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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线性,二重奏

鬼谷空侯 发表于: 2016-3-21 17:05 来源: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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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博尔赫斯文学创作的高爆期,位于20世纪三十年代末至五十年代中,而那正是南美大独裁者庇隆崛起并统治阿根廷的时代。1955年9月,独裁政府被推翻,庇隆流亡国外。同年10月,博尔赫斯完全失明,被任命为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

     这是博尔赫斯的肉身在地球上的一段不幸经历。然而,博尔赫斯终究是精神性的,这个作家的完整一生都处在文学的冥思状态之中。有些作家为市场而涂鸦,另一些作家为时代炮制杰作,作家中的极少数例如博尔赫斯,则为文学而写作。一个名叫博尔赫斯的作家如何囊括了一个世纪的文学?诸如此类的思路和观点,并无令人厌恶的高傲,却有悲从中来的忧伤;完全不同于后世人们在22世纪初所说的另一句完全雷同的话“一个名叫谷歌的公司代表了一个世纪的科技”。

     爱是一种伤。在某个势将被永记的时刻,特蕾莎嬷嬷如是说。在博尔赫斯全部的作品当中,在那些文字地毯的底纹上都烙着一句悲可见骨的话:文学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忧伤的无解的折磨。

     在庇隆看来,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都是已经被淘汰的制度。两者的区别仅在于:资本主义通过资本剥削人,而社会主义是通过国家来压榨人;制度不同,但同样伤害了“人”! ——在这一点上,我相信这两个阿根廷人是可以共鸣的。


    【二】
     莎士比亚创作《哈姆雷特》等巅峰神作的时期,正是伊丽莎白一世治下的大不列颠鼎盛岁月。伊丽莎白既开明宽松,又极富魅力和魄力,在位时奠定了后来的日不落帝国的霸主基业。当17世纪的朝阳刚刚升起,伊丽莎白一世却驾崩了,继位的是虚荣、迷信、自私、保守、阴暗的詹姆士一世,社会风尚就此转变。渐渐地,莎士比亚不再写充满人文主义理想的悲喜剧,而是开始写压抑、荒唐的奇幻剧。又过了数年,莎士比亚停止了创作,离开首都伦敦,回到久违的斯特拉福德乡间,开始了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

     诚如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所言,威廉莎士比亚这个人,与但丁、弥尔顿或托尔斯泰这些具有强烈个性的作家相比,绝无半点个性。他的朋友和熟人都证实,所见到的是一位随和的平常人:开朗、明智、亲切、斯文、毫无架子,仿佛一个你能与之随意小酌的友人。而在布鲁姆之前十年,活了近一个世纪的老博尔赫斯则更为感同身受地如此“回忆”莎士比亚:他是无人,也是所有人

     布鲁姆自己就说得极为坦诚:莎士比亚具有真正的博尔赫斯之风。这是布鲁姆用博尔赫斯式的口吻在谈莎士比亚。而正是博尔赫斯让莎士比亚具有了博尔赫斯之风,也正是博尔赫斯让布鲁姆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宁愿失去整个印度大陆,也不愿失去一个莎士比亚。即便没有英国政治家丘吉尔的这句话,莎士比亚也依然如博尔赫斯所言:是欧美文学中的圣经。


    【三】
     温和的莎士比亚,生于1564年4月23日,死于1616年4月23日。

     谦卑的博尔赫斯,生于1899年8月24日,死于1986年6月14日。

     前者致力于做一个诗人,身前却因戏剧而功成名就,但我们知道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诗人。

     后者同样致力于做一个诗人,身前却因小说而举世知晓,备受各国同行推崇,但我相信四百年后我们谈论更多的会是他的诗笺。


    【四】
     人们出生了,然后又死去。这是全部文学秘密中最令人难忘也是最有用的一个。文学史上所谓的“不朽”,仅仅是伟大作家们彼此心领神会的一个惯用借口,通俗而且充满误解。文学修士卡夫卡说,我应写作之运而生,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是,也不会成为其他人。这是卡夫卡在向读者呈现[这个借口的又一次著名变奏]。

     很久很久之后,地球上全部的典籍早已被销毁殆尽,最后幸存的人类只保存了一些淡漠无害的记忆: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故事的某几页上,莎士比亚曾是文学中的圣经,博尔赫斯则是作家们的词典。

     但已经没啥用了,或者,他们也可能会认为还有点用。




鬼谷空侯


2016.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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