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城山雲中一鶴唳華亭，廢帝梓宮歸晉陵。靖難奪門知隔世，抱鵝道士換黃庭。二帝龍骨見遺草澤間，鶴歸華表望家山。瓦全玉碎同辭廟，馬角生時二帝還。新天方夜譚傳花擊鼓走黃羊，不盡降幡出戍牆。更起流沙鳴載覆，苦無泥馬渡康王。飲酒歌國釀官油沽萬緡，樓船海角易蒙塵。驚傳漠北殷龍戰，先至議堂飲一巡。強拆號子藍衣劍履及蒸黎，東郡已平復向西。陋室銘焉標聖代，隋堤畢竟勝蘇堤。讀杜牧渾無牧笛逐樵歌，售後湖山對笠蓑。何用杏花村外指，猜枚聲裡覺官多。盛世繪九轉丹成予取求，瘦豬魚貫雜肥牛。貞觀之治堯之世，斛斗量沙更唱籌。琴劍篇玉...

一九八三年春，我登上赴北京的十六次特快列車，如候鳥一般北返，與妻兒團聚，實在想不到車廂上竟有“奇遇”。夜行列車駛離廣州的萬家燈火，我便與硬臥車廂其他旅伴禮節性寒暄。驀地，我渾身神經抽緊，瞳孔在眼鏡玻璃片後面急劇收縮——死而復生的毛澤東，居然和我們坐在同一節硬臥車廂裏！我怔了好一陣，便搭話，三言兩語就轉入正題：“你長得太像毛澤東了！”那人於是笑，好像早就在等著我的驚嘆。在他的人生旅程裏，這般情節的小品不知要重復多少次。聊開來才曉得他是廣州一家大型企業的供銷幹部，操國語，瞧著他那副肥碩的毛式身胚，就不似廣東人。一問之下，卻也...

其一游俠東行復到秦，萬千葵籽未逢春。夜來秉燭推敲處，錦衛頻槌月下門。其二汝罵傾朝竊國侯，請君入甕品同羞。是真狂士常浮白，信否禰衡亦竊鉤。其三聖朝風化罪重婚，紅拂當時竟夜奔。何事朱門多妾侍，有虯髯客正沉吟。其四未到錦城先請茶，旗亭飯醉燉蹄花。當壚摯母清明淚，春老頹垣飛暮鴉。註：艾君川震紀錄片《老媽蹄花》，取自成都川菜小館店名。[ 本帖最后由 孔捷生 于 2011-4-16 21:47 编辑 ]...

其一春事紛繁恨隔籬，東風如刃裂春池。一泓春水寒於刃，裁卻春花弄影姿。其二磧西雲外一聲雞，戈甲巡城疾馬蹄。十里春風無遁所，飄殘桃李不成蹊。其三信韁肥馬踏青時，試取吳鉤去醜枝。聞道血漿堪入藥，歸來淨手復彈絲。其四仙樂催花發上林，五陵年少自知音。時人曰殺天應赦，今夕伯牙可碎琴。其五梁山早屬祝家莊，羽檄猶飛白虎堂。惟魯聚文齊聚俠，盲詞村鼓涉興亡。其六車同軌日敕封侯，知有驛丞獻莫愁。爭說茅山龍缩地，緹騎卻掩綠珠樓。（寫於２０１１年春）[ 本帖最后由 孔捷生 于 2011-4-4 22:02 编辑 ]...

去国多年，我对国内的新潮语汇已有陌生之感，例如“漂”字，近年颇常见，望文思义，似乎有点飘泊的意思。是否作此解，我也不甚了然，不过借来概括自己生命的年轮，却很贴切。若要寻根，我的生命根系应与“水”有缘，我出生的那座城市，被一条大江横贯，帆蓬、水鸟和湿润的江风，至今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穿行。十五岁那年，我便离家远行，那算是人生的第一个驿站了。彼处水更多，河涌纵横，水气迷蒙，每日出工放工走不完的桥，难怪乡农训斥黄口小儿，多用此句：“我行桥也多过你行路！”那是西江流域的一处水乡，我在那里当知青，彼时已觉离家很远，真是少年不识“远”滋味，人生长途，还未知尚有行...

