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量子诗歌
我曾经有一种观点，我将诗歌分为经典诗歌与量子诗歌，在这里，我借鉴了经典物理世界与量子物理世界的这种区分。经典诗歌就是属于经典时代的诗歌，遵从固定的准则及标准，逻各斯、载道、及物、言志等等是经典诗歌的特征，而现在的一些所谓先锋诗歌，也是经典诗歌的变种，强调对一种物的幽微叙事以体验存在感，捕捉瞬间静止的感觉，以显示自己独特的存在。经典诗歌的特征跟经典物理世界的特征有某种相似之处。经典物理世界，强调时空观，时间坐标与空间坐标，一个人、一个水杯，一粒汉字，同时有属于它的位置和速度，这是我们日常生活视角看到的景观，反应这种日常生活视角的诗歌就是经典诗歌。哲学层面上，经典物理世界，容易陷入物质世界高于精神世界的执见，这种观念让人们用物质的视角来看待一切，主张追求一种确定性，一种科学的规律，一种完美的规则。而量子世界，是这样一种世界，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说明不确定性的位置和动量才是物质的固有属性，世界不是机器测量出来的，世界是随机的，就是一只不确定的薛定谔猫。任何对世界本身的描述都不可避免地都是相对于一个主体而成立的，在哲学层面上，量子世界的告诉我们，只有在自己测量世界的那一刹那，世界才是成立的。量子诗歌，是随机的，变换莫测的，测不准的，只有在诗人对其完成的那一刹那，他是存在的，他不是属于“非诗”，更不是“非非”，而是一种“不确定诗”。像陶罐一样，无处不在，像陶罐一样不确定。
14、气垫船和陶罐
气垫船和陶罐没有半点关系
但气垫船出现的时候
陶罐也突然出现
作为一个不完美的非智慧生物
陶罐很生气，开始强烈抒情
故意唱歌跑调，发出最尖锐的金属声
尖锐的声音拐好几个弯，划破玻璃的质感啊
击中异时空跑来的气垫船
这几乎是文明的撞击
如你所知，世界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多元化的大数据时代
在物联网、云计算、移动互联网、车联网、手机、平板电脑、PC以及遍布地球各个角落的各种各样的传感器面前
陶罐该怎么办？
气垫船看着陶罐，满含蔑视
老马带着小妾，站在气垫船上，眼中满含悲伤
陶罐哭了
开始拼命吃东西，扩大自己的容量
“气垫船和陶罐没有半点关系/但气垫船出现的时候/陶罐也突然出现”，张鹏远在这里用了一种很独特的写法，他直接言明气垫船与陶罐的无关，却又直接说明气垫船与陶罐的有关。这是一种缘起吗？作者在前面的暗示，屡屡在诗歌下文都能找到结局。“气垫船”是老马的坐骑，来自于异时空，嗯，陶罐也是个跑错了时空的人。异时空是什么时空，区别于我们这四维时空吗？是一个有无限选择可能的时空吗？那个时空的老马，那个时空的气垫船，俯视着这首诗。
15、跑错了时空的人与老马的陶罐
有时我非常恍惚
难道我跑错了时空吗？
老马，正一脸络腮胡，捧着他心爱的陶罐
他要走，挽着小妾的胳膊
手一挥，说
我来接这些跑错了时空的人回去
他留下了他的陶罐
陶罐耸一耸肩，表示无所谓
为此，我只好和陶罐一起留下
我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
我吃掉了面包
一个叫鱼的人也留了下来
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
他吃掉了面包
一只青蛙也留了下来
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
他吃掉了面包
一群人都留了下来
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
