经验主义错误,见风就是雨,要不得要不得,该弄来批判。”陈泽琴白了高超一眼,利嘴利舌,“领导同志,请听我说,我们这是革命战友,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

  “对,对!”侯明明附和,引用毛主席的话,“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 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你们一唱一和,一个戴帽子,一个背语录,矛头对着我。哼!敢对着我的人,今天找到了,好,好!”高超干笑,一手撑腰部,一手指着侯明明,挑战道,“听人说,你的背功好,你的毛主席语录学得好!来,今天我两个背一背毛主席诗词,看哪个背得多。”

    “背得多又怎么样,打什么赌?”见高超笑而不答,侯明明问道,“打赌才有兴趣,高主任,你输了,咋个说?”

    “革命队伍里不兴打赌。”高超歪着头,沉吟了一下,悻悻说道,“这样吧,为了提高兴趣,输了还是带点惩罚,喝冷水。”

    “喝冷水就喝五大碗!”

    “不行,这样子要胀破肚皮,太多了!”

    “喝五碗冷水不行,那就干脆喝酒!”

   “喝酒?不不不!听说去年招兵的时候,在这公社,为了一个知青当兵,你跟你们大队主任赌酒,差点赌出了人命案。那个姓朱的主任喝多了,睡了三天三夜,没起到床。赌酒,不来不来不来。”

    “喝水不来,喝酒不敢来,那么赌其它的。谁输了,谁就在这坝子头学猪爬三圈或者学狗叫几声。你看人家打牌打输了,有些都这样,调动情绪嘛。”侯明明中气十足,激将道,“哪个不晓得你高主任毛主席的书读得多,诗词背得多,以前还当过学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不多说了,我再喊一声,高主任,你敢不敢跟我一起来?算了,你只要敢来,你输了,啥子都不做,我输了,学狗叫。”

  “你这不平等,践踏游戏规则,太小看我这个主任了!告诉你,侯大娃儿,我头上的官帽,是紧跟毛主席,学毛主席著作学来的。好,不说了,来就来!”高超 说罢,提起精神,嘀咕道,“我肯信,背毛主席诗词,还背不赢你这个侯娃儿,嘿嘿!谁当裁判?”

   陈泽琴自告奋勇,一口应承,“我来!”

   “裁判要公正哟,那我先开张哦!”说罢,侯明明抢先,一字不漏,背起了毛主席诗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1931.春)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瓒。
    二十万军重入赣,
    风烟滚滚来天半。
    唤起工农千百万,
    同心干,
    不周山下红旗乱。

   侯明明的背诵声刚停,高超的背诵声一字一句响起来了:《沁园春 长沙  》 一九二五年   
  
独立寒秋 湘江北去 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 百舸争流 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候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

   高超的声音一停,侯明明的朗诵声即响:《渔家傲 反第二次大“围剿”》(1931夏)

             白云山头云欲立,
    白云山下呼声急,
    枯木朽株齐努力。
    枪林逼,
    飞将军自重霄入。
    七百里驱十五日,
    赣水苍茫闽山碧,
    横扫千军如卷席。
    有人泣,
    为营步步嗟何及!

  声音刚落,高超的声音又响:《念奴娇 鸟儿问答》 (1965)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
  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
  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
  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
  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
  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等高超的声音一停,侯明明的声音骤响:《七律 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1949.04)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侯明明音停,高超又接着背:《 八连颂 》*一九六三年八月一日   
  
好八连 天下传 为什么 意志坚 为人民 几十年
拒腐蚀 永不沾 因此叫 好八连 解放军 要学习
全军民 要自立 不怕压 不怕迫 不怕刀 不怕戟
不怕鬼 不怕魅 不怕帝 不怕贼 奇儿女 如松柏
上参天 傲霜雪 纪律好 如坚壁 军事好 如霹雳
政治好 称第一 思想好 能分析 分析好 大有益
益在哪 团结力 军民团结如一人 试看天下谁能敌
   
   背完,高超得意洋洋地说,“这首诗,很多人都不知道,我背出来了,怎么样?”
  