贈友海星長句未堪短句裁，榴花已落菊花開。稻粱謀定一簪雪，翰墨揮餘半頁苔。滄海問年驚語盡，古槐托夢寄魂來。西窗舊雨萍蹤事，話到無聲第幾杯。（寫於1996年，友人羅海星已於2010年病逝）贈友行健濯足濯纓皆此灘，雞聲曾到夜郎南。空懸舞榭一帘夢，未得浮生半日閑。雁字幾行來彼岸，野人廿載遁靈山。只今市隱從心欲，再試洪爐換骨丹。（寫於2010年元月四日）贈友心武每逢今日豈無句，始信離魂別有天。遁世忘庚聽水逝，結繩抒痛擁薪眠。君簪白髮三千丈，我拭青冥廿一年。縱渡仙河猶擊楫，焉知墳樹可飛綿。（寫於2010年。心武生日為六月四日）[ 本帖最后...

八四年春，我與汪曾祺、林斤瀾、劉心武同游巴蜀，一路遊歷川中名勝，至重慶下船，进入這段行程的壓軸高潮——從長江上游穿三峽而下。三峽風光果然奇瑰而且雄闊，兩岸猿聲是聼不到了，但江天一綫，青山如壁，亂石穿空，驚濤裂岸，我們這一葉行舟顛簸其間，宛如融入了千百年前詩人們一再吟誦過的意境。於是乎，汪曾祺大發思古之幽情，賦起詩來。恰巧我也有此同好，十四五嵗時就附在舊體詩的軀殼上亂作塗鴉，自是隨寫隨丟，孰料廿四嵗那年寫出大麻煩來了——一九七六年，舉國天低雲暗，民情聳動已逾臨界點。我藉周恩來去世之際，一氣寫下十多首詩詞，其实都于格律不通，却多有憤...

——紀念赴海南40週年懷遠不見滄溟一髮青，鳥飛疑逾兩年程。纏籐似我終為客，疊嶂如屏舊結營。舉火去尋蕉下鹿，涉河來食野之苹。鼻簫聲裏啼山鬼，夜半香茅舞白纓。（註：鼻簫，用鼻吹奏的黎族樂器）台風妖氛夜掩指崖巔，瓊峽風前絕渡船。雲上敗鱗龍戰野，嶺間狂瀑樹搖天。鬥餘倦卒憎號角，劫後空山飛杜鵑。歲歲聞韶忘肉味，惟從禁火盜殘編。山祭四壁號猿連戍笳，雨林煙瘴射含沙。有番榴樹石生果，無故侯田木結瓜。追四十年猶在目，行三萬里孰為家。廢營鴉落青春塚，一斬鄉思付劍麻。客居投林始識少年愁，今值天涼好個秋。...

（聞渝侯領唱紅歌、撰紅短信、設紅色電視頻道、首創以紅色經典治療精神病。猶記魯肅言：鳳雛龐統非百里之才也。）其一：一麾出守傾城高詠勢如何，徙鱷賢章豈在多。莫謂豪門蔭虎子，寧輸地利兌人和。故侯應愧出師表，我馬聽馳落鳳坡。逕取魏延斜谷道，偃旗披雪渡黃河。其二：禮樂教坊禮樂教而時習之，桑間濮上共塤篪。巴山已靖巴人曲，心病還須心藥醫。百里郡城非鳳邑，五朝基業繫麟兒。紅歌未落虞歌起，幾處夷王哭逝騅。註：一麾出守指京官出任地方官，詳解見成語“一麾出守”。（寫於２０１１年春）...

無題故都尋夢幾徘徊，去後劉郎樹不栽。斧鉞真能成霸業，雲旗又使過樓台。萬千燐火簇今夜，六十年華寄古槐。國有迷魂招未得，遺民怕見六軍來。邊詞洗馬冰河路幾彎，韶關更在雁關南。和田種玉盈朱戶，蘆管吹悲滿雪山。不見煙波羅布泊，忽聞血雨白狼灘。刀郎唱徹胡天月，氊帳已無庫爾班。注：刀郎，漢人歌手，娶維人妻。世說來龍漫說九重霞，玉璽知曾傳幾家。閱事還從世以外，感時卻在天之涯。城誇不夜金吾禁，月近中秋鴉雀嘩。讖緯原非隨制誥，民謠淘盡恒河沙。塞下唐蕃無覓會盟亭，黃卷青燈轉法鈴。百二秦關弛鐵甲，十年羌笛哭文成。雕鳴廢寺知狸...

