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重诗质 形式不拘

   

赵辉诗集《关山月》序 丁芒

 

余致力于中国诗歌总体的发展，提倡新旧诗体接轨、融合，开创现代新体诗歌的道路，并将理论探索与实践试验相结合，已阅二十载，理论上完成了《当代诗词学》体系的建构，实践上创建了“自由曲”新体。我的努力虽得到诗坛不少有识之士的认同，十多年来踵起者纷纷，而且越来越多，终因惰性传统观念之深固，诗词改革很难深化，更不可能一时间掀起大潮。从全局看，还只处于量变阶段，而且还得延续相当长的时间，可以说，诗词改革、建立中国诗歌新的主流诗体，是一场“持久战”，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我年已八旬，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其量变因素的逐渐增加，看到向质变的临界点愈来愈近，亦足引以自慰了。因此每有志于斯、钻研于斯、实践于斯的学者、诗人叩我寒门，我总以“空谷闻跫”的心情，跃然而起，热烈地拥抱他们。

 

赵辉就是叩门者之一，经过几次通信交流，他将生平所作诗，选编成一集，并写了几篇文章，阐其诗观，集名《关山月》，嘱我为序。

 

读完全集后，我有几点突出的印象，值得一书。

 

赵辉的诗观是正确的，其基础理论就是：诗是时代的灵魂，文化的精髓；诗人属于历史长河，属于人民大众；诗品因人而异，风格即人，人品决定诗品；决定诗之优劣的根本标准在于读者是否理解和接受；诗词必须改革以适应当代；改革就是发展，发展是硬道理，等等。（详见集中《对诗的几个方面的粗浅认识》一文）一个年方四十、写诗不久的青年，对诗的理解和对诗的前景的认识能达到如此深度，很不容易，当今旧体诗坛中青年诗人涌现不少，从诗观的深刻性、前进性来说，赵辉应许为皎皎者。

 

基于诗观，赵辉的诗作呈现如下一些艺术特色：

 

一、他很注意诗意诗味的自然透出。举例来说《彭阳春》是写他所在的宁夏彭阳县人们的建设精神的，他以春风喻彭阳精神。

 

春风入东山，
千唤不回头。
一路风流事，
杏花满山沟。

 

全诗用象征手法，把概念（精神）变成一种形象物，把百般千样的建设事项，凝缩在进山种树一事上，把植树造林的时间感和成就感，用末二句全部概括体现出来。廖廖二十字，代替了报告文学的千言万语，却又意味盎然，豪气冲天，耐人咀嚼，激人奋发。这就是诗，这才是诗。

 

二、表现角度巧妙。举其《久遇心上人》为例：

 

吾向西山风向东，
心随风去到石村。
牡丹还是当年树，
春风依旧少时同。

 

走向西山，心却随风去了东方的石村，起句就不俗，却又人人能领会。那牡丹——心上人当还如树婷婷玉立，风貌依然与少年时相同。后两句是猜测，是记忆，是祈愿，可见感念之深。除题目外，没有说清究竟，也没有写出一个“爱”字、“情”字、“恋”字，而作者的情感却在这种翩翩遐想的语言中浓浓地浮漾，却又朦朦胧胧，耐人寻味。

 

三、意象建构警出。赵辉的诗极少概念化、口号化，多以形象物来表情达意，也就是建构意象，有些意象建构还特别警出。例如《无题》之二：

 

朔风穿谷百草寒，
东风新雨生又还。
晚霞若肯化作梯，
云路直上亦可攀。

 

此诗究竟谈什么？作者未肯指实，让读者去猜，去附会。他只为读者建构了“附会”的平台，这就是他建构了警出的意象。你想想山谷中百草，被朔风一吹便衰亡了，被春雨一淋又生还了。假如我能借晚霞作梯，直上云霄，我便可以驱逐朔风，多降春雨。以整体的象征、比喻，建构意象：（晚霞作梯，直上云霄，是其“凌云壮志”的象征意象），很明显地表达了他的理念。晚霞作梯是全诗的关键性意象，因为非常具体、实在，人人可见、可思、能解。因此感到非常警出。

 

四、尾句韵味绵长。赵辉集中也有写得平淡如水的诗，但有的诗因尾句下得好，便使全诗韵味顿出。例如其《途经王洼借宿遇雪》：

 

借宿王洼一村落，
农家庭院少瓦房。
夜半寒炕无睡意，
户外如昼正飞雪。

 

前三句纯是叙事，并且写得平淡无奇，但末句一出，全诗顿活，读者从末句似乎突然领略到诗人的心理境界。这和卢纶的“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一诗尾句的阅读效果是相似的。

 

以上举例只是为了说明问题，集子中还有一些类似的诗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我认为赵辉懂诗，有诗感，善于运用象征、暗示、含蓄、朦胧等手法来传达诗意，强化韵味，有的还运用得很成功。这比当代旧体诗坛大量的只知推敲格律而不知真正的诗为何物的诗人，委实要高明许多。然而，我却可断言，赵辉的诗不会受到他们的认可。除开上述艺术表现方法，主要是不合格律，就会被认为“硬伤”，而偏偏赵辉又爱用格律森严的五、七齐言的律绝形式写诗。

 

赵辉自言他是以“合则为格律，不合则自然为新古”这一法则来写诗的。依我看来，突破格律是诗词改革的必然。在当代，在向新体诗歌发展的时候，没有必要再加固这森严的格律堡垒。但连我这写了一生诗并且力主改革的人，最近接到一篇专门批评我一组诗何处何处不合格律的文章，我只好苦笑。赵辉此集一出，会受到不少批评，可想而知，赵辉大可不必介意，不过，我还是要嘱咐赵辉：

 

一、在诗的内容方面，继续发挥你的优势，继续努力写富有诗质的真正的诗，不要左顾右盼，同时，要多读多写，要强化自己的文学基本素养。

 

二、在形式方面，要注意语言的纯净化，加强口语化，注意语序、语流的顺畅，力避陈词烂调和古奥生涩。不必墨守五言七言、四句八句的律绝体式，以免误解，也便于放开手脚，解放自己，走向更大的自由，这样也可以相对减少一些误解，自己也可以放开手脚创建新体。还希望努力提高语言素养，多从生活中吸收口语精华，使以后的作品进一步突出民族化、大众化、现代化。

                                                 
                                    
                                      二00四年八月三十日南京苦丁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