“啥子怎么样?再听我的。”侯明明继续背道:《四言诗 祭黄帝陵 》*一九三七年四月五日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四月五日,苏维埃政府主席毛泽东,人民抗日红军总司令朱德,敬遣代表林祖涵,以鲜花时果之仪致祭于中华民族之始祖轩辕黄帝之陵,而致词曰: 赫赫始祖 吾华肇造 胃衍祀锦 岳峨河浩
聪明睿智 光披遐荒 建此伟业 雄立东方
世变沧桑 中更蹉跌 越数千年 强邻蔑德
琉台不守 三韩为墟 辽海燕冀 汉奸何多
以地事敌 敌欲岂足 人执笞绳 我为奴辱
懿维我祖 命世之英 涿鹿奋战 区宇以宁
岂其苗裔 不武如斯 泱泱大国 让其沦胥
东等不才 剑屦俱奋 万里崎岖 为国效命
频年苦斗 备历险夷 匈奴未灭 何以为家
各党各界 团结坚固 不论军民 不分贫富
民族阵线 救国良方 四万万众 坚决抵抗
民主共和 改革内政 亿兆一心 战则必胜
还我河山 卫我国权 此物此志 永矢勿谖
经武整军 昭告列祖 实鉴临之 皇天后土
尚飨

   两人你背我诵,互相呼应,一起一伏。毛主席的几十首诗词不知不觉背完,高超一时语塞,侯明明又从容地连背两首:《五律 挽戴安澜将军 》*一九四二年     
  
外侮需人御 将军赋采薇 师称机械化 勇夺虎罴城
浴血东瓜守 驱倭棠吉归 沙场竟殒命 壮志也无违
  
《六言诗 致彭德怀同志 》*一九三五年十月   
  
山高路远坑深 大军纵横驰奔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

   侯明明声音一落,高超大叫起来,“这两首诗不行,一首歌颂国民党将军的,一首歌颂右倾机会主义头子彭德怀的,不行!”

  “咋个不行?不管歌颂谁,反正是毛主席写的,反正是毛主席的诗。”侯明明心里一阵激动,毫不含糊抓住高超的话柄,“说不行?啊、啊、啊!高大主任,毛主席写的诗,你说不行,反不反动?高主任,你这个无产阶级革命派是咋个读毛主席书的,咋个当上官的?我这个革命群众,我这个挖地农民要试问你了!”

   “要给我上政治课了?我姓高的洗耳恭听。”

    “你承认自己说错了就算了......”

   “我有啥子错?我堂堂的县团级干部,在你们小知青面前有啥子错?不过背几首诗嘛,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嘛......”

   “好!你承认了!”侯明明哈哈大笑,一下打断高超的话,又抓住了话柄,”承认就消毒。”

    “有啥子承认头,有啥子毒来消?是不是要给我戴帽子嘛?告诉你,侯大娃儿,我都是给人戴帽子的人。我说别人好就好,我说别人坏就坏。屏山几百里,哪个敢不买我的帐?哼!小毛头,想钻我的空子,休想!我肯信,在小河沟里能翻大船?”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毛主席说,犯了错误,就要改,改正了就是好同志。”侯明明见高超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高大主任,你不承认错,承认输都可以,输了无非就是学下猪爬,或者学狗叫几声嘛!”

  “话不能这样说,侯明明。人家高主任年纪比你大,工作劳累了一天,没有得到休息。话说忙了,出了点格,要原谅。”陈泽琴见两人较起劲来,急忙打圆场,老练地说,“其实,人家高主任晓得这些诗,完全背得下来。不背,是谦虚,发扬风格。这点,你侯明明应该懂得。人家高主任是有意让你这个知青,目的是为了调动你更加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性。更加多背毛主席诗词。算了,高主任不想输,学狗叫,学猪爬,免了免了。”

    “本人一号特赦令,饶高超一次,学狗叫,学猪爬,免了,钦此!”

     “免啥子?我没有错,也没有输。只不过少背了两首主席诗嘛。我们领导干部以身作则,说话算数。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要使你们知青感动。我做给你们看,叫给你们听——汪汪汪,汪汪汪——好啦好啦,不要扯了,一起都不要扯了!”

