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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坛毕加索——赵阳

赵阳 发表于: 2017-6-18 09:08 来源: 今天

诗坛毕加索——赵阳

自选诗一组——
写在前言

骄傲是种美德!谦虚者实际是骨子里的骄傲者,是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采取的一种手段;而骄傲者恰恰相反,他以极端的方式逼自己陷入绝境,在沙漠里写出的作品更有生命力,获得开花的过程更加艰难;这是一种对文字的敬畏朝觐态度,骄傲者是真正的文字谦卑者。


《毕加索》

毕加索十岁时在打基础
画鸡蛋画石膏像画得栩栩如生
(你十岁时会吃荷包蛋
骨折时才和石膏密不可分)
毕加索二十岁时触摸蓝色
喝苦艾酒
长手指支着下巴壳像个思想者
(你二十岁时已经开始革新
跟在先锋派屁股后面捡到一根柴薪)
毕加索三十岁时棱角分明
他激动他肆无忌惮因为他行
(你三十岁时还围绕着那根柴禾
在上面雕刻着别人已重复千万遍的创新)
毕加索四十岁,他古典
他立体他野兽他变态他无所不包无所不能
(你四十岁时只配骂骂他得以解闷)
他五十岁,他制作版画
(你五十岁时只配骂骂他得以解闷)
他六十岁,他的鸽子飞遍五洲四海
(你六十岁时只配骂骂他得以解闷)
他七十岁,他正在雕刻
(你七十岁时不骂了,因为死了)
他八十岁,他捏陶土
(你怀揣着一团泥土,早已睡熟)
他九十岁,他仍爱女人,他对她说一声
给我画笔!让我再画你一张不朽的肖像

赵阳 于2005-11-7作




                    花园

桶里的福尔马林溶液已被稀释
它的气味穿过走道,径直来到花园
山茶花、白玉兰依次排开
病号服们错落有致地
开在鱼池边,啊,温室里的大岩桐

危重病房内那个七八十岁的男人
昏迷中忽然张大了嘴
他用手巾托住他的下巴
血从他的七窍内汩汩涌出
拔掉输气管,用三块白布将其扎牢
熟练程度犹如我外婆生前包扎粽子

推车在积着水的停尸房里停下
轱辘锈得险些抽不开门
从窗口眺望一下蔚蓝的天
飘过的洁白的云
扭转身时洁白的裹尸布

他带来消毒灯、蔚蓝的一次性床垫
带来风扇鼓足干劲地吹
一小时后,一个女人躺了上去,嚷着
要吃苹果。邻床的那一位心脏病
正送给其爱人最后一缕拥抱

他走出病房,听见胸科病房内
发出杀猪般的喊叫,外科大夫正起劲地缝着
炸开口的口子,熟练程度肯定如我妻子
缝我那床被褥。在那个过道口
一位堕胎大出血的年轻女子已死去两小时
脸,由白转黄,象上了一层蜡
就象此刻花园里正在凋谢的腊梅花

          赵阳  于2005-3-24作


猫圆其说

我唤缪斯时只唤昵称
缪,我唤你时捋了捋猫须
我在实践中打翻了便盆
我的沙子撒满一地,缪

我捉逃窜中的老鼠
那些灵感的鼠辈看到我时簌簌发抖
我没吃过它们
我只是将它们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让鼠洞永远空洞
我的爪下永远拥挤

