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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永恆的詩人,評向明「詩. INFINITE」

poemming 发表于: 2016-11-02 10:50 来源: 今天

[size=22.0pt]([size=22.0pt]追寻永恒的诗人[size=22.0pt])

[size=14.0pt]——评向明诗集《诗·[size=14.0pt]. INFINITE[size=14.0pt]》

[size=14.0pt]熊国华[size=14.0pt]

[size=14.0pt]一[size=14.0pt]

台湾著名诗人向明,年届88岁高龄,近几年连续出版了《闲愁》(2011年)、《低调之歌》(2012年)、《早起的头发》(2014年)、《外面的风很冷》(2015年)、《诗·永无止境》(2015年)等4部诗集,以及诗歌评论集《无边光景在诗中》(2011年)、《寻思与寻诗》(2015年)。其写诗和出版的节奏,不仅在老一辈诗人中罕见,而且让很多年轻诗人望尘莫及。
向明为人低调儒雅,写诗的数量和质量却不低调。他的座右铭是努力做到一首诗/只有永恒/没有时间(《永恒》)。即使20141月他因病住院收到上百朋友的问候祝福,在感到无限温馨之时,罪恶感随即油然而猛生/那有诗人不以作品赢得掌声/而靠病相曝光吸睛/这是不道德的欺世盗名(《点滴下的寻思》)。他甚至主张:“神忘掉了的/就让诗扛起来吧!(《起乩》)可见,诗歌在他心中的神圣地位。
《诗· INFINITE永无止境》所收诗作时间跨度将近60年。最早的一首诗《雨天书》发表于19571月,最晚的是20158月的《自由行走——辛郁百日祭》,大多数都是近几年的作品,从中大致可以看出向明一生诗歌创作的探索足迹和心路历程。
上世纪50年代风雨发霉的日子,年轻的诗人期盼着“自由旗帜迎风飘扬”(《雨天书》)。60年代仍感觉自己是一个《异乡人》,“摊一个莫奈何的手势吧/异乡的温情是如此空乏/降不下一滴笑的雨水为你洗尘”;而“连一把泥土也没抓着的/我们这些寄生植物们”,仍然顽强地存在着,与命运抗争,活得像“直如盘石的人”(《盘据》)。70年代的《靶场那边》对历史的和现实的战争进行反思,“靶场那边/云挽着云在惊慌的逃窜……”,并告诫人们“靶场的外面还有靶场/这儿有靶场,哪儿也有靶场”。进入80年代,人到中年的向明,写下了名篇《妻的手》:


一直忙碌如琴弦的
妻的一双手,偶一握住
粗涩的,竟是一把欲断的枯枝


那些凝若寒玉的柔嫩
被谁攫走了呢?什么人
会那么贪馋地吮吸空
那些红润的血肉


我看着健壮的我自己
还有与我一样高的孩子们
这一群她心爱的
罪魁祸首


诗人通过“手”来写妻爱,“忙碌如琴弦的手”竟然“是一把欲断的枯枝”,与“凝若寒玉的柔嫩”形成巨大的对比和反差,并造成悬念:怎么会这样呢!最后才抖出是因为照顾“健壮的我自己”和孩子们。结尾“这一群她心爱的/罪魁祸首”极为精彩,文字表面上是骂,背后却是无与伦比的妻爱和母爱,矛盾修辞手法运用得空前成功。这首诗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向明成熟期的一些风格特征:擅长在日常生活中发现题材,提炼诗意和感人细节,以具象呈现抽象,以个性隐喻共性;语言以现代口语为主,穿插一些古典和现代词汇,自然简洁,优美凝炼,尤其善于营造心灵化的具有象征意味的主体意象;注重诗歌的章法结构,善于运用戏剧性结构,悬念、矛盾、冲突、戏谑、反讽,等等,形成诗歌内在的巨大张力和艺术感染力。


[size=14.0pt]二[size=14.0pt]


