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乾坤现世 下
话分两端，翠屏山山腹王陵之内，阒寂幽深，鬼氛萧飒，万剑门弟子沈风凌与越王族的少女绮罗静静行走在通道上，身前半空之中天火令光华涌动，炽热的光焰将两侧的石壁照耀的一片通红，映着两人憔悴的面颊略显凄迷，通道笔直伸向陵墓深处，越往里走空气愈发焦灼起来，一丝不安的情绪流淌在两人心间。
“沈大哥，看来眼前这条通道便是进入陵墓的主路，咱们一路走来至今都未曾遇到过机关陷阱，便有片刻咱们就能到达安放棺椁的地宫了。”少女仰着脸望着面色黝黑的少年安静地说道。
“嗯，这条路笔直宽阔，多半便是真正的生门所在，想来你的先祖如此布置只是为了迷惑意外闯进来的敌人，就算对方通晓奇门八卦之术，若无莫大的机缘跟智慧轻易也不敢擅进，反而会因自作聪明被困死在这地下王陵内，你的先祖能够勘破人心欲念，千年以后仍旧守护着这片洞天，实在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少年不由感慨的说道，心中不禁对这传说中的越王涌起一股崇敬之情，继而又想起落魄不已的中年男子及其死前惨状，眼中为之蓦然一黯，神色一时也变得迷离起来。
“那是自然，爹爹从前虽然甚少对我提起族中历史，不过我却在他藏在箱子中的一本书上看到过关于这位先祖的零星记载。”少女说着眼中不觉湿润一片，情绪瞬间低沉下来，她低头用衣袖偷偷拭了一把眼角，故作坚强地迎着少年淡然一笑，又缓缓说道：“传说这位先祖出身微寒，本是部落中的奴隶，后来在深山中得到一方图卷，从那上面学会冶炼铸造之术，开山取矿，教会族人铸造刀剑，不料引来其他部族觊觎，又率领族人手持亲手铸造的刀剑，将方圆百里内来犯的部族打败，收纳其他部族残存势力，因他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众人心怀感激，大家便共同推举他为越王族的首领，统率东南一带所有部族。”
少年情知她心伤父亲，却也不忍心道破，便故意一带，将话题引开，只听他语气幽远的说道：“你先祖自深山中得到的那方图卷极有可能便是乾坤图，我在师门中无意间听到师父提起过，乾坤图乃是上古年间流传下来的一件异宝，内中记载着上古时期的诸多异事，所涉广泛，相传共有九卷，被分置在神州各地，内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每每天下纷乱之时便会现世，若是正道得了便能靖平乾坤，若是心怀不轨的邪魔歪道得了便会祸及苍生。”
“乾坤图当真如此玄异吗？”心绪渐宁的少女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只是听师父说此物能够逆转阴阳，助人脱离轮回生死，天下之人人人皆欲纳为己有，不过其失落世间已久，无人知晓下落。”少年说着摇头苦笑一声，想起近日以来的际遇如同一场迷梦一般，隐隐觉得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窥视着他，与他在轮回盘中所见的神秘妖物似有某种关联。
“沈大哥，你在想什么？”少女说着停了下来，回身静静地望着他，双眼忽闪忽闪，一瞬间又变回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女。
少年望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孔，两人初识的点点滴滴不禁涌上心头，他眼中光芒渐滞，一层迷离的水雾升了起来，良久他耸然一笑，微微侧着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第一次见你时的情景，整个人大大咧咧的，谢谢你，罗妹，若不是得你悉心照料，只怕我早已经死在溪水中了。”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谢我作什么。”少女羞红了脸嗫努着小声说道。
