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坛毕加索——赵阳
自选诗一组——
写在前言
骄傲是种美德!谦虚者实际是骨子里的骄傲者,是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采取的一种手段;而骄傲者恰恰相反,他以极端的方式逼自己陷入绝境,在沙漠里写出的作品更有生命力,获得开花的过程更加艰难;这是一种对文字的敬畏朝觐态度,骄傲者是真正的文字谦卑者。
《毕加索》
毕加索十岁时在打基础
画鸡蛋画石膏像画得栩栩如生
(你十岁时会吃荷包蛋
骨折时才和石膏密不可分)
毕加索二十岁时触摸蓝色
喝苦艾酒
长手指支着下巴壳像个思想者
(你二十岁时已经开始革新
跟在先锋派屁股后面捡到一根柴薪)
毕加索三十岁时棱角分明
他激动他肆无忌惮因为他行
(你三十岁时还围绕着那根柴禾
在上面雕刻着别人已重复千万遍的创新)
毕加索四十岁,他古典
他立体他野兽他变态他无所不包无所不能
(你四十岁时只配骂骂他得以解闷)
他五十岁,他制作版画
(你五十岁时只配骂骂他得以解闷)
他六十岁,他的鸽子飞遍五洲四海
(你六十岁时只配骂骂他得以解闷)
他七十岁,他正在雕刻
(你七十岁时不骂了,因为死了)
他八十岁,他捏陶土
(你怀揣着一团泥土,早已睡熟)
他九十岁,他仍爱女人,他对她说一声
给我画笔!让我再画你一张不朽的肖像
赵阳 于2005-11-7作
花园
桶里的福尔马林溶液已被稀释
它的气味穿过走道,径直来到花园
山茶花、白玉兰依次排开
病号服们错落有致地
开在鱼池边,啊,温室里的大岩桐
危重病房内那个七八十岁的男人
昏迷中忽然张大了嘴
他用手巾托住他的下巴
血从他的七窍内汩汩涌出
拔掉输气管,用三块白布将其扎牢
熟练程度犹如我外婆生前包扎粽子
推车在积着水的停尸房里停下
轱辘锈得险些抽不开门
从窗口眺望一下蔚蓝的天
飘过的洁白的云
扭转身时洁白的裹尸布
他带来消毒灯、蔚蓝的一次性床垫
带来风扇鼓足干劲地吹
一小时后,一个女人躺了上去,嚷着
要吃苹果。邻床的那一位心脏病
正送给其爱人最后一缕拥抱
他走出病房,听见胸科病房内
发出杀猪般的喊叫,外科大夫正起劲地缝着
炸开口的口子,熟练程度肯定如我妻子
缝我那床被褥。在那个过道口
一位堕胎大出血的年轻女子已死去两小时
脸,由白转黄,象上了一层蜡
就象此刻花园里正在凋谢的腊梅花
赵阳 于2005-3-24作
猫圆其说
我唤缪斯时只唤昵称
缪,我唤你时捋了捋猫须
我在实践中打翻了便盆
我的沙子撒满一地,缪
我捉逃窜中的老鼠
那些灵感的鼠辈看到我时簌簌发抖
我没吃过它们
我只是将它们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让鼠洞永远空洞
我的爪下永远拥挤
缪,我猫眼看人
看一个人的世界悲欢离合
看伪善的如何将伪恶打入冷宫
看听话的乖乖猫怎样被搂进怀里
看织网人苦苦地硬将生人变作熟人
缪,我有九命
一命用来抵去别的一命
一命用来革新
一命在传统的伞下缩回露在外的尾
一命从高处落下时改变我的心
一命一鸣惊人
一命一命呜呼
一命死不瞑目
一命死而无憾
一命死而复生
赵阳 于2005-10-27作
《卡夫卡的妹妹》
他的妹妹死于纳粹集中营
在这之前:她们嫁人和吃小点心
在卡夫卡的墓穴周围延伸出
她们单独的草坪、座椅
和一张缺席者的位置
而战争迫在眉睫
围绕家人她们供奉出呼吸
乘坐有轨电车到达她们愿意分布的范围
如果时间和金钱足够
她们会踏足远游
带上他哥哥的遗作,有时翻一翻
她们在不可视的范围里做梦
醒来熨烫波希米亚的裙子
掺杂着捷克、犹太、德意志
以及奥匈帝国残余的语言势力
或者像吉普赛人
戏弄命运的塔罗牌
履带粉碎了体面的镜子。她们
跟此刻的我一样
可以随便怀念哪个随便逝去的人
随便去哪个市场挑选来随便的水果
她们对齐纽扣和纽扣孔
为了能齐刷刷地解开或扣紧生活的内容
仿佛风中的窗帘昭然若揭
这是一大堆尸体带给人们的头发
这是衣服的高山带给后人的纤维
她们消失于存在的微小之中
在这之前:我也是泰然处之
我把手伸向她们之后的你们
(你们衣冠楚楚面带微笑)
跟你们一一握手告别
赵阳 于2013.2.22作
老片回顾:早春二月
早春,铺面尚未打开
石桥上有油伞晃着
小提琴赶着五四青年的黑褶裙
陶岚的衣领高竖
手里卷着什么
肖涧秋在船头让风吹起围脖
长衫挲挲
手里的橘子暖融融的
小镇是只木盆,来,歇脚
泡个脚吧
二月的柳芽发了
在镇小学任教的涧秋去看望朋友的遗孀文嫂
文嫂的孩子怯生生地
大眼睛躲在身后
小镇有正楷似的毛笔字
是悬在门楼上的
行草一样的涧秋和陶岚
相爱了
涧秋常去探望隶书那样的文嫂
她一撇一捺都失了骨架
而涧秋要剑走偏锋
为拯救
欲与文嫂结婚
匾砸下来砸乱了涧秋的步伐了
匾
却直接把文嫂砸死了
小镇静悄悄的
除了酒楼里的窃窃私语
