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十首）

看电影

昨晚看了两部电影
同一个历史事件
不同的讲述者
一座饭店
一所学校
一个黑人和一个白人
在同一片土地上见证了
一个让人窒息的四月
黑色的非洲
用弯刀
和凝固的血迹
写出了人性里冰冷的暗夜
1994年，卢旺达
图西人的梦魇
那一年
我刚上大学
眼里还没有阴霾
心中还装着远方
2017/3/30

恶心

这么多年
朋友们一个个远去
只有我
还守着这座北方的小城
按时上班，下班
在夜晚
读几本书，写一点文字
偶尔做做远方的梦
除去醉酒的时刻
日子波澜不起
这么多年
我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
竟然也慢慢习惯
做一个原始部落的土著
心中藏着
那么多冰冷的刀子
紧紧盯着
眼前的那一堆烂肉
和苍蝇一起唱歌
2017/3/31

阅读

可以随时中断，把古人的泪水变成酒
让无聊的夜晚热闹起来

可以笑着说生离死别，在餐桌上
说饥饿的印象

可以忽略机器的轰鸣，穿过镜中之门
让昏聩的君王听到哀歌

可以在不眠之夜，和亡灵坐在旷野
数天上的星星

可以否定假设，让世界重新开始
让盲者看到天空
2017-4-1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看守

每个人都需要一座牢房
需要一个看守
拿着一把刀或一册经卷
每个人最终都会被砍上一刀
或者被经卷上的文字绊倒
像被暴风雨击伤的大鸟
像匍匐在大地深处的喇嘛
在黑暗深处
找到最初的自己
每个人都必须建一所房子
让那个看守住进来
在死亡来临之际
扼住对方的脖子
看他一半翻眼吐舌
另一半泪流满面
2017-4-6夜

日记

我已经呆坐了一个小时
或许还将继续呆坐下去
一个下午或许就是一生的轮回

阳光明亮，气温适宜
可以翻晒灵魂的好天气
在我的静默中暗淡下来

其实，我想写一首赞美诗
给这个饱满的季节
给我遇见的每一个人

早已不再忌讳苍老的速度
在孩子们向前奔跑的身影里
我触到了上帝柔软的慈悲
2017年5月8日

快餐店

中午很短，早已习惯的速度
败坏了一个人最初的味蕾

带着孩子走进快餐店
是对时间的一种妥协

点菜，等待，翻看微信
在儿子的眼里
我和桌子上的餐盘一样无聊

一些人吃完走了，一些人又来了
一段默片连着一段默片
老板娘是那个打瞌睡的放映者

中午很短，早已厌倦的速度
让一群人错过了饭粒中
晶莹的诗意
2017年5月26日

夜读《庄子》

不止一次，我梦见那棵旷古的大椿
在人间婆娑。只是，人世寂寞
夜还是那么黑

我追不上任何一只鸟，追不上
那些静止的跛者，追不上
你擦亮的所有词语

江海太浅，鲲鹏太大
你的眼光太长
世界太小

我猜想，你的酒杯一定空着
眼前的棋盘一定空着
心中的丘壑一定满着

于是，你笑
蝴蝶便飞入后人的梦中
石头有了慈悲的泪光
2017/6/2

无题

中年时光，日程表一点点简化
形象渐渐抽象

还在说远方，但开始恐惧上路
恐惧喧嚣的车站与月台

酒还可喝，但喜欢巷子里的小酒馆
喜欢越来越少的人

在书页里打捞往事
在黑暗中触摸一个诗人温暖的孤独

只是，让亲人厌弃的坏毛病还在
暗疾还在，而我们浑然不觉

所有的变化都会发生，从舞台上下来
卸妆，存档，然后慢慢忘记
2017/6/12

遇见

怕遇见鬼，而夜路总是那么长
几个男孩子手拉着手走过坟地
鬼是我们慈悲的先人

黎明时分，孩子们在岔路分手
一些人开始相互追逐
一些人继续寻找鬼影

万丈红尘，一些人终于变成鬼
一些人终于成了佛
而我们，始终在原地徘徊

再次遇见，除了拥抱与寒暄
我们竟发现里彼此身体里的磷火
一闪一闪的，像小时候的纸灯笼
2017/6/13

人世间

天色已晚，我依然在书页里徘徊
无用的功课
耗尽了我的青春
理想，上路的不安与渴望
还在继续，那些落满灰尘的往事
早已在纸上安家
我的父亲住了进去
我的母亲住了进去
我的大姐也跟着住了进去
书页翻动
我听见他们在泥土下的呼吸
轻微犹如一只蚂蚁
一枚落叶
纸上的轮回
我的亲人们将再次于人间落草
只是，我不知道
还能不能把彼此认出来
一生太短，词典太厚
我无法一一细数
每一个词语背后的
欢愉与悲戚
2017/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