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条顿的追悼会(短篇小说)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5-12-02 10:19:22 / 个人分类: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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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跟我说查理.条顿死了,就在昨天夜里二十三时二十五分零六秒一个灵魂停止了他的呼吸。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不仅仅是对他生前的那些朋友,甚至对社会各界的人,以至于对像我这样的陌生人,查理.条顿的死都是昏暗。今天的各家报刊的头条都是这个惊人的恶耗。它们正聚积着无数的文字向众人报告这个巨人的死,这个巨人的一生。即使众人对查理.条顿的一生已经了如指掌,没有一个读者会为再一次阅读他的生平感到厌倦,相反那里有充分的让人感动的事迹,让人尊重的品质。某一天,人们会有滋有味地躺在床上品读他的一生,因为读查理.条顿似乎也是在品味另一种可能的人生。
    以前我早就听说了查理.条顿这个人,只是没有亲见,即使像我们这样的社会青年也充满了对长者的崇敬。查理.条顿老人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的报纸总是在报导有关他的个人情况,比如他居住的条件如何,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进入了哪一家的医院,哪一个病房,他的责任医生是谁,有多少年从医经验。这些都是我们关心的,虽然有时我们想这种关心是不是有些空泛,我们并没有对老人做任何实际的工作,只是从文字上了解到老人的这些情况,并且记在心里。而且我们也清楚报导可能有失真的地方,万一老人的病情比实际的更遭怎么办?所以有时我们更相信查理.条顿的一些朋友口头所说的。这些人与查理.条顿有较深的交情,他们也很愿意与别人谈论老人的生活就仿佛是在谈论他们自己一样,他们总是自豪的。但老人的朋友几乎都是一些名流,社会各领域的上层人物。老人几乎被这些人包围了,有时我们不禁生了嫉妒之心,这样好的一位老人离我们这些下层人太遥远了。即使我们想亲近他也只有通过报纸,但有时我们也为老人感到不公和悲哀,他几乎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给束缚起来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离我们有多远。
    只是他的死已经不再是他个人的事件,也不仅仅是那层上流社会的事,是所有人的事。关于查理.条顿的追悼会如何举办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人们普遍认为这个追悼会应该公开面向全社会,但是出于对人群太多可能引起骚乱等事件的考虑,上层社会认为这次追悼会应该不断地缩小规模,只限于那些查理.条顿生前的亲友。他们的想法是合情合理的,因为查理.条顿的死正值三伏天,若把追悼会的规模搞大,让所有人都能一睹老人最后一眼,那么老人的尸体必然会腐烂发臭,整个会场都是不适合有人的。可是更多人想瞻仰老人的要求也不容忽视。最后的决定是勉强公允的,让查理.条顿的亲友和社会各层的人派代表来参加追悼会。这些代表其实就是各层的领导,而世界上最幸运的是我居然被选中去参加这次重要的追悼会。私地里说一声我甚至有些兴奋,按理说查理.条顿去世,我应该悲痛万分才是,可是一想到我终于在自己生前能亲见老人一面,我就压抑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可是我还得如实说,其实我被选中全是天意,因为我不过是一个低级职员,我的顶头上司此时正在国外的一个观光团里在世界各地忙于演说,于是他就叫我顶替他去,还特地嘱咐我衣着一定要像样些,因为我是代表他,代表单位。
    追悼会是在城市的东郊举行的,那里其实并不是查理.条顿的居所。说实在的,我们很少有人知道查理.条顿具体居住在什么地方,即使是那些上层人也只有一部人知道他的详细住址。有人说是在城中心,有人说是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甚至有人说查理.条顿根本就不居住在我们的城里,而且那些经常与老人打交道的人也说老人的住址是经常更换的,扑朔迷离,也许他就居住在我们之中。我们清楚之所以有这么多种说法都是出于对老人的方便考虑,否则人们会常去打扰老人。据说在老人六十大寿那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三个青年不顾一切翻墙进入老人的家中,他们就是想看一下老人倒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幸亏当局考虑得周到,及时在老人的院子里布置了许多便衣的执勤人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万一这三个青年拍下老人的相传到社会上去,那将会使老人真相大白。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对这样的青年的行为可以理解但并不支持,所以三个青年应该遭到严惩,他们应该到监狱里去反省他们的不良行为。其实不光是查理.条顿老人的住址是躲躲藏藏的,连老人的相貌也隐晦得很。自从那个事件后,为了预防突发事件,当局出于安全的考虑就给老人带上了一个面具,即使热血青年再多,也不会影响老人的正常存在。所以有人说:
    "查理.条顿其实就隐藏在我们之间。"
    "查理.条顿可能就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他甚至在假装和我们讨论有关查理.条顿这个人,其实他自己就是查理.条顿。"
    "因此不能说查理.条顿离我们遥远,或许他近到可以和我们重叠。"