他们吃掉了面包
他们，都很饿
作者擅长于无规矩的变动与穿梭，老马“来这些跑错了时空的人回去”，那么连带着“我”也是跑错时空的人，无所谓对错，此时空即异时空。“他留下了他的陶罐/陶罐耸一耸肩，表示无所谓",诗歌写到这里，我很惊奇的发现，陶罐已经成为了陶罐，一种脱离老马的陶罐。”我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我吃掉了面包/一个叫鱼的人也留了下来/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他吃掉了面包/一只青蛙也留了下来/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他吃掉了面包
/一群人都留了下来/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他们吃掉了面包/他们，都很饿”在这里，作者重复而啰嗦，一种不紧不慢中的不得已，仿佛这就是必然的书写方式，也是必然的诗歌结构演进。“掏出一个面包”，“吃掉一块面包”，这种机械式的动作，也许最温情，我们需要的不是面包，我们需要的是饥饿本身，需要的是“吃”的感觉。我们很饿，在这个时代，我们都很饿，就像从来都没有饿过。陶罐也从来没有饿过，陶罐是一个不会饥饿的程序。。
16、陶罐的质地
有点夸张，从俗世到宇宙
还包含一个庭院，一条赤水河
全都无关
你得重新书写他，一只陶罐
就像当初的一块陨石从天外飞来
带着温度，和火，停下来，就熄灭了
变成石头和黏土，这就是陶罐
一个普通的食器而已
这暗示他依然保持着本色
宇宙、星系、虫洞、跳跃、旋转式平衡
这些和食器没关系
和你的胃没关系
你回家后为什么一言不发
只是喝了陶罐中的水？
陶罐中的水，只对生者有效
而熄灭意味着死亡
死亡，意味着神秘
黑洞洞的灌口曾经吸引多少眼睛？
死亡在陶罐里面
他：无釉，灰色，质朴，没裂缝
他一直睡着，比青铜器久远
但是，关于陶罐的质地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很惊奇的是，张鹏远对一个诗歌结构的把握，随意穿插中的建设，逆转中构造。“有点夸张，从俗世到宇宙/还包含一个庭院，一条赤水河/全都无关/你得重新书写他，一只陶罐”，本该在前面对陶罐的定义，作者却搬到了这里。为了诗歌，我们应该重写陶罐，就像我在本评开头的那个“引子”一样，那才是陶罐。“就像当初的一块陨石从天外飞来/带着温度，和火，停下来，就熄灭了/变成石头和黏土，这就是陶罐/一个普通的食器而已/这暗示他依然保持着本色/宇宙、星系、虫洞、跳跃、旋转式平衡”，陶罐的出现，类似神启，最古老的陶罐和最先进的陶罐式机器人，都是装在陶罐中的。宇宙、星系、虫洞、跳跃、旋转式平衡，这些现代宇宙物理学概念，绑缚在陶罐身上，有一种一花一世界的意味。“这些和食器没关系/和你的胃没关系/你回家后为什么一言不发/只是喝了陶罐中的水？/陶罐中的水，只对生者有效/而熄灭意味着死亡/死亡，意味着神秘”，作者早该这样描绘一只陶罐，这种延迟，有种不得已的神秘，而这首系列诗突兀的开头，就显得如此夺人耳目。这里提到的陶罐里的水，意味着什么？陶罐是个容器，水是容器的目的。“黑洞洞的灌/曾经吸引多少眼睛？/死亡在陶罐里面/他：无釉，灰色，质朴，没裂缝/他一直睡着，比青铜器久远/但是，关于陶罐的质地/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这里，我仿佛想到黑暗，人对黑暗的向往就是因为未知，陶罐的质地、陶罐的属性，正如我前面所说，陶罐不规则的无底洞，让读者无法不跳进陶罐里。然而，作者写到，陶罐再一次失踪，可是陶罐的第一次失踪作者并没有写到。