余光中曾说60岁是诗人的更年期,向明好像是个例外。随着海峡两岸关系的改善,向明多次回大陆探亲、旅游,参加各种文学活动,诗歌的题材内容不断丰富扩大。他除了不断在海内外各种报刊杂志发表诗作,出版诗集,而且还是一位非常活跃的“高龄网民”,不仅有自己的网站,还在“今天”、“脸书”、“诗生活”等网站、论坛开设“个人空间”和专栏,大量发表作品。其创作力之旺盛,使他成为中国诗坛不落的明星,引起论家有关向明的“晚期风格”、“向晚愈明”、“晚年变法”、“诗坛儒侠”之说。我以为《诗·永无止境》中的晚年诗作,有如下创作倾向值得我们重视。
首先,个人与时代的在场性。个体生命只能存在于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作为诗人必须以作品发声显示存在,而诗人与所处的时代、社会生活和历史语境是一种相互依存、互证互补的“互文”关系。因此,诗人只有“在场”,用诗歌直接呈现在面前的事物,面向事物本身,使之达到澄明的无遮蔽状态,才能显现其在特定时空的存在意义。中外文学史上的诗人作家,无不以其作品艺术呈现的在场性而获得文学价值与历史地位。以此观之,任何脱离时代、脱离社会生活的诗人,只能表明自己的“退场”。向明是位永远在场的诗人,即使到老年仍然密切关注时代生活、社会现实与弱势群体。他写《闻高雄气爆》、《反恐》、《后现代杀机》,也写时尚的《FANS》。《墙上的黑手印》对大陆在洪水中丧生的儿童寄予深厚的悲悯同情。《秦俑说》一反把秦俑“看成一页耀眼的光辉历史”的常规看法,而从国际人权的角度替秦俑打抱不平“你们有谁曾经/两千多年不见天日”!这种个人与时代的双重在场性,使向明的诗歌在艺术呈现时代生活和人类心灵时从未停下前进的脚步。
其次,时间意象指向对永恒的追寻。在向明晚期诗作中,如《时间十四行》、《私心》、《十了歌》、《突然》、《是时候了》、《沉没》等直接慨叹时间或间接抒写时间的作品明显增多。他还写了不少追悼怀念周梦蝶、大荒、周鼎、碧果、辛郁等一批诗坛老友的诗,以及《孤立——忍看我辈凋零》,这一方面固然表现出向明是一位十分重情谊的人,另一方面也流露出一种唇亡齿寒的悲凉心境。时间的流逝即是生命的流逝,老之将至,生命问题迫在眉睫。诗人“突然发现/生命不过是一块冰/一面存在/一面消溶”(《突然》)。“虽然不断被时间凌迟秒杀/躯体的表层已有无数的弹孔/那些历尽沧桑的碉堡/仍硬朗的屹立,显得越发苍劲”(《真还不够老》)。面对自然规律,诗人十分坦然,宣称“我是雪/除了洁白/其他一切五颜六色/都可放弃”(《都可放弃》),表现出一种人格的正直高尚、纯洁洒脱。诗人慨叹,“是时候了,灿烂又近黄昏/光影制造出的视觉欺骗/要如何聚拢才能突显到/这本是色空勾结的一场幻影”(《是时候了》)。色空观是佛教最基本的观念,这里对生命的思考已经进入到宗教的层面。宗教的终极问题,是如何解决生命中的苦厄和灵魂的皈依。人的肉身受现实时空的限制,唯有灵魂可与宇宙精神沟通。在个体生命的有限短暂与宇宙时空的无限永恒的矛盾之间,诗人可以通过写作超越现实的束缚,抵抗时间与衰老,追求一种心灵的自由和精神的永恒。
第三,艺术上的返璞归真和推陈出新。向明晚期的诗歌创作,呈现出一种删繁就简、返璞归真的倾向。他早已不屑于玩什么花拳绣腿、唯美抒情,而是直接从社会生活人生百态中取材,以诙谐幽默、老辣反讽的笔法,删繁就简,直指事物核心,去除人性伪装,呈现生命的本真。有时感觉他简直像一个老顽童一样“童言无忌”,嬉笑怒骂,风趣而深刻。

向明晚期诗歌在艺术形式和诗体建设上的创新求变,主要表现在复迭的章法句式和对白的合理运用。重章迭句是《诗经》标志性的表现手法,通过相同句式的回环往复的吟咏来抒发感情,加深诗意。现代诗人一般认为这种手法陈旧,不太敢运用。向明的晚期诗作却大量运用这种复迭句式,并能推陈出新。《诗经》的迭句一般放在每一节诗的首句,每个字都一样。向明现代诗的迭句位置比较灵活,有的放在每一节诗的前面(如《在南方》),有的放在每一节的后面(如《沉没》),或者同时穿插在中间(如《尽头》)。他不是每个字都重复,只是重复一种开放的句式,如
“我把……打开”、“突然……”、“是时候了……”、“只要……”,在省略号的地方不断替换关键词,使诗意跳跃,或者螺旋式发展,不至于让读者感到沉闷。例如
《尽头》一诗,前面14行写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尽头,海角天涯、萤火虫、城门失火、不归儿、铜像、鱼、鸟、流水的尽头,重复的“尽头”两字都是放在句末。接着,“棒棒糖的尽头肯定只剩下一根光棒棒/梦幻的尽头只是空喜欢一场”,却把“尽头”置于句子中间,不仅句式灵活,而且通过对各种事物“尽头”的探寻,呈现了人与万物生存状态的荒谬和命运的无常,极具哲学意蕴和大慈悲的终极关怀。
向明晚期诗作还有一种现象,就是善于把现实生活中各种戏剧性冲突提炼到诗歌中,加以艺术放大,进行尖锐的批判,或者诙谐的嘲讽、深切的同情,其中大量运用了类似戏剧中对白和独白的手法。例如:《天堂怎么走》是与问路人对话;《告别大妹三妹》是和癌症晚期的妹妹对话;《木槿花前》是与彩蝶对话;《自由行走》、《不语的蝶》分别是与亡友辛郁、周梦蝶对话。《私心》是与挂钟对话,“墙上/那座走了近百年的老挂钟/突然敲着我说:/‘老弟,我要方便。’”对于这种“憋得够久的罕有之举”,诗人没有答应,因为“必得自私/因为,我不能没有时间”。超现实的戏剧性冲突以对话的形式展现出来,无疑突出地呈现了生命有限与时间无限的之间的矛盾。这种以第一人称口语化对白形式的诗,既有小说的故事、散文的洒脱、戏剧的冲突,又有诗歌的韵味,跨越多种文体界限而兼有其长,不仅是向明对诗歌语言形式不断创新、超越自我的探索,同时也是诗人不断增强与万物、众生、神灵、宇宙的对话能力,对永恒的坚持不懈的追寻。


201645日于广州

最新回复

項美靜 at 2016-11-02 22:57:36
間候太師:您是詩人的榜樣!
瞧這模樣~灑脫極了!這是我拍的最喜歡的一張.


[向明.jpg



[ 本帖最后由 項美靜 于 2016-11-2 23: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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