    出乎当局意外的是他们这一隔离法收到了如此好的效果,既保护了查理.条顿又使人们感到满意,他们都天真地认为自己总是和查理.条顿生活在一起了。甚至有些人大言不惭地宣布自己就是查理.条顿,这种狂妄之徒是应该遭鄙视的,但当局纵容了他们的狂妄。由于以上这些恍忽迷离的猜想,人们就愈是想见真正的查理.条顿这个人了。即使他死了,人们也想去见一眼那具尸体,至少可以看一下他是不是某个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抑或还可能是自己呢。
    当我走入会场时,我感觉这个追悼会似乎是在海底进行的,被众人沉重的心情覆盖着。两个人给我搜身,安检同样严格。所有便衣警察都是背对会场的,我敢说他们谁也没有亲见过查理.条顿。会场里比较安静,这可能跟选址有关,同时人的气息比较淡,而死亡的气息比较浓。会场里常坐的人并不是很多,只有查理.条顿的亲人和极少几个执友。来悼念的人都是匆匆而来,行了礼后就必须赶紧离开,能不来的就尽量不要来。我也站在长长的悼念人群中,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悲伤,相反我十分兴奋自己总算有几乎见到查理.条顿了。但有些人禁不住哭出了声音,这些哭声使查理.条顿的亲人也忍不住嚎啕起来。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他的亲人,每个人都有些面熟,我突然想起来了在《谎言》这部大片中我见过他们,我还记得当时和女友看片子的情形,她感动得扑到我怀里哭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至少抽泣了。他们真是不错的演员。但让我还有些迷茫的是,男主人翁是不是查理.条顿这个人呢?片子里查理.条顿一直没有现身,但他是存在的,要不他怎么使他妻子受孕呢!而且还生下两个孩子。但也可能查理.条顿根本不是片子中的人,他也许根本不是一个演员。这突然的一闪念使我浮想联翩,原来我一直不知道查理.条顿倒底是做什么的。幸亏人们没有向我提问,否则我将为我的无知付出巨大的代价,我想我必须在向他的亲人表示哀悼前搞清楚这个问题。于是我从哀悼的队伍中退出又插到更靠后的队伍中去。我低说声地问我前边的人:
    "查理.条顿很小便出名了的。"
    "他十三岁便写下了伟大的诗篇。"那人很自豪地说,仿佛是他写的。
    "还有更多优秀的作品,这个伟大的诗人。"我又故意说。
    "诗人?不,他只是十三岁写了诗。他导演了不朽之作《谎言》这才是他的不朽性。"
    我为自己的愚蠢无话可说,因为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如此感动的一部影片的导演是谁都,更不能原谅的是此人是查理.条顿。
    "是我们伟大的导师自编自导的。而且有根有据,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的先驱作品,当然也是一部发挥到极致的荒诞主义作品,连现实都被彻底颠覆了,可在地面上生活的人--像你这等人,唉!无法理解!"男人显然对我有指责,在他看来我这种不了解查理.条顿的人也许根本不应被叫作人。不,我得离开这个队伍,我必须去打听到更多关于查理.条顿这个人更多的事迹,否则我这一行将一无所获而且给我自己丢人。我所选坐的位置有几个黑衣人坐在旁边,我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谈话,今天我相信所有人谈的都是悲痛。
    "他曾救过五千个落水儿童,我就是其中之一。"一个男人掩面,边抽泣边说"是他的精神力量感染了我,使我生活至今。"
    "他曾将面包分给五千个无家可归的报童,并教给它们真理,后来它们就跟着他走,我也是报童之一。"另一个男人说到。
    让我惊诧的是这些事件我一个也不知道,我不明白查理.条顿倒底是一个诗人,一个导演还是一个救世主。不问还好,一听我就越发迷茫了。也许每个人心中的查理.条顿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心中的他就是一个迷。我又混入哀悼队伍中,但这次许多人用憎恨的眼光看我,因为我似乎想要了解的太多。我身后有人用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住我的腰板,我疑那是刀。他推着我一直往前行,当我站到查理.条顿的尸体前时,那里有几块幕布遮蔽着,什么也看不见。在幕布里一定躺着查理.条顿的尸体,能感受到那里传来死亡的味道。在被风吹动的幕布下方一双袜子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我意识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双袜子。但我觉得奇怪,上路了是要脱掉袜子还是要穿上袜子。而且为何用布将查理.条顿的尸体遮挡起来,别人不愿意看,是因为他们见过查理.条顿,可是我压根没见过。我趁那人推我之际,故意摔倒在地上,我从幕布下看过去。人群似乎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所有人都似乎不能原谅我的失态,在这样庄重严肃的时刻怎么能摔倒。可是若我不摔倒,我将遗憾一辈子,我将永远不知道查理.条顿是谁。在向他的家人表示哀悼时,我只是紧紧地握住他女儿的手。我不知为什么,似乎我们之间早种下爱情的种,我一下子就感到一种爱的巨大冲动。她匆匆地塞给我一张纸条,一直暖暖的,放在我的手里。而我身后的男人一直推着我出了会场,这是人生中难得的一次体验。
    原来查理.条顿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所有的都是人们按一个自然人来编造的,查理.条顿只是一个纯属虚构的人。以致整个包括查理.条顿的妻子,女儿,他的伟大事迹,他的作品全是人们说出来的。我们只是在经验这样一个自己杜撰出来的人。我倒下瞬间看到的是无,那个美丽姑娘的纸条是:
    查理.条顿只是个谎言,而我们已经被编织在这个谎言中,快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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