17、再一次失踪
陶罐再一次失踪
很神秘，你无法把握他在干什么
就像尼采说过的三种动物，骆驼、狮子和婴儿
从被动到主动，再到我行我素
意外、出其不意，并与你的意见相左
这不足为奇，也许他去享受生活了
所以，我们坦然吃掉面包
一个路过的炭基生物没有吃
他拿着面包片站着，发呆，只是发呆：
陶罐？陶罐是什么玩意？
为什么大家都在讨论陶罐？
一千个问题也无法满足他对陶罐的好奇
庭前的小院落满枯黄的树叶
又一个秋天来临
尼采说过，人的精神有三种境界：骆驼、狮子和婴儿。第一境界骆驼，忍辱负重，被动地听命于别人或命运的安排；第二境界狮子，把被动变成主动，由“你应该”到“我要”，一切由我主动争取，主动负起人生责任；第三境界婴儿，这是一种“我是”的状态，活在当下，享受现在的一切。陶罐的再一次失踪，是陶罐达到了我是陶罐的境界，至少，作者是这样认为的。“一个路过的炭基生物没有吃/他拿着面包片站着，发呆，只是发呆：/陶罐？陶罐是什么玩意？/为什么大家都在讨论陶罐？/一千个问题也无法满足他对陶罐的好奇”，作者的强说无法撼动那些发呆的人。我在想，如果这首的命运或者也跟陶罐的命运差不多，好奇，但不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对陶罐是什么玩意的回答，就是不回答。作者采用了禅宗式的不回答，直接绕过去，以“庭前的小院落满枯黄的树叶/又一个秋天来临“阻断了这种追问。秋天来了，但还是从很热的夏天说开去，注意，这就是量子诗歌的不确定性。
五、老马一不小心掉进了陶罐里不见了
其实，作者从16开始，就基本将老马剔除出了诗歌之外，16、17、18、19、20，至少在诗歌文本中，老马不存在。原因就是作者在诗歌中提到的，陶罐是这首叙事诗的主角。老马的位置，被陶罐占了，被诗歌占了。哲学意义上，陶罐达到了“我是”的境界。
18、夏天很热，秋天微凉
院子要保持原样
树木，保持原样，树叶必须绿
腊肠狗要欢快地跑来跑去，亲你的脸
亲爱的人，躺在椅子上看书
夏天很热，秋天微凉
都是好时光
离开如此艰难
死亡有一百二十种方式不能预演
剩下的，你尽可尝试
窗台上，陶罐的位置空白
无可托付
——别废话，还不到时候
陶罐，作为花盆的陶罐是不是会对气候的变迁、时间的流逝特别敏感？”窗台上，陶罐的位置空白“，我很喜欢这句诗，无可替代的喜欢。陶罐的不存在，也是老马的不存在。“——别废话，还不到时候”，作者在这里戛然而止。我们在这里可以想一下这个问题，这首《老马的陶罐》，作者在诗歌里，有我、老马、陶罐这三种关系方：陶罐是诗歌叙述的主角又是老马的替代者，我是诗歌叙述的直接叙述者又是诗歌中及现实中老马的好友，老马是虚构的陶罐的主人同时又是作者献诗的真实的对象。《老马的陶罐》究竟暗示了什么？
19、命运被改写
一群人再次开始讨论：
X：陶罐只是个隐喻，但隐喻什么？
Y：陶罐象征这混乱的生活。
Z：陶罐是个傻子，像我一样，力大无穷。
W：陶罐么，陶罐要具体化，他是一个人。
一拍定音，陶罐的命运被改写：
他成了一个人。
他必须是一个人，你看前面的故事：
他有颠沛流离的命运
有悲伤和被侮辱
有感情，幽默，会耍脾气
有复杂思想，能躬行实践，并身体力行
甚至，有一根硕大的生殖器。
陶罐不在场的时候
他们给陶罐穿西装打领带登皮靴戴红花
手中举着中世纪的圣杯，里面盛着二锅头
然后，陶罐被放逐到荒原
陶罐很快喝醉了
命运之轮飞速旋转