“哈哈，是啊，或许一切冥冥中便已注定，千年之前我门中前辈与你族有求剑之缘，千年之后龙魂又暗中指引我来到此地，世间缘分说来便如此奇妙。”兴致高涨的少年忽然长笑一声，立时将心中诸般烦恼抛诸脑后，两人悄然对视一眼，又赶紧扭头错开，心中如同小鹿乱撞。
“说来此行多亏了小妖，若不是它发现了潜藏在石门中的秘密，只怕咱们还得被困在那间石室里，不知多久才能出来。”少女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两人目光一齐落在前方活蹦乱跳的六翼羽蛇身上，眼睛中不由闪过一丝迷惑。
“罗妹，小妖对这里地形如此熟悉，你说会不会是外面那头六翼羽蛇幻化而成？”少年望着六翼羽蛇的饕鬄大嘴忍不住说道。
正在前面沿着墙壁上窜下跳的六翼羽蛇似是察觉身后的异样目光，回头冲少年咆哮一声，便摇着尾巴跃上了少女肩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亲昵地舔舐起少女脸颊来。
“哎呀，好了，小妖，黏糊糊的，脏死了！”少女面露不悦地说道，伸手扳开了六翼羽蛇硕大的头颅，然后朝少年动情一笑，接着便开口说道：“沈大哥，你看小妖就像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怎么可能是外面那头凶悍的巨蛇，你说对不对，小妖。”少女说着嘟着嘴望着肩头的六翼羽蛇，不想却引来它一声愤怨的嘶吼，少女不备之下被吓得花容失色，眼中泪光盈盈闪烁。
六翼羽蛇眼见自己吓坏了少女，顿觉委屈，一双铜铃大眼扑簌簌地望了望少年，又扭头望着少女，继而用头颅亲切地磨娑着少女的头发，似乎在向她认错，少女不由被它的模样逗笑了，伸手将它抱在怀中，冲着它语气真挚的说道：“小妖，以后不准你再对着人凶了，不然我就把你重新丢弃在这里。”
六翼羽蛇在这地下世界固守了千年，好不容易见越王后人来到，哪里肯轻易错过重返世间的机会，它迎着少女连连点头，大眼一番刚想冲一旁幸灾乐祸的少年表达不忿，立刻便被它止住了，尾巴一扬扭头钻入少女怀中，看得少年直摇头苦笑。
“好热啊！沈大哥，前面不知是什么地方？”一番嘻戏过后两人一兽重新向前面走去，接近通道尽头处一股热浪迎面袭来，趴在少女怀中的六翼羽蛇闻声回过头来，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
与此同时飘荡在空中的天火令光芒更炽，阴冷的空气亦开始如同水波一般荡漾起来，拄在右手间的青龙剑鳞光闪烁，一股血煞之力隐隐从剑身传递而来，少年不顾伤势暗自祭运寒冰真诀，强压胸口不断涌动的恶气，他眉峰紧锁，望了一眼身旁的少女，语气凝重的说道：“到了，罗妹，待会万事小心，若是遇到危险速速退回通道内，决不可迟疑。”
“嗯。”少女重重点头应了一声，她也感到前方沉睡着一股凶恶至极的力量。
话音未落两人便已走出通道，来到一处熔岩滚滚的天然洞窟中，只见四周晶光闪烁，璀璨夺目，墙壁、洞顶上缀满了紫色的水晶，晶莹剔透的石身上红光流溢，映射着下方不断涌动蒸腾的岩浆，显得分外妖异，一片血红的光影静静垂落在前方一块巨大的石柱上，上面白骨累累，一具古朴厚重的石棺静置在白骨堆上，一丝阴寒冷煞的气息无声流淌在石棺周围，隔绝了下方飘来的滚滚热浪。
“罗妹，石柱上的那具石棺看来便是你越王先祖了，此地地处熔岩之中，炽热无比，可是我却感到石柱上异常阴冷，只怕上面刻画着与前洞之时见过的相似的凶厉法阵，千年之下方能保证石棺完好无虞。”少年站在热浪蒸腾的熔岩口上，望着不远处的石棺神情凝肃的说道。
少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须臾便又恢复平静，只见她缓缓走上前来，与少年并肩站立在熔岩口上，下方十丈之处一池岩浆剧烈涌动，翻滚的气泡随着火红的岩流上下溅落，不时发出一阵咕嘟嘟的响声，听在人耳朵中不禁令人为之胆寒，升腾的热浪呼啸而来，炽热的火光将少女面颊映照的一片惨白。
“谁若是一个不小心落了下去，立时便会化作飞灰吧。”少女不禁在心中幽幽想道。
