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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人海中我没有被淹死。我发现我还活着的时候是走在水边之时。
多少次了，看着人海茫茫中不断上冒、下沉的头颅，那种溺水的感觉随即而来，令人窒息，我以为我真的快被淹死了，那种溺水的感觉将我逼向岸边，而人群则继续它的流动。
对这种溺水的印象我可太深刻了，童年的一次溺水的体验一直潜伏在心底，既不恐惧，也不美好。一种一个行走在陌生的人群的感觉，时时就快走到了某个绝望的边缘，生在这时不是显示，而是这个绝望的边缘一部分，但却一点痕迹也显不出来。此刻，死亡不是作为一个概念而存在，和民间传说中的魔鬼有某些相似性，因为过于抽象，我到觉得那些传说中的形象暗合我们内心深处的柔软，在柔软处生出的影子。
我喜欢流水清清，喜欢在水中的感觉，但不喜欢溺水。走在人群里，始终忘不了童年的记忆，水中，溺水的图谱：水库、清水、深水区、死、绝望、我甚至没有作好死亡的准备。很小的时候，就被告知不能去游泳，大概是母亲去算命，说我在十岁前会被水淹死的缘故吧！
可一座大院子，一大群小孩出去玩又怎能不去游泳呢？尤其夏天。一个夏天的中午，一大群小孩悄悄溜了出去，我那时游得到会不会的，正心痒痒的，早忘了母亲的警告。跟着偷偷跑去临近的水库，迫不及待地跳进水里，就像经过遥远的跋涉后又回到起点，回到世间一切形式脱落后的自在中。
笑声和浪花开满水面，水库里的鱼被赶得远远的，或躲在深水中偷偷游戏着水面投下的欢笑和身影。也许是太开心、游得太累或本不熟练，我突然发现自己游到离岸很远的深水区，伙伴们都自顾高兴，我竟不会游了，直往水下沉，一种绝望的情绪袭来，尽管我不相信我会死去，想象一只手将我拉上去，想象一只魔鬼的手将我拉向更深处，下沉的过程真是漫长啊！整个世界一下安静下来、安静得出奇。这不是死亡，我坚信。我以为我会碰到鱼或其它什么生物，没有，什么也没有碰到，只有无声的透明的水，我居然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快到水底了，我怎么也游不动，下沉、只是下沉，绝望地下沉。
我没有感受到死亡，只是察觉到一种原初的东西撞击着我，这水、这洁净透明的水包围着我，在水中得到的也将在水中失去，感觉一切都离我那么远，简直遥不可及。多年后，走在人群中，我才明白，那不是死亡，是孤独，是一个人溺水过程中承受的大孤独，是拥抱着水的孤独，是水将喧嚣屏蔽后纯粹的孤独，是生命中最初的孤独。
终于沉到水底，我觉得自己快要[size=10.5pt]憋不住了，胸口难受得要命，脚踩在软泥上，恍惚中朝着高处狂奔，我知道前面有一个我在等着。天啊！冲破水面的一瞬间我又跌倒在水中，吞了几口，又爬起来。岸边，我呼吸着整个天空，他们呆呆地看着我。
沙坝上睡一觉，我梦见我真的死了。事后，母亲还是知道了，连连感谢菩萨。幸好很快学会游泳、幸好很快过了十岁，母亲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
这么多年来，走在水边，一次次感受水中喂养的我的影子的所在，将人群投在我身上的晦暗洗得干干净净，我不认为我会死在水中。看啊！江水那样清凉、明澈，直适合喂养影子和一个人的孤独。
注：2016.12.8
[ 本帖最后由 无数山楼 于 2016-12-9 11:33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