我们可以探究张鹏远创造这个陶罐的意图以及写《老马的陶罐》的意图，在这首诗里，作者借X、Y、Z、W四个不确定的人之口（X、Y、Z、W，这四个字母，突然从X开始，结果却以Z结束，饱含了某种随机性，这就是量子诗歌的特性之一），开始挖掘这个陶罐的象征意义，陶罐是什么不重要的，他终究是个人，因为他必须是个人，诗歌在前面就说了，这是诗歌继续的必要。那么作者通过《老马的陶罐》，是不是在说，诗歌仅仅是一种语言叙述必要，这是不是诗歌发展的命运，就是一切都在诗歌中才是被发现的，才是存在的，而诗歌语言以脱离了“我”、“马力”、“陶罐”，这三方而独立存在并演绎，写什么不重要，谁写也不重要，写给谁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写本身。不单单是老马掉进陶罐里，我也掉进陶罐里，陶罐也掉进陶罐里。
20、陶罐轶事之四
大厅里坐满人，一共十八位
他们为陶罐整理爱情史
陶罐有三任女朋友，也许四任
第四任代表他的婚姻。
最浪漫的一次，我们去西海玩
海水蔚蓝，天空有几许白云
但荒无人烟，就我们俩
我们在岸边专心致志拣石头。
——就这些？
是啊，就这些。
——不够。
好吧，我找到了一块很漂亮的石头。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必须有然后。
嗯，她走了，海水有一点涟漪，很快平静。
故事被打断，十七声感叹断续响起
——美好的爱情令人向往
——应该有一个好结局，让人羡慕
——凄婉的结局让人感叹
——海水淡成了白开水，你，应该闭嘴
——你在讲童话故事吗？陶罐！
——陶罐骗了我们，故事发生在赤水河边
十七声感叹响起，剩下一个始终没说话
中断的轶事又一次接续，作者擅长的随心所欲再一次让诗歌波澜起伏、似断非断，从12到20 ，断了的陶罐轶事，再一次被作者拈来，有什么原因吗？就是“陶罐”还需要几个轶事。“大厅里坐满人，一共十八位/他们为陶罐整理爱情史/陶罐有三任女朋友，也许四任/第四任代表他的婚姻。/最浪漫的一次，我们去西海玩/海水蔚蓝，天空有几许白云/但荒无人烟，就我们俩/我们在岸边专心致志拣石头。”这里很好玩，陶罐无所为的爱情，真的让人很感动，这种孩子般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就这些？/是啊，就这些。/——不够。/好吧，我找到了一块很漂亮的石头。/——然后呢？/没有然后。/——必须有然后。”，这是一种元诗歌式的写法，为了诗歌而诗歌，故事的叙述是可以随便改动的，张鹏远进入了诗歌中，在诗歌中作为陶罐的朋友改动诗歌，而不是在诗歌外作为作者改动诗歌，作者本身也是诗歌的一部分。这也是量子诗歌的一个特性。“故事被打断，十七声感叹断续响起/——美好的爱情令人向往/——应该有一个好结局，让人羡慕/——凄婉的结局让人感叹/——海水淡成了白开水，你，应该闭嘴/——你在讲童话故事吗？陶罐！/——陶罐骗了我们，故事发生在赤水河边/十七声感叹响起，剩下一个始终没说话”，每个诗歌中的对象，都参与了诗歌中的叙事。
21、香奈儿的味道
空气中掠过香奈儿的味道
香奈儿的味道，香奈儿的味道，香
老马的一位小妾，一个人在走廊上，孤零零的
因为酣眠，她误过了气垫船
小院里，秋天的墙上
干枯的羊头和硕壮的阴茎，孤零零的
陶罐，一个人在外边，孤零零的
原本的一块二进制代码
任你们摆布，如今穿上外套，成了一个人
却因为爱情而快速衰老，继而沉默
十八个人，你们应该从大厅起立
到走廊上，拿起手机
检查他们的星座，测算他们的命运
应该为陶罐抹去鼻翼两侧的法令纹
让他，继续闭嘴
但是，小妾哭了。你想念她吗？
她该怎么办，她再不能听见陶罐讲故事
香奈儿的味道，红酥手
