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非马先生 《我们需要诗的中层阶级》想到的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3-02 19:12:14 / 个人分类:思绪碎片

 

 

 

非马先生说诗坛需要一个中层阶级,其实写诗的人没有几个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杜甫的诗中把自己的生活写得很苦似的,那多半有些艺术的夸张,恐怕比普通群众究竟要好若干倍,而且他那有名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名句,顾随先生也认为夸张得有些不通,他说肉可以臭,酒岂有臭的道理。诗人大多爱叫穷,那是因为想得到的太多。日本兼好法师说过:“人生不得不营求者,一食,二衣,三居住。人生大事不过此三者。不饥,不寒,不为风雨所侵,闲静度日,即为安乐。但人皆不免有病,故医药也不可忽。三者以上,加药成四。凡不能得此四事者为贫,四事无缺则为富,四事之外更有所营求者为贪。”

非马先生又说“新诗要唱和的话不但不会办不到,而且绰有余裕”,我十分赞同。给我印象深的一是北岛写了一首《一切》,舒婷和了一首《这也是一切》;二是19388月,胡适给周作人写了一首8行的白话诗,周给胡回了一首16行的白话诗,文字和感情看起来都很平淡,但只要了解当时的历史,就为藏在文字背后的不便言说的复杂情绪感动。直到胡适晚年,也仍然常读周的文章,并认为二十世纪的新散文,值得反复读的只有周一人。他们那一代人的行为,在今天看来有太多的秘,比如周氏兄弟为何要绝交,为何绝交后那么多年在文字上仍然互相支持?何为鲁迅死前一直读周作人的文章,周作人死前一直读鲁迅的文章?在我看来周氏兄弟的成就要高于苏轼兄弟。周作人对妇女问题、儿童问题和人情物理的论述,在中国是前不见古人,至今也是后不见来者的,所以鲁迅与斯诺谈话时把周作人排在散文家的第一位;鲁迅的成就众人皆知,20世纪的杂文,我以为鲁迅第一,钱玄同第二,20世纪的小说,我还是认为鲁迅第一,第二是谁我不知道,因为我读的小说少,至于那部《中国小说史略》,也是独步学术界,罕有匹敌。我曾引了一首周作人的绝句作为我的个性签名:“少小东南学放牛,水边林下任嬉游,廿年关进书房里,欲看天光不自由。”我是喜欢周氏那种小时放牛、长大读书的境界,我却是前二十年放牛,后二十年仍然放牛,也许这一生就只能是放牛,而且还写了几句放牛诗:“一头公牛一头母牛一头小牛/在河边慢慢的吃草散步/没有主人,没有鞭子”(写于89年)。所以我就羡慕非马先生,走了那么多地方,读了那么多书,写了译了那么多诗。艾略特说过,一个诗人拥有读者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时代都拥有一定数量的读者,这证明这个诗人的诗是能够传世的,艾略特的诗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非马先生的诗我想也大致差不多。

也不知严力先生还寓居美国否?如果非马先生遇见他,请代我向他问声好,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已将我忘记。我们同游太湖时,他亲手写给我《一行》杂志的地址,可我至今也没投过一次稿,实在对不起。我一直认为我那些三脚猫似的歪诗,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土地就变得毫无价值。这让我想起了同在美国的北岛先生。当年老木编了一部《新诗潮诗集》,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未名湖丛书编委会编,好像是内部发行,我托读北大的老乡弄了一套,收到书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住院,读了北岛先生的诗,非常震撼,从没想到诗可以那样写,感觉病减了不少,以前我读王安石,他说读书可以治病,我半信半疑,这次经历让我相信了古人是不像我们今人爱说假话的。现在回头看当年的朦胧诗,只不过是言为心声、不唱赞歌而已,现在的朦胧诗才是真正的朦胧,朦胧得只有自己懂。可惜北岛先生在89年被迫出国后写的诗我就看不懂了。也许是离开扎根的故土,诗歌的根断了,诗歌就枯了,也许是离开了繁杂的故土,诗就变得纯粹了,而我们依然是繁杂的心情,所以理解不了。我常想,一个诗人前二十年的生活之地,会成为一个诗人生命中须臾也不离开的精神家园,入籍英国的艾略特的诗始终有美国的背景,入籍美国的布罗茨基的诗始终有俄罗斯的背景,生活在异国的北岛先生的诗中国背景好像过淡了。我们为北岛先生惋惜,一是惋惜他不得不离开故国,二是惋惜他好像至今还不能自由进出国门,三是惋惜他的诗不能再震撼人了。89年确实是一个不一般的年份,上半年知识界异常活跃,下半年就集体失语了,都成了识时务的俊杰,只有两个人发出了声音,一个是钟叔河,他写的那段话我已引了两次,事不过三,不妨再引一次:“做载道之文已深觉厌倦,为言志之作又缺乏心情,唯以此遣有涯之生尔。昔牟陌人跋《蜂衙小记》引昌黎诗云:尔雅注虫鱼,定非磊落人。予历经坎坷,夏日秋风,意气消磨,形神俱疲,又何能磊落,又何能作磊落人耶?”另一位是当时正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的伊沙,他写了一首诗叫《占卜大师赵秀儿》,其中说:“赵秀儿堵在我们门口/高喊:千万千万/今天甭出门/我们不听话/结果人头落地赛西瓜/……四年的才子/付诸一泡尿”。虽然伊沙的一些诗观我不赞成,但这首诗我是佩服的,这首诗收在他的诗集《饿死诗人》中,我猜他是指精神的饿吧,一个诗人不去寻找精神的食粮,精神是会饿死的。后来有一段时间伊沙好像对中国足球很感兴趣,不知现在雅兴可有减少,不过球场上千万别吼声太大,为又臭又黑的中国足球吼破了嗓子不值,而且中国足协也不报销医药费。

非马先生还说“许多标榜前卫或后现代的年轻诗人,他们不但唾弃中国的传统,也忽视西方的传统,天真地以为只要截取西方某个时期里的某一个流派,便能在它上面筑造起中国的新诗。”这话虽不中听,却绝对是真理。鲁迅那一代人中混得较差的读书人孔乙己,还知道“回”字有四种写法,李锐那一代人中混得较差的读书人还能“抓到一把鸡巴毛”。李锐的原意是挖苦写文章不着边际的,说“鸡巴没抓到,只抓到一把鸡巴毛”。反观我们呢?明明是只抓到一根鸡巴毛,偏偏要说自己抓到了一根大大的鸡巴。也许绅士淑女们认为李锐先生的话太粗了些,方悄是个放牛的粗人,反倒认为李锐先生的话是大俗近于大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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