除了陶岚犟着脖子生气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涧秋捏扁了橘子走了
走罢走罢
到时代的洪流中去
多压抑的小镇!陶岚追出去
越过石桥
前头就是涧秋的渡口了
赵阳 于2011年12月6日作
畅月十四行
6
终有一日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双脚板结,乳房也僵化
我将剪下你的一缕枯发
对照着之前的秀发,一统珍藏。
用枯发和秀发结成辫子,它像
昼夜交错的黄昏之光泻下
你曾经的刘海遮过泪花
又用一脉相承的枯发散在脸庞。
友,我将盘踞在你的发辫上
似一条黑白相间的蛇与生死纠缠
吐着信子、探寻人生的真相。
我将睡向你孤单的墓床
解开辫子,散在你的骨架边
以我无声的陪伴,陪在你身旁。
赵阳 于2011年11月27日至30作
《未来城市》
从第127层的套房里醒来,这是最后一觉
呆会儿搬场公司的人要来
我的家将迁居到西楼的地下五层去
在那儿田园风光美丽:巨大的换气机
会把最贴近地面上的空气带了进来。
楼道里卡丁车来来往往
交巡警闪来躲去。警车拉响警笛——
绕着螺旋体的城墙外围高速公路呼啸而过
“我后天要出差”我对我那来世的妻说
“赵阳兄”,她踮起脚搂着我,“我已知道,
但那里很远:要换乘好几部电梯
要搭乘空中缆车,(要注意伤风感冒:
听说那城市里有块玻璃坏了,到现在未装
官僚主义太厉害了)。你要保重。”
我涕泪横流!出差前先去商场购物
出来后到边上的快餐店啃上几口激素鸡
有了精力再径自回公司:乘38楼电车
到南楼殡仪馆下车。(你在那儿上班?)
那里的寂静难以想象:死人进来——
进入压缩机——出来是一块压缩饼干。
“经理,我我我,我的我的出差经费……”
然后趁时间尚早,乘直达电梯直上云霄(顶层)
在玻璃罩内洗个日光浴;再就近到医院配点药
出来,看到楼道上熙熙攘攘,繁华的商店开在两旁
拉门迎宾著着短袖衣的女孩,为我拉开门——
她的左臂因为长年累月地站在左侧拉门
导致她的左条臂粗来右条臂细
行道树种在花盆里,小鸟象挂灯笼那般放在笼子里。
回到家里,我多么厌倦,我把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
“你该洗洗头了。”她嗔怪地说,“噢,刚才物业来过了
我们已欠了三个月的房租了。没有热水
没有燃气,宝贝,我们仅仅靠着电……”
靠着电来写诗?对,明天我还有一天!
我要那着我的手稿去寻出版社
我们的楼下就有一家。“但是,我想离开”
她抬起头,望着我。我扭过身去想望望窗外
哦所谓的窗是一幅宏大的图画。揭开那幅画当真
有一扇窗:一个破洞:从那里传来机器日夜隆隆的吼叫
数不清的污水管,排气管,排线管,减压阀,锅炉
绞在一起。只要一次停电,它便瘫痪。
但在瘫痪之前,我又拨打了一次电话——
我们还得搬家,是的,搬出城市,立刻
我们忘了来时从第几个入口进来
但出口只有一个——
从那里出去的全是渣滓厌世者和百无一用的诗人!
赵阳 于2005-1-19作
最新回复
在这之前,我对它如此熟悉
几乎到了忘却的边缘
当它与它的同伴嗑响瓜子的时候
带给我的不仅仅是两瓣壳
现在好了,它逐渐地消失
先摇摆——像手扶墙壁的醉汉
摸回到了床,躺下
周围清醒着的牙齿带给它异物感
消失,腾出的空地暂时无物替代
可微笑仍将继续,暴露遗址
过不多久,一颗模型将代表原型
但它没有记忆,不能记住生命中的初吻
那时镜子将再次惊讶,为我再次
抵御了岁月的侵袭——把往昔找回
衰老的舌头舔舔洁新的假牙
像接触一件陌生的器皿
石子赵阳 于2014.5.21作
(你怀揣着一团泥土,早已睡熟)
他九十岁,他仍爱女人,他对她说一声
给我画笔!让我再画你一张不朽的肖像
好诗,总是别具一格!
诗人天生就是要出类拔萃!
QUOTE:
——曾一兄,我刚才还在恶人谷诗歌群里跟诗友们谈到四川,发表了个人观点的一段话:1,作为诗歌阵地前沿的四川,莽汉主义、非非主义曾引领风骚。看看现在,大家伙也就这么几颗人头了,没了领头羊。2,文化底蕴丰厚的地方,内陆情节就是最好的题材……我觉得,流派都会流走,但好诗会留下.即使留不下来也没有什么,诗人写诗过程中,诗己经给予他安心的回报.
至于领头羊,还是没有的好,因为诗人没必要成群结队, 结党可营私,却不能产生真正的诗人,
诗人或者自生自灭,或者独立长成参天大树,成为山峰的都是孤独的人.另外,诗写题材的选择不一定全由诗人作主,有时是题材选择了诗人.
因我是个自由主义者和个人主义者,观点中不无偏差,望赵君海涵!
QUOTE:
受用的一席话,及时雨,我记住了。谢谢曾一兄的教诲~一直单枪匹马,形只影单,孤独如兰波或魏尔伦那般,忽然想动摇。不过我记住兄长的话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