这首诗，又回到了初始，那时候老马和陶罐在一起，那时候，气垫船跑错了时空。香奈儿，仅仅是香奈儿，突如其来，必然也转瞬即逝。“小院里，秋天的墙上/干枯的羊头和硕壮的阴茎，孤零零的/陶罐，一个人在外边，孤零零的”，仿佛又回到了4中提到的那个秋天，一切终将不会消逝，一切都再轮回。但又都在瞬息中变动。“十八个人，你们应该从大厅起立”，这里对应了上一首诗歌的十七声，作者刻意突出那不说话另外一个人，或许就是为了这种“孤零零”。小妾，小妾，小妾，陶罐式的小妾，红酥手的小妾，反叛而悲凉的小妾，孤独而无聊的小妾，她才是真正关心陶罐的人。古典的小妾，古典的秋天，终究不复存在。
六、老马从陶罐中爬出来，拿着《老马的陶罐》
也许有人会说，你一会说“老马一不小心掉进了陶罐里不见了”，并当作大标题，一会又说“老马从陶罐中爬出来，拿着《老马的陶罐》”并用成标题六，这里面有什么含义吗？我要说的是没有，就是写评的一个需要。就是想把这零散的评，分开六个部分。嗯，我们还是继续读《老马的陶罐》吧。
22、突然出现的一个话筒
生命基因被人为转变
仅次于克隆人的伟大创举
首先应用于植物身上
支持的人，称为挺转派，反对者简称反转
国家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
一件白衬衣手捧陶罐，满脸严肃
代表正义的一方宣布：
挺转派的春天来了，主流舆论开始全面倒向挺转。
但观众不关心转基因食物，
他们死于禽流感
妈的，禽流感，抑郁症，以及食物匮乏
画外音：以及陶罐，他们关注的陶罐
然而科学家们耗去太多的电力解决转基因问题
导致晚上区域性停电
而陶罐，不见了
无聊的生活该怎么解决
难道和一个话筒做爱吗，一个，话筒？
突然出现的一个话筒
反转派束手无措
观众在议论它，话筒
《突然出现的一个话筒》，作者要么用诗歌中的一个句子作为题目，要么让诗歌开头的句子作为标题，这也暗示了诗歌本身就是一个动态的不确定性的叙述过程，诗歌本身处于一种不可控制的状态之中。“生命基因被人为转变/仅次于克隆人的伟大创举
/首先应用于植物身上/支持的人，称为挺转派，反对者简称反转/国家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一件白衬衣手捧陶罐，满脸严肃/代表正义的一方宣布：挺转派的春天来了，主流舆论开始全面倒向挺转。”，政治总归是一场闹剧，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乌合之众，集体的无理性思维控制着一切。“但观众不关心转基因食物，/他们死于禽流感/妈的，禽流感，抑郁症，以及食物匮乏/画外音：以及陶罐，他们关注的陶罐/然而科学家们耗去太多的电力解决转基因问题/导致晚上区域性停电”，禽流感，抑郁症，以及食物匮乏，这种末世的苍凉，很惊悚。“而陶罐，不见了/无聊的生活该怎么解决/难道和一个话筒做爱吗，一个，话筒？/突然出现的一个话筒/反转派束手无措/观众在议论它，话筒”，话筒的出现是毫无意义的，是随机的，就跟陶罐的出现一样。话筒，一个可以插进陶罐，让陶罐产生快感的物件。
23、陶罐轶事之五
陶罐在地上坐着
接受了小女孩的一枚硬币
作为回馈
陶罐指挥他们演奏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欢乐颂
小女孩是唯一的听众
人群中响起掌声
但美好的事物只是一个广告
我该面对一个精彩的广告讨论时政吗？
陶罐有些羞愧
一群人为此走上街头
姓梁的总督到底该不该下台？
不知道，他没参与演奏
但他掐断了大提琴的琴弦
并拿走了陶罐的硬币
陶罐站在人群中，摸了摸肚上的两块腹肌
他再次想念老马