   “对了对了,这才是言而有信。”侯明明感觉赢了,心里高兴,嘴张大笑,“哈哈哈——!”

   “嗨嗨嗨!”陈泽琴跟着笑起来,笑得出了眼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帮人说着,笑着,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医生疲倦地出来,边脱沾满血迹的白大褂,边对高超说,“领导还不休息,还在这里在督战?嗨!人活过来了,反正不得死了!不要弄我来试问了!”

    秦医生鱼贯而出,对诊断室屋角的伤员家属说,“住院治疗,观察一段时间。”说着,大踏步走到高超面前,头一昂,得意地说,“在这设备简陋的破房子里,居然创造了人间奇迹!用伤员满肚子血,过滤回收来救伤员的命,这在医学文献上还没有记载......”

   “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这是毛主席革命卫生路线的伟大胜利!”高超打断秦医生的话,兴奋地对伤员家属说,“刚才我对你们说的嘛,你们是贫下中农,我是党的干部,我和你们都是阶级兄弟,心连心。我说,伤员一定会得到救治的。我的话何如?”

    “不知咋个称呼你呐,同志?你的话说得好啊!说得对啊!对呀!”村妇走上前,一个劲向高超作揖,“感谢你呀!同志,你是我们的热心人,就像跟焦裕禄一样。你是我们的好领导!”

    “不要说这些,我是人民的勤务员,应该做的。”

    “那谢谢你啦!你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陪着我们,安慰我们,咋个感谢你呐!”

    “要感谢,就首先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是毛主席、共产党救了你们!”高超握着村妇的手,一字一句说,“毛主席、共产党才是你们的大恩人,是贫下中农的大恩人。”说到这里,他转头对一身疲惫的刘医生说,“你也辛苦了!今天领教了你的医术,高明!我要向卫生局建议,调你到县医院去发挥更大的作用,为更多的人民群众救死扶伤。”

   “这才是领导说的话!不是吹牛,我这两刷子自己清楚,除了我姓刘的,在这山疙瘩头,哪个敢拿刀子来破肚皮,再把肚皮头淌满的血回流过去救命。这在大医院都没有听到说,医学文献上查不到。”

  “好好好,这都要归功于党,归功于毛主席,归功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卫生路线。”高超严肃地说,“刘医生,我再给你一个任务,政治任务,明天你爬上山,到五队去看看不晓得同志的娃儿,这个娃儿六七岁了,气力蛮大,就是智力不行,对任何人都喊爸爸。稍不注意就溜出家,找不到人。上次我专程上山,去看完我们的不晓得同志,见他这个娃儿可怜,被家里人用麻绳捆着,关在猪圈里,害怕跑。你去给这个娃儿好好检查一下,看能不能医好。”

   “我姓刘的简直成万金油了,听领导吩咐。”

  “一招鲜,吃遍天嘛!为贫下中农服务,是医生的天职,呵呵!”高超打着哈哈,看了看手表,“哦哟,时间不早了,大家不要说了,大家累了,该休息了。”说罢,背起双手回住处了。

   侯明明也走了,其他知青也跟着走了。踏着淡淡的月光,一行人有的打着手电,有的打着火槁,有的提着马灯,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田坎上。万强打着手电,为陈泽琴照路,关心地说,“你还要走十多里山路,我送你。”

    “走走走,哪个要你送,笑话!我自己有脚杆。”陈泽琴停住步子,瞪了万强一眼,“不要缠着我好不好?”于是站在田坎上不走了。见万强讨了个没趣,晃着手电,独自走远了,她才挪动脚步,慢慢向前走去。

    夜行的人中,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了:

         天也高来地也高,
         要请小妹绣荷包。
         天惶惶、地惶惶,
         要请小妹来帮忙。
         你绣荷包用绸缎,
         荷包绣好送情郎.....

   悠悠的山歌声中,走在前边人群的陈泽琴,左顾右盼,不知什么原因,脚步缓慢,渐渐落后了,一个踉跄,断后的侯明明眼明手快,一下把她扶住。她顺势倒在了侯明明的怀抱里......

        天上暗淡,月儿害羞地躲进了云层。


[ 本帖最后由 廖又蓉 于 2012-5-12 09: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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