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灵魂的洗礼与救赎
——读施茂盛《孤独》
辛泊平
大概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些关于诗歌的文本细读，先是因为朋友约稿，后来，虽然杂志不用了，这种写作却成了习惯。无论是读诗歌刊物，还是浏览诗歌论坛和诗人博客，看到让自己心动的诗歌还是忍不住收藏起来，以期在合适的时间写下自己的感受，没有禁忌，没有清规戒律，意到笔随，倒也自在。我喜欢这样的写作，因为，它不是必须完成的功课，没有人分配任务，没有人监督，更没有人逼债，写不写没有关系，写长写短没有关系，写好写坏也没有关系。我看重就是这种自由，是写作时的那种凝神文字的纯粹。与文字对视，感受诗人独特的呼吸，独特的生命节奏，对我来说，这既是一种诗艺的修炼，也是一种灵魂的对话。也许，这种对话充满了错位与误解，甚至有可能就是一个人的猜测与虚拟，可只要在诗歌的语义下，那就是好的。
施茂盛的《孤独》是一首在我的文档里存在了很长时间的诗。我还记得第一次在诗人博客上读到它时的感受：迷惑和不解。孤独，我们都曾有过，都曾读过，或许，还在一种文字渲染的孤独里沉溺。但是，孤独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面容？每个人经历的孤独是否同一个？什么样的孤独才真正适合你？我相信，许多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多的时候，当我们说到孤独的时候，孤独其实是一种模糊的存在，是一种暧昧的命名。然而，诗人施茂盛想了，他说“这孤独不适合你”。正是这一句在瞬间击中了我。在迷惑和不解中，我收藏了这首诗。我知道，在未来的一天，我会再次打开这首诗，与一种别样的孤独相遇。
今日谷雨，天气阴冷，小雨淅沥，北方的暮春还不甚像样。但孤独感却有了，于是，我打开施茂盛的《孤独》。且让我一行行读下去。“已经很长时间了，每每我独饮，/ 或者去街角的超巿买一包烟， /有时是在骑单车赶往西沙垂钓的路上，/ 耳畔总会有个声音在说：这孤独不适合你。”独饮，去街角的超市买香烟，骑单车行于垂钓的路上，这些日常的的状态有一种镜头感，也的确让人生出一种寥落感，然而，它是真正的孤独吗？诗人没有明确告诉我们，他只是说出了一句似乎没有因果的话——这孤独不适合你。也正是这一句，让题目里的“孤独”不再单一，让整首诗有了另一种可能。
接下来，诗歌没有顺着这种不可能写，而是写出了许多可能和已然，比如“为一棵老树长出新芽而承受”，比如“为一座落暮中坍塌的建筑”它们不是奇迹，而是日常状态。但正是这些日常状态里流淌着孤独的血液。“它时时都在”，“从我身边缓缓滑过”。可以这样说，面对眼前普通的事物，诗人并没有熟视无睹，而是饱含深情，在与日常事物凝视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时间的飞逝与生命的脆弱，无论是老树长出的新牙，还是在落暮中坍塌的建筑，它们都是时间的表现形式，是生命诞生与消亡的感动与伤感，“似乎在我身上，它们都能找到自己应有的源头”。卡佛在《论写作》中说“作家是用不着玩花招的，甚至也不用比谁都聪明。但他要有伫视平常事物（如日落或一只旧鞋子）而被惊得目瞪口呆的能力，哪怕可能因此受人嘲笑。”伫视平常事物，发现这些平常之下的惊心动魄，这恰恰是诗人必须具备的敏感。在我看来，正是这种对平常事物的关注和对生命与时间的感怀，让诗人莫名伤感，而这种伤感似乎又不关生存，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孤独出现了。
当然，这种孤独不会带来绝望。因为，它只是一种感受。它来来去去，失而复得，但是它并没有泛滥成灾，而是浓淡有度，似乎“也有了德性”。正因如此，诗人才能始终保持一种平和与宽容的心态，继续在尘世奔波感怀。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孤独是诗人生命感的文字表达，是生命超越生存的诗意状态，它是一种积极的人生经验。
诗歌的最后两节，诗人不再局限于自身的孤独，而是把眼光投注到更多的人。“当我长久彷徨、迷失又在瞬间突然清醒”，“而你们还会看见自己身上那些滋长的孤独” 这是一种情怀，或者说是慈悲。诗人在孤独中彷徨，迷失，清醒，但他的眼里有众生，心中有大同，他希望蒙尘已久的人们能从物欲中解放出来，发现灵魂的光芒，哪怕那种光芒里带着孤独的影子——“那些喃喃自语中卷曲的语言的孤独。 /那些不小心触及的灵魂的孤独。/ 那些时时被不合时宜的赞美所袭扰的孤独。/ 那些生活还来不及眷顾的你们的孤独。”因为，这些被被我们努力逃避的孤独，恰恰是生命的意义，它来自灵魂，来自赞美，来自一种对世间万物的关怀与惦念。对于挣扎于生存与精神困境中人而言，这样的孤独是一种洗礼，也是一种救赎。2016-4-19
孤独
施茂盛
已经很长时间了，每每我独饮，
或者去街角的超巿买一包烟，
有时是在骑单车赶往西沙垂钓的路上，
耳畔总会有个声音在说：这孤独不适合你。
但它却时时都在。有时是为一棵老树长出新芽而承受。
有时是为一座落暮中坍塌的建筑，
它像跃入大海的鱼背，从我身旁缓缓滑过。
似乎在我身上，它们都能找到自己应有的源头。
仅仅是种感受即已足够。
有时失而复得，
有时又久不离去。
仿佛这孤独，也有了德性。
而你们还会看见自己身上那些滋长的孤独，
正来到我的身上集合、汇成。
当我安静下来却时时还想说点什么。
当我长久彷徨、迷失又在瞬间突然清醒。
那些喃喃自语中卷曲的语言的孤独。
那些不小心触及的灵魂的孤独。
那些时时被不合时宜的赞美所袭扰的孤独。
那些生活还来不及眷顾的你们的孤独。
——选自诗人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