作者将中断的陶罐的轶事再一次接续，而这首诗提到的陶罐的轶事，也很无厘头，没有前因，没有因果关系，突如其来，汪洋恣肆。“陶罐在地上坐着/接受了小女孩的一枚硬币/作为回馈/陶罐指挥他们演奏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欢乐颂”，在这里，陶罐的自我意识已经等同于人，甚至它也有一种超越的意识，进入一种毫无目的的逍遥游状态。“陶罐在地上坐着/接受了小女孩的一枚硬币/作为回馈/陶罐指挥他们演奏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陶罐为什么要乞讨一个硬币，而仅有一个饱含恻隐之心的孩子可以回应陶罐、读“懂”陶罐。陶罐的艺术感悟能力，也是陶罐完成自我的一个重要方面。“陶罐有些羞愧/一群人为此走上街头/姓梁的总督到底该不该下台？/不知道，他没参与演奏/但他掐断了大提琴的琴弦/并拿走了陶罐的硬币”，作者再一次提到政治，提到极权对一个人的影响。大提琴的琴弦，陶罐的硬币，对于极权政治无处不在。陶罐也跟老马一样，直接承受这种越来越强、越来越细密的权力的末梢神经。这一枚硬币象征什么？陶罐与世界交流的道具，陶罐唯一接受他人的馈赠，而这一来自孩子的物质馈赠依然被“总督”无情拿走，总督同时也拿走了陶罐艺术表演的“琴弦”，这种剥夺是致命的，物质上的硬币与精神上琴弦，双重剥夺。而陶罐对这种剥夺的反应依然是一贯的无所谓，唯一的反应居然是腹肌（一种反抗的力量）与老马（一种归宿）。
24、让陶罐仅仅只是陶罐
但陶罐不能是一个人
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命运
不是隐喻，也不是象征
而拟人化的表现手法让他像那个大力傻子
所以，应该让那些狗屁的修辞手法滚一边去
让陶罐成为陶罐
他没有肉体，而灵魂，被剥离
他甚至不是一个灵魂，因为他
从来就没有过肉体，只有一身不怎么体面的衣服
尽管他荒诞、随性、认真、无聊
但他依然只是一个椭圆的容器
所以，让陶罐仅仅只是陶罐
这是陶罐的强烈诉求，强烈的，诉求
彷佛一个噩耗，获知这个消息
所有人开始傻眼，转而毫不知情
他们继续研究陶罐的构成，质地，年龄
而你，你完蛋了
不断地偏离主题，应该受到诅咒
关于陶罐是什么，我们在前面的13中做过解释，而在这里，诗人对此给予了更深层次的定位，“陶罐仅仅只是陶罐”。陶罐本身是一个超智能机器人，是人类的创造物，同时陶罐又是一个隐喻，一个椭圆的容器，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作者一一对此予以了否定。陶罐从脱离陶罐，到成为人，到最后回归到陶罐，这是陶罐本身的觉醒，同时意味着其本身的破灭，这种轮回式的渐悟，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譬如人之成为真正的人，是永远无法完成的，人从上帝手里解放出来，解放自己又破灭自己。
“这是陶罐的强烈诉求，强烈的，诉求/彷佛一个噩耗，获知这个消息/所有人开始傻眼，转而毫不知情/他们继续研究陶罐的构成，质地，年龄/而你，你完蛋了/不断地偏离主题，应该受到诅咒”，陶罐成为陶罐，这不是人的要求，而是陶罐自己的诉求，这点很致命，这就是一个“噩耗”。“而你，你完蛋了/不断地偏离主题，应该受到诅咒”，“你”是这首诗歌的叙述者，这个叙述者偏离叙述主题而叙述，是对诗歌最大冲击，陶罐本身的荒诞与无聊在叙述者无聊而荒诞的叙述中变得更加荒诞而无聊。语言，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冲刷着这个荒诞的世界。
25、被中断的对话
该用什么方式来打断他们
忧伤的时候不忧伤，快乐的时候不快乐
只是一门心思地扯淡
男人，女人，性，死亡，转基因，政府的咽喉
一个大企业家，他的父亲是省最高人民法院院长
他的岳父任德克萨斯州第一副书记
突然插入的一句：全是屁事