感事草檄當時勢已非，誰人瀝血上王旂。未從市隱潭龍卧，豈信秋窮塞馬歸。拍遍危欄星晦暗，坐枯殘局事依稀。廿年呵壁向天問，蠟炬成灰化蝶飛。鄉書釣老五湖舟底魚，金風度雁到鄉書。蠶肥勞問採桑未，禾熟寧知徵地無。玉兔絕憐牛喘月，石壕猶駭吏鳴車。一何苦復一何怒，狀表前年入帝都。註：杜甫《石壕吏》“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翰林南郭竽笙喧雅齋，薰香拜座對三槐。賦應聖駕臨時獻，樹本劉郎去後栽。斯疾斯人曰樂也，吾民吾土聞韶哉。青袍白馬重簾捲，報有軒昂國士來。註：周朝宮廷植有槐樹三株，三公之位面對三槐，見《周禮．秋官．朝士》：“...

遙祭華叔　　　　百年如箭響雕弓，誰鑄民權祭乃翁。　　燧石鱗傷因取火，麥芒垂地待生風。　　滄波有寄皆朝北，濁水無由不向東。　　悵失潯陽題柱筆，忽聽黃雀唱蟠松。　　　　註：華叔兩段遺言，一是魯迅之句：“石在，火種是不會絕的。”二是引用《聖經》約翰福音，落地而死的麥粒，方會結出許多麥子。（寫於2011年1月）華叔八十壽辰　　　　皮囊恥問百年蔘，望斷中原痼疾深。　　幾許浮塵風貫袖，本來無物月懸襟。　　樑間苦膽和薪臥，筆底游龍向壁吟。　　莫謂荊途窮碧海，應知精衛不投林。　　　　（寫於2010年元宵節）...

東土之東風雲變易繞周遭，敢為窮藩惜羽毛？求劍何妨舟逆水，燒衣亦共子同袍。膝前阿斗廢耶立，天下梟雄君與操。唇齒邊庭多戰骨，空埋龍血在深壕。茉莉花朔漠晚禱連戍笳，西潮半勺只蒸沙。胡楊堪繫胡駝驥，二月偏開五月花。人面不知何處去，獅身猶剩片雲遮。試觀明夜磧堆上，新月如鉤照别家。寫於2011年早春

讀史歌哭遠隨滄海流，秦時餘燼漢時秋。朔雲遼宋連金宋，人傑曹劉追項劉。我到新亭成逐客，星垂古渡照橫舟。不堪酒後燈前卷，一讀乾坤日夜浮。傳燈斧聲燭影待承祧，不在綸巾在紫貂。虎相描餘疑類犬，蕭規過後復隨曹。楚宮花草腰爭細，社鼠城狐髻競高。萬表青詞紛遝至，簪纓攬鏡試黃袍。註：斧聲燭影，見《宋史.太祖本紀》，為皇位傳承之疑案。失題望裏山河對客愁，城焚玉石幾經秋。風生虎嵗龍蛇窟，霧失五城十二樓。碩鼠盈倉爭暖穴，蒲桃一斛牧涼州。淮王雞犬喧前夜，宗廟誰人說楚囚。註：五城十二樓，古代傳説神仙居所，見《史記.孝武本紀》。一斛涼州，見《...

無題仙窟忘懷信有之，市曹瀝血至今疑。雙春閏月逢牛歲，初夏忌辰殤子時。偶見灰蛾投蠟炬，憐無紅萼出蓮池。誰家路祭城西夜，一問行人三不知。註：忘懷洞，見奧威爾《一九八四》辭歲慣看煙花逐嵗除，西京又是一年居。已寒草木聽風緊，未讀詩書過眼疏。三尺蒙塵壁上劍，何人抱膝雪中廬。曾經滄海難為淚，剜目東門伍子胥。望鄉蹈海魯連不帝秦，青衫猶是舊風塵。鄉心托夢逐年遠，積雪盈頭隔日新。去撚孤燈呵凍墨，來斟杯水向車薪。文章合在閑中老，落寞神州幾故人。讀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逐鹿亡羊嗟路歧，大江東去逝如斯。...

立憲炎言託幼君，御爐香待十年薰。爭知紫闕宜藏璽，誰向秋風勸徙薪。錦瑟宮絃翻羽調，牙旗左袒到前軍。浣溪曾照東鄰女，又遣蘆花笑效顰。(寫于2011年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