缪,我猫眼看人
看一个人的世界悲欢离合
看伪善的如何将伪恶打入冷宫
看听话的乖乖猫怎样被搂进怀里
看织网人苦苦地硬将生人变作熟人

缪,我有九命
一命用来抵去别的一命
一命用来革新
一命在传统的伞下缩回露在外的尾
一命从高处落下时改变我的心

一命一鸣惊人
一命一命呜呼
一命死不瞑目
一命死而无憾
一命死而复生

赵阳 于2005-10-27作





《卡夫卡的妹妹》

他的妹妹死于纳粹集中营
在这之前:她们嫁人和吃小点心
在卡夫卡的墓穴周围延伸出
她们单独的草坪、座椅
和一张缺席者的位置
而战争迫在眉睫

围绕家人她们供奉出呼吸
乘坐有轨电车到达她们愿意分布的范围
如果时间和金钱足够
她们会踏足远游
带上他哥哥的遗作,有时翻一翻

她们在不可视的范围里做梦
醒来熨烫波希米亚的裙子
掺杂着捷克、犹太、德意志
以及奥匈帝国残余的语言势力
或者像吉普赛人
戏弄命运的塔罗牌

履带粉碎了体面的镜子。她们
跟此刻的我一样
可以随便怀念哪个随便逝去的人
随便去哪个市场挑选来随便的水果
她们对齐纽扣和纽扣孔
为了能齐刷刷地解开或扣紧生活的内容
仿佛风中的窗帘昭然若揭

这是一大堆尸体带给人们的头发
这是衣服的高山带给后人的纤维
她们消失于存在的微小之中
在这之前:我也是泰然处之
我把手伸向她们之后的你们
(你们衣冠楚楚面带微笑)
跟你们一一握手告别

赵阳   于2013.2.22作


老片回顾:早春二月


早春,铺面尚未打开
石桥上有油伞晃着
小提琴赶着五四青年的黑褶裙
陶岚的衣领高竖
手里卷着什么

肖涧秋在船头让风吹起围脖
长衫挲挲
手里的橘子暖融融的
小镇是只木盆,来,歇脚
泡个脚吧

二月的柳芽发了
在镇小学任教的涧秋去看望朋友的遗孀文嫂
文嫂的孩子怯生生地
大眼睛躲在身后

小镇有正楷似的毛笔字
是悬在门楼上的
行草一样的涧秋和陶岚
相爱了
涧秋常去探望隶书那样的文嫂
她一撇一捺都失了骨架
而涧秋要剑走偏锋
为拯救
欲与文嫂结婚

匾砸下来砸乱了涧秋的步伐了

却直接把文嫂砸死了
小镇静悄悄的
除了酒楼里的窃窃私语
除了陶岚犟着脖子生气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涧秋捏扁了橘子走了
走罢走罢
到时代的洪流中去
多压抑的小镇!陶岚追出去
越过石桥
前头就是涧秋的渡口了

           赵阳  于2011年12月6日作




畅月十四行


6

终有一日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双脚板结,乳房也僵化
我将剪下你的一缕枯发
对照着之前的秀发,一统珍藏。

用枯发和秀发结成辫子,它像
昼夜交错的黄昏之光泻下
你曾经的刘海遮过泪花
又用一脉相承的枯发散在脸庞。

友,我将盘踞在你的发辫上
似一条黑白相间的蛇与生死纠缠
吐着信子、探寻人生的真相。

我将睡向你孤单的墓床
解开辫子,散在你的骨架边
以我无声的陪伴,陪在你身旁。

  赵阳  于2011年11月27日至30作


《未来城市》

从第127层的套房里醒来,这是最后一觉
呆会儿搬场公司的人要来
我的家将迁居到西楼的地下五层去
在那儿田园风光美丽:巨大的换气机
会把最贴近地面上的空气带了进来。
楼道里卡丁车来来往往
交巡警闪来躲去。警车拉响警笛——
绕着螺旋体的城墙外围高速公路呼啸而过
“我后天要出差”我对我那来世的妻说
“赵阳兄”,她踮起脚搂着我,“我已知道,
但那里很远:要换乘好几部电梯
要搭乘空中缆车,(要注意伤风感冒:
听说那城市里有块玻璃坏了,到现在未装
官僚主义太厉害了)。你要保重。”
我涕泪横流!出差前先去商场购物
出来后到边上的快餐店啃上几口激素鸡
有了精力再径自回公司:乘38楼电车
到南楼殡仪馆下车。(你在那儿上班?)
那里的寂静难以想象:死人进来——
进入压缩机——出来是一块压缩饼干。
“经理,我我我,我的我的出差经费……”
然后趁时间尚早,乘直达电梯直上云霄(顶层)
在玻璃罩内洗个日光浴;再就近到医院配点药
出来,看到楼道上熙熙攘攘,繁华的商店开在两旁
拉门迎宾著着短袖衣的女孩,为我拉开门——
她的左臂因为长年累月地站在左侧拉门
导致她的左条臂粗来右条臂细
行道树种在花盆里,小鸟象挂灯笼那般放在笼子里。
回到家里,我多么厌倦,我把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
“你该洗洗头了。”她嗔怪地说,“噢,刚才物业来过了
我们已欠了三个月的房租了。没有热水
没有燃气,宝贝,我们仅仅靠着电……”
靠着电来写诗?对,明天我还有一天!
我要那着我的手稿去寻出版社
我们的楼下就有一家。“但是,我想离开”
她抬起头,望着我。我扭过身去想望望窗外
哦所谓的窗是一幅宏大的图画。揭开那幅画当真
有一扇窗:一个破洞:从那里传来机器日夜隆隆的吼叫
数不清的污水管,排气管,排线管,减压阀,锅炉
绞在一起。只要一次停电,它便瘫痪。
但在瘫痪之前,我又拨打了一次电话——
我们还得搬家,是的,搬出城市,立刻
我们忘了来时从第几个入口进来
但出口只有一个——
从那里出去的全是渣滓厌世者和百无一用的诗人!