讨论新闻的时候，她怀孕了，他也怀孕了
这些，要如实记录，不要遗漏
老马所好奇的大数据时代，各种载体转载了这些语言符号
以及各种影像，比如照片和声音
那么，谁是上帝？
他有一颗厌倦的心，迥异于人世
——本章节没有陶罐，读起来心烦
这是一首没有陶罐的诗，同时也没有老马，大数据时代，这是一首毫无意义的诗，让人心烦的诗，正如作者所言。这也是一首有陶罐的诗，“本章节没有陶罐”却又提到了“陶罐”，同时也没有“我”。这是一首陶罐创作的诗歌。“该用什么方式来打断他们/忧伤的时候不忧伤，快乐的时候不快乐/只是一门心思地扯淡/男人，女人，性，死亡，转基因，政府的咽喉/一个大企业家，他的父亲是省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他的岳父任德克萨斯州第一副书记/突然插入的一句：全是屁事”，大数据时代，一切都是二进制计算的精确，而我们活在这种精确的无聊之中，像一台毫无意义的机器。人民法院院长，第一副书记，作者自由的混淆东西方政治；她怀孕了，他也怀孕了，作者自由的混淆性别。在这用二进制计算的时代，混乱是不可抑制的，但这些碎片却要一一记录，一一分析，一一判断，一一成为活着的依据。“那么，谁是上帝？”，人是上帝吗？陶罐是上帝吗？上帝是上帝吗？语言符号是上帝吗？是陶罐需要飞出泥巴的时候了。
26、陶罐中的老马
快递员带来好消息
老马在陶罐中
气垫船和外时空都在陶罐中
他其实去无可去
国家地理杂志中的地图，太小
而陶罐，容纳了一个庞大的星系
陶罐从星系中走出来
换句话，他从他自己走出来
结束了旅行，急速坠落
快递员捡到了他，带回家门口
他们回到原地
——这算一个好的结局吗？
小妾在门口等着，望穿了秋水
一颗悲悯的心
老马不说话，他有点累
万物在陶罐中奔突
荒诞的种种可能，和遗憾
2013年10月18日~23日
兼以此诗献给四川马力。
我在前面说，老马掉进陶罐里不见了，写到这里突然看见张鹏远写到说“老马在陶罐中”突然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共同的敏感点，就好像去年我在微信朋友圈第一次读到这首诗，“若受电然”。老马掉进陶罐中，这是一种不得已的命运，是老马的宿命，也是陶罐的宿命，子对父的吞噬，父对子的希冀。“而陶罐，容纳了一个庞大的星系”，陶罐之大，在于其小，更在于其不是陶罐。陶罐不是陶罐或者陶罐就是陶罐本身，一切就变得自由而无法收拾。这就是“陶罐从星系中走出来/换句话，他从他自己走出来”。回到原点是荒凉的，“小妾在门口等着，望穿了秋水/一颗悲悯的心”，陶罐像地球一样，支撑着老马。万物在陶罐中奔突，荒诞的种种可能和遗憾。陶罐中应该还有陶罐，陶罐中只有陶罐，陶罐中什么也没有。一切终将回到原点，像一个快递员。
快要写完了，从2015年10月8号开始，断断续续。窗外，黄河承担着无用的河水，卡车承担着无妄之灾；窗内我在键盘上敲击下这些无聊的文字。今天是2015年10月12日，中午我因为要急于完成这个评，没有正儿八经吃饭，像《老马的陶罐》中的陶罐一样，吃了一个面包。我应该对这首诗总体上说几句话，我认为张鹏远在诗歌题材上的独创与诗歌结构上的探索，是当代汉语诗歌的一个进步，放在诗歌的大时间轴中，应该可以看见这个陶罐的存在。毫无疑问，在这个平庸的诗歌年代，张鹏远像其他真正的诗人一样，使现代汉语诗歌长高了一厘米。评的最后，我们以《老马的陶罐》的开始而结束：
“早上做梦，梦见了老马。老马一脸络腮胡，捧着一个陶罐。迎上去，发现不是老马的脸，瘦了，但依然是老马。老马把陶罐给了我，手一挥，说，我来接这些跑错了时空的人回去。老马坐着一辆气垫船飞走了，一群气垫船跟着老马飞走。我捧着陶罐，手伸进去，掏出一块面包。我吃掉了面包。”