就在两人踌躇不前时，少女怀中的六翼羽蛇却突然挣扎着跳了下来，少女不由“啊”的一声，眼睁睁望着一团黑影朝地底熔岩坠去，欲要拉扯却慢了半分，眼中泪珠扑簌涌了出来，便在顷刻之间由下方的熔岩中传来一阵翅膀的挥舞声，火光映照中只见六翼羽蛇扑棱着羽翼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幽魅的轨迹，紧接着便落在了石棺上，一双大眼懊恼地瞪着两人，似乎在为方才的乏力恼怒不已。
“噗嗤”一声，少女掩口娇声笑了起来，身形一颤险些跌落下去，幸而少年从旁边一把拽住了她，惊魂甫定的少女拍着胸口向少年颤声说道：“沈大哥，咱们也过去吧，你看小妖一点事也没有，站在这里太吓人了。”
少年闻言又凝神打量了一番石棺，见并无异状出现，才侧身对少女说道：“好吧，既然来到这里，便不能让大叔的心血白费，若你先祖泉下有知，必能体谅后人的一番苦心。”
言毕剑指一凝，青龙剑“嗖”的一声托着两人身体向石柱上飘去，经过岩浆上方时头发丝丝扭曲，身体如同被烈焰烤干一般，少年牙关紧咬，怒然往前一挥，青龙剑呼啸而过，两人身形狼狈不堪地跌落在石柱上。
“罗妹，你没事吧？”少年一脸痛苦地问道，慢慢撑着身体从少女身上爬了起来，胸口殷红的血迹顺着衣衫渗落下来，溅了少女一脸血污。
“呀！沈大哥，你的伤口流血了！”少女抬头惊叫道，她神色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脸上的污际随手扯下一片衣裙，便揉搓成一团往少年裂开的伤口上蘸去，以期止住外溢的血流。
可是忙活了好一阵仍旧血流不止，眼看少年脸色愈加苍白，倒在地上气息渐弱，白瓷瓶中随身携带的伤药一路走来也已用尽，她不由急的抓耳挠腮，万分痛苦之中脑海中从前受伤一幕一闪而过。
“啊！有了！我想起来了，从前我在山上砍竹子，不小心划破了小腿，爹爹便是用这个法子给我止血的。”少女说着喜极而泣，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青龙剑，手执剑柄回身削下一缕长发，锐利的剑芒却透过脖颈，在上面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鲜血沿着剑身静静滴落下来，汇入石棺周围暗红的血格中，霎时妖氛骤降，数道血光连啜成一片冲天而起，石棺亦开始隐隐颤动起来，白色的骷髅上血芒凝滞，空洞无神的眼窝中亮起点点红光。
只是这一切救人心切的少女却未曾察觉，她手中抓着削下的那缕长发凑到天火令下面，炽热的光焰立时将头发化为一团黑灰，一股焦臭的味道弥漫在石柱上，少女眼见头发燃烧起来，便小心捧着手心里的灰烬走到少年跟前，俯身蹲在他胸口上方，用手指捏着发丝灰烬小心涂抹在他的伤口上，随着灰烬的慢慢凝固外溢的血流越来越细，最终只剩几滴血珠挂在伤口上。
“终于止住了。”少女眼见少年脸色渐趋和缓不由长出了口气，翻身跌坐在地上，额头上汗水汇合着血水缓缓流了下来，直到此时她才隐隐感觉到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
“罗妹，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命。”缓过神来的少年望着少女脸颊深情的说道。
“我救你就是在救我自己，你有伤在身，什么都不要说了。”少女眼眸中泪水盈蓄，望着少年失声哽咽道，她扭头抹了一把脖颈，上面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手心里一片血痕悄然凝聚，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滑落，坠入了她身下的血格中。
未待两人多叙温情，一旁石棺剧烈颤动起来，蹲坐在上面的六翼羽蛇仰天长鸣一声，闪身跃到少女肩头上，不断冲着石棺低声咆哮，仿佛诡异血光之中沉睡已久的幽冥之物就要苏醒一般，回过神来的少年与少女惊诧地望着四周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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