                  赵阳 于2005-1-19作

最新回复

赵阳 at 2017-6-18 12:16:58
《掉牙》

在这之前,我对它如此熟悉
几乎到了忘却的边缘
当它与它的同伴嗑响瓜子的时候
带给我的不仅仅是两瓣壳

现在好了,它逐渐地消失
先摇摆——像手扶墙壁的醉汉
摸回到了床,躺下
周围清醒着的牙齿带给它异物感

消失,腾出的空地暂时无物替代
可微笑仍将继续,暴露遗址
过不多久,一颗模型将代表原型
但它没有记忆,不能记住生命中的初吻

那时镜子将再次惊讶,为我再次
抵御了岁月的侵袭——把往昔找回
衰老的舌头舔舔洁新的假牙
像接触一件陌生的器皿

石子赵阳   于2014.5.21作
泸州曾一 at 2017-6-18 17:28:18
他八十岁,他捏陶土
(你怀揣着一团泥土,早已睡熟)
他九十岁,他仍爱女人,他对她说一声
给我画笔!让我再画你一张不朽的肖像

好诗,总是别具一格!
诗人天生就是要出类拔萃!
赵阳 at 2017-6-18 18:08:34

QUOTE:

原帖由 泸州曾一 于 2017-6-18 17:28 发表
他八十岁,他捏陶土
(你怀揣着一团泥土,早已睡熟)
他九十岁,他仍爱女人,他对她说一声
给我画笔!让我再画你一张不朽的肖像

好诗,总是别具一格!
诗人天生就是要出类拔萃! ...
——曾一兄,我刚才还在恶人谷诗歌群里跟诗友们谈到四川,发表了个人观点的一段话:1,作为诗歌阵地前沿的四川,莽汉主义、非非主义曾引领风骚。看看现在,大家伙也就这么几颗人头了,没了领头羊。2,文化底蕴丰厚的地方,内陆情节就是最好的题材……
泸州曾一 at 2017-6-18 20:05:13
赵阳兄,问好!
我觉得,流派都会流走,但好诗会留下.即使留不下来也没有什么,诗人写诗过程中,诗己经给予他安心的回报.
至于领头羊,还是没有的好,因为诗人没必要成群结队, 结党可营私,却不能产生真正的诗人,
诗人或者自生自灭,或者独立长成参天大树,成为山峰的都是孤独的人.另外,诗写题材的选择不一定全由诗人作主,有时是题材选择了诗人.

因我是个自由主义者和个人主义者,观点中不无偏差,望赵君海涵!
赵阳 at 2017-6-18 20:17:13

QUOTE:

原帖由 泸州曾一 于 2017-6-18 20:05 发表
赵阳兄,问好!
我觉得,流派都会流走,但好诗会留下.即使留不下来也没有什么,诗人写诗过程中,诗己经给予他安心的回报.
至于领头羊,还是没有的好,因为诗人没必要成群结队, 结党可营私,却不能产生真正的诗人,
诗人或者自 ...
受用的一席话,及时雨,我记住了。谢谢曾一兄的教诲~
一直单枪匹马,形只影单,孤独如兰波或魏尔伦那般,忽然想动摇。不过我